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们收到一则留言。
“KY君,我是来求助的。很长时间了,我总是隐约感到焦虑,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一定要描述的话,可能就是担心自己‘掉队’。
因为这个,我总是很‘拼’。即使休息日也没办法放松,神经一直紧绷着。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明明也没人在跟我比赛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这位粉丝所提到的这种“隐约的焦虑感”在现代社会中十分常见。很多人都浸透在这样一种“竞争”式的氛围中。
比如,在生活中,你有没有过以下体验:
参加家庭或同学聚会,感到紧绷,生怕自己被比下去
买东西时,如果sales态度不好,心情就会受影响、甚至冲动消费
听到朋友、同事成就时,总觉得自己笑容尴尬。虽然也替ta们开心,但感受到更多的是焦虑
如果到了一定年纪还没有升职或赚到“大钱”会很沮丧,觉得自己“废柴”
看到其他人买了新东西、获得新机会,无论适不适合自己,都也想要获得一份
很难说出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兴趣爱好一直都在“随波逐流”
对于外界反馈高度敏感,很容易发现别人不喜欢、瞧不起自己的蛛丝马迹
这些掩埋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小困扰,其实背后是同一个原因——对身份的焦虑(status anxiety)。
“身份”(status),其拉丁语词源是statum,意思是站立。我们的身份,就是我们在社会中立足的位置。
更进一步来看,身份指的是个人在他人眼中的价值和重要性。上层身份能带来的不仅是资源、自由、空间、舒适、时间,更重要的是,它能给我们带来一种受人关注、富有价值的感觉。
这是个身份高低决定人情冷暖的时代,每个人都唯恐失去身份地位。我们总是缺乏安全感与稳定感,如果察觉到别人并不怎么喜爱、尊敬我们,就很难对自己保持信心。
我曾读过一个比喻,我们的“自我”像是一只漏气的气球,需要不断充入他人的爱戴才能保持形状,而他人的忽略则会轻易把它扎破。
在这种状态下,我们总是过多关注他人,将生命中大量的时光花费在追求虚妄的欲望、以及为错误的东西担心上。
那么,到底什么是身份的焦虑?我们为何被它影响?有没有可能摆脱它的困扰?今天,我们就以阿兰·德波顿的同名著作为线索,与大家讨论这一问题。
01.
对身份的剧烈焦虑,
令我们一直生活在紧绷的状态中
在书中,德波顿将身份的焦虑定义为一种担忧——担忧自己当下所处的社会等级过于平庸,或者会堕至更低的等级。我们处在无法与(社会设定的)成功典范保持一致的威胁中,恐惧因此被夺去尊严与尊重。
简单来说,身份的焦虑就是我们对自己在世界中地位的担忧。在它的影响下,我们可能时刻生活得很紧绷。
为什么我们会产生这种焦虑呢?德波顿认为,它的本质在于以下3点:
a. 身份焦虑的本质是对爱的渴求。
这里所说的爱,指的是社会范畴内,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尊重、以及对其存在的关注。
在生活中,人们更容易将注意力分配给“大人物”——我们更容易记住ta们的名字、倾听ta们的意见、照顾ta们的需求……“小人物”的生活似乎不值一提。
但每个人都渴望被看见、被关怀、被赞美以及支持。我们渴求身份,追求金钱、名声、和影响力,实际上只是在追求一种生存的尊严、以及被世界爱着的感觉。
在社会中那些势利的目光下,社会地位完全等同于人的价值,地位更高的人是受到“宠爱”的:ta们会受到殷勤的服务、热情的捧场、占据最好的位置。他们有特权。
在这样一种环境中,身份之外的自我是如此渺小。我们追求辉煌的成就、更高的身份,是因为我们也想要获得这种儿时就期盼的、(看似)充分而无条件的宠爱。
b. 我们对生活有了过高的期待。
德波顿认为,人们对事物的期待并非是孤立形成的,而是会参考那些(我们认为)和自己“同一级别”的人。如果这个比照群体更优越、更有成就,我们就会认为自己原本也应该有更大的成就,并因此感到焦虑。
互联网让我们看到了更多功成名就的同龄人、衣食无忧的富二代,我们的父辈只会和他们生活中的同辈比较,而我们能够看见世界上最优越的生活——这令我们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不满足。
c. 停止耻辱,找回尊严。
很大程度上,贫困对自尊的影响取决于周围人对贫穷的理解和看法。在一个“精英崇拜”的社会中,人们真诚地相信,“精英”们之所以更富有、身份更高,是因为ta们更勤劳、能力强、更高尚,ta们值得拥有更好的。
同样的,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也被认为是由于懒惰无能、智识低下、德行有亏,才落得此下场。
换句话说,当人们认为,社会等级真实且完整地反映了个体自身的素质时,贫穷不仅是一种痛苦,更是一种耻辱。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渴求财富、身份,只是为了不被羞辱,找回自己应得的尊重。
02.
