我的妹妹,一个16岁的留守问题儿童

全文共25176分钟 静一是个野孩子,我们全家都怕她。 这是十多年来我妈给我灌输的关于静一的印象,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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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一是个野孩子,我们全家都怕她。

这是十多年来我妈给我灌输的关于静一的印象,静一是我堂妹,一个资深“留守问题儿童”,半年前,她搬进了我的房间。

小时候,静一留给我的印象并不差,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虽然成天在外野,经常把原本白净的皮肤晒的又红又黑,但嘴甜、机灵的她依然十分惹人疼爱。

每逢暑假,我会要求爸妈把静一接来家里住一阵子,我们一起吃刨冰,一起躲在图书馆避暑,一起逛公园和小朋友们打水仗,那会儿她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

静一6岁时,父母南下去广东做生意,想把她寄养在我家,但当时我已经上初中,我妈怕她影响我学习,只好婉拒。

后来静一被安置在她姨妈家,姨妈有个女儿叫慧慧,比她大两岁,两人虽然不算熟络,但也互不相厌,就此静一成了人们眼里的“留守儿童”。

静一的姨妈早年离异,一直独自带着女儿生活,由于工作繁忙,常年顾不上女儿的一日三餐,静一的加入并没有改变这一状况,面包、零食、干脆面就是她们姐妹俩的主食。

我爸妈偶尔会给她们送去些蔬菜水果,但静一的姨妈根本没有功夫下厨房做菜,水果她们会吃掉,蔬菜更多的时候只会被闲置在一旁自生自灭。

静一的父母很少过问女儿的近况,除了每个月按时打来一笔生活费,不会有任何形式的嘘寒问暖,有时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不要静一了。

由于学业紧张,我和静一的联系渐渐稀疏,每次见到她,都感觉和上一次大不一样,无论是造型还是个性。

静一的“黑化”从小学四年级开始,那天放学回家后慧慧发现自己抽屉里的零花钱不见了,同天,静一给自己买了一支新钢笔。

慧慧认定静一偷自己的钱去买钢笔,但静一坚决否认,说钢笔是自己用攒下的生活费买的,两人争执不下,姨妈也拿她们没办法,慧慧躲在房间哭得伤心欲绝,静一杵在客厅满脸宁死不屈。

后来这事只好不了了之,我问过姨妈钱到底是不是静一偷的,她说:“这我哪能知道,只不过静一的生活费是我每周定量给的,按她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哪一年能攒出一支钢笔的钱?”

此后,慧慧隔三差五会丢些小东西,有时是铅笔橡皮,有时是新买的蝴蝶发卡,有时是同学给的饼干和巧克力,虽然都不能认定是静一偷拿的,但渐渐的,家里人看待静一都不得不戴上了有色眼镜。

常在河边走,终于还是湿了鞋,一次静一在掏慧慧的零钱罐时被门口经过的姨妈逮个正着,她说如果是自己的女儿,估计会被她“打个半死”,但毕竟静一的父母远在他乡,想到一个孩子从小寄人篱下也怪可怜的,就苦口婆心教育了一番,叫静一保证不会再犯,这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静一并没有因此改过自新,她的“恶行”反而变本加厉。

上初中起,静一的成绩一直垫底,每次去开家长会,无论是她姨妈还是我爸妈都会被老师单独留下约谈,老师吐槽的内容除了学习还有纪律和品行。

静一不仅自己不学习,还经常破坏课堂纪律,影响其他同学,有几次被老师批评教育,她竟然当堂和老师吵了起来,满嘴污言秽语,一个刚工作的女老师甚至被她气哭了。

后来静一开始旷课、逃学,几次被教导主任从网吧、溜冰场、KTV抓回学校,找家长、贴通报、给处分,让姨妈和我爸妈既愤怒又难堪,然而不论怎么管教,静一也完全没有悔改的迹象,依旧我行我素,径自踏上了一条让自己和家人蒙羞的不归路。

一天,   我躺在宿舍床上接到我妈电话,她说静一的父母回来了,静一出事了。

出事前一天晚上,静一没有回家,她姨妈和我爸妈找遍了镇上所有的网吧、游戏厅和KTV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根据她一贯的行径,我爸断定静一应该不至于出事,肯定跑哪野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再次出门寻找,近中午时,我妈偶然撞见静一从一家路边小旅馆里走出来,身边还有个花臂男子,我妈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身旁的男子见状撒腿就跑,静一愣在那里一脸惊恐。

旅馆老板说那个花臂男子是个小混混,早年辍学跑出来游手好闲,别看他染头发又纹身,其实才16岁,他俩在旅馆过了一夜,男子多给了一包烟,老板才没登记他们的身份证。

得知女儿出事的消息,静一的爸妈当天就买机票飞了回来,他们一回家就把其他人请出了家门,发誓要好好“教育”她。

我妈不放心,回家后打了个电话给静一妈妈,电话里充斥着皮带抽打和静一哭嚎的声音,至于静一妈妈说了什么,我妈一句都没听进去。

第二天,静一爸妈去学校办了退学手续,两天后他们带着女儿飞回了广东,静一的留守生活告一段落。

回到广东,静一没有再上学,只有14岁的她又不能进厂里打工,只好留在爸妈的二手车行里帮忙打杂,虽然静一一度表现出重新做人的决心和态度,但在父母眼里,这个女儿已经不可能变回当年那个乖巧可爱的静一了。

培养孩子就像开号练级,静一的父母认为既然一个号练废了,那就重新开个小号,趁身体还行,条件允许。

一年后,静一有了自己的亲弟弟,让她没想到的是,弟弟的出生剥夺了爸妈对她仅剩的一点爱和关心。

爸妈对弟弟倾注了所有的关爱,静一在家形同虚设,没人在意她,没人需要她,只有在车行里她才有存在的价值,散发她的微光和余热。

于是静一索性从出租屋搬去了车行住,白天在外屋工作,晚上在里屋将就过夜,父母对此毫无芥蒂。

后来静一对我说自己想过回学校念书,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看父母完全没有继续给她“投资”的打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只想早点成年离开他们,离开这个早已遗弃她的家。

2019年年初,静一和弟弟跟着父母回来过年,家里老小都围着弟弟亲亲抱抱,把静一当成透明人,她对此并不介意,可能早就习惯了这种“特殊待遇”。

正月十五过后,爸妈带着弟弟飞回了广东,静一却被留了下来,就像一件多余的行李,她又一次成了“留守儿童”。

慧慧正在为高考冲刺,姨妈家自然容不下她,而我在省城实习,房间空着,我爸妈实在找不到拒绝接收静一的借口。

我爸托人给静一找了份工厂车间的活,一个月1800,三班倒,对于初中都没念完的她来说这还算是个“体面”的工作。

我时常会打电话回家问静一的情况,我妈说她现在很安分,不多说话,做事倒挺勤快,有时在家吃饭还会抢着洗碗抹桌子,比我麻利不少。

虽然对她的未来我仍打满了问号,但对她而言,现在的状态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端午回家,静一在门口迎接我,她一把拉过我的行李箱,冲我笑:“姐,好久不见,路上辛苦啦!”

我看着她,还是那张晒得黑红黑红的脸和两个浅浅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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