身份焦虑的根源,
是不接纳多元的社会标准。
在很多人心中,美好生活的图景是同质化的——想要过得幸福,就要做学霸、上名校,然后事业有成、钱权双赢……
但这一图景中暗藏着两个问题:
首先,身份的获取是极为困难的。它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约和影响,比如:原生家庭、才能、运气……无数原因可能导致我们“失败”,而随之而来的就是耻辱感——“我没能让世界承认我的价值”。
其次,人们往往还会发现,即使已经达到某个目标(升职、加薪),也难以感到真正的满足。因为随之而来的,是看见了更多更高身份的人,开始进一步的焦虑。
总而言之,对于钱财或权力的追求,很难带给我们真正的幸福和满足感。甚至可以说,它经常是我们痛苦和空虚感的源头。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仍愿意坚定地追求它?
芝加哥大学的教授Lauren Berlant曾提出过“残忍的乐观(cruel optimism)”这一概念。
她认为,当我们渴求某个东西时,我们实际上是相信它能给我们带来一系列的满足。这种相信的态度是“乐观”的,但这种乐观有时是“残忍”的。
因为当我们所渴求的、与自身并不匹配时,这种“坚信”的态度会令我们盲目坚定、无法正确认识自己的真实需要。
——我们把“可能性”寄托在眼前这条看似唯一的道路上,即使它已经对我们当下的生活造成伤害也在所不惜。
但这本身就令我们失去了找到那条真正属于我们的道路的机会。甚至可以说,很多时候,就是我们所渴求的,令我们的目标和心愿变得不可能。
比如说:
有些人可能会跳过“挖掘自身兴趣和潜能”这一过程、或是放弃感兴趣却冷门的领域,选择更有“钱途”、更容易“成功”的其它行业。
然而,由于走上了一条并不适合自己的道路,ta们往往在学习和工作的过程中感到十分痛苦,也难以在这一领域内有所建树。
我们太过目标明确地追求着社会灌输给我们的“成功”和“幸福”,实际上妨碍了我们探索和发展出自己真正的潜能。就是这种对“成功”的单一想象,降低了我们“成功”的可能性。
从这个角度来看,花一些时间和精力去探索、发现自己,可能是一条看似麻烦、但更有效率的、通往“成功”与幸福的道路。
*听众的选择,决定了“成功”的定义、以及“上层身份”的观念,而我们可以自由选择适合自己的听众
另一个问题则是在于,在很多人看来,当我们从主流价值观的跑道“撤退”、放弃对权力财富的追求时,就好像自动选择了“小人物”、“失败者”的身份。
明明对某份高薪工作感到厌恶、我们也不愿放弃;明知自己想过另一种生活、我们也不敢尝试,实际上,就是身份焦虑在背后推动。
但所谓“上层身份”,其实只是我们在自己所选取的价值观阶梯上、定位到的更高的位置。它背后的问题是,你认为什么样的人配得上享有“上层身份”?
在这个时代的多数人看来,“上层身份”指的是有钱有权的人。但在另一些价值观的坐标上,“上层身份”可能指代着体悟感知更深入、或是精神世界更自由的一群人。
换句话说,我们都想要确立自己的身份,但身份的确立取决于听众的选择。这并不是说我们都不应去追求“世俗成功”,而是“世俗成功”只是所有成功可能性之中的一种。
当我们选择了和自己价值观更相似的听众,我们就可能在追求自我的道路上、依然做个“成功者”。当我们放下对主流价值观的执念、发掘更自由而多元的价值观体系,我们就可能突破身份焦虑的束缚,敢于迈向另一条更适合自己的道路。
另一方面,这也意味着,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需要及时调整自己对“成功”的定义、并修改脑海中对想要成为的、“有身份”的人的想象。
我们仍会受到身份焦虑的影响,但此时,我们的理想身份、以及梦想生活都变得不同。我们仍想要获得“身份”背后所带来的关注、尊重、以及价值感,但“评判标准”的不同,可能为我们的生活状态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
03.
我们如何应对身份焦虑?
1. 最重要的一步是觉察
第一步,我们要认识到身份焦虑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并影响着我们的态度和行为。
比如说,当有人对我们的生活提出批评的时候,我们可以问问自己:这种谴责/批评是合理的吗?它是出自于风俗传统、个人偏好、还是对我的真诚关心?我需要寻求这个人的赞赏吗?这种观点值得我的关注吗?
然后,我们就可以选择:哪些是应该当作“耳旁风”丢弃的?哪些是应该进行反思、纳入自我形象的?
到最后,我们都需要这样一种信念:“我的身份是我自己的事,我能够对它进行决定、而无须随他人评价的转变而做出调整”。
德波顿将这种态度形容为“毫无恶意的蔑视”——当我们真正知道自己不应该受到某些谴责,我们就能够满怀信心地对这些负面声音“不屑一顾”。
2. 谨慎选择交往对象、缩小/改变社交圈
选择交往对象,对于我们来说也至关重要。
我们需要一些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满脑子装着社会地位的人。我们可以适当缩小自己的社交圈,将一些势利的人排除在外、减少接触;也可以有意识地改变原先的社交圈,建立新的圈子、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
阿兰·德波顿在书的最后写道:“每一个时代都会有一些人,无法、或者不愿温顺地服从关于上层身份的主流观念。他们有资格拥有更好的称呼,而不是残酷地被人称为失败者或小角色。”
世界上并不只有一种方式能够证明生活的成功。愿我们都能在生活中找到适合的听众、肯定自己的价值,淋漓尽致地去追逐属于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