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彬:血鸭里的恋与念

文/ 颜 彬

作为一名莲花人,我生在南昌、长在南昌。父亲是莲花人,母亲是南昌人,父母亲平时交流都是用普通话,但这并不妨碍我能说一口标准流利的莲花话。这也或许是莲花人在昌工作、经商的第二代中,截至目前貌似我是唯一一个。当然,这也许与我祖母把我从出生带到将近三岁有关。祖母只会说莲花话,在与祖母咿呀学语中,让我对莲花——那座赣西小城,从小就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学生时代,一放寒暑假,我就心心念念想回老家。在和老家小伙伴的嬉戏中,使得我的莲花方言更加熟练纯正,也正因为如此,让我感觉童年是金色的。

印象中,在老家的童年所经历的乐趣,似乎都和鸭子有关。首先是养鸭子,小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养几只鸭子。老家的田里盛产一种褐色的,个头不大的土青蛙,是鸭子最爱的食物之一。鸭子吃了青蛙之后,长得又快又好,因此钓青蛙——给鸭子喂食的任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到了我和两个堂哥身上。截一段竹棍儿,绑上棉线,逮一只青蛙断其后腿系在棉线一端做诱饵,虽有些残忍,却是钓青蛙的最佳饵料;再提上用铁丝固定好口子的塑料袋作篮儿,奔在房前屋后的田间地头,将竹竿伸进草丛、禾苗间、渠水旁……青蛙喜食活饵,不断轻抬竹棍儿,使得诱饵像小虫般跳跃,不一会儿就吸引青蛙蹦来。试探几下后,将诱饵一口吞下,此时左手右手提棍,左手迎篮,准确地将青蛙兜入篮中,讲究的是眼疾手快,一气呵成,否则青蛙腾空受惊,一松口未落入篮中则立马逃之夭夭。

记得刚开始我不得要领,轻抬竹棍变成轻抖竹棍,只见棍动绳抖饵不动,自然吸引不了青蛙咬食儿,眼见着两位堂哥一下一只,急得我呀,那叫一个干瞪眼儿;还有就是动作不协调,青蛙咬食提竿后,晃晃悠悠入不了篮逃跑,气得捶胸顿足;再就是一拎竹棍儿,定睛一看是条小水蛇之后的“丢盔弃甲”、夺路而逃,至今想来时时忍俊不禁。

作钓大约有个一个小时左右,我和两个堂哥的篮里就有个小半袋收获,足够家养的鸭子饱餐一顿了。回到家中,鸭子也差不多回笼,将钓来的土青蛙拍晕丢给鸭子,鸭子一口一个吃得不亦乐乎。从小鸭子开始喂养,大约一个多月,便可长到一斤半左右,这个斤两也最适宜烹制莲花血鸭。

莲花血鸭是家乡的一道名菜,也是我的最爱的一道莲花美食,没有之一。这道菜的起源据说与文天祥歃血为盟,起兵抗元有关,颇有些历史渊源。小时候和父亲回到老家,几乎天天有血鸭吃,一是我姑姑知道她这小侄子就好这一口,二是源于父亲出奇好的人缘,每天都是东家邀、西家请,每家宴请必上血鸭。好过我餐餐大快朵颐,对血鸭却百吃不厌,尤其钟情血鸭中的头、脚和翅膀。也许小时候觉得剁得碎碎的血鸭吃得不过瘾,只有用手啃着鸭头鸭脚等相对完整部位才觉着满足吧。直到现在回老家去亲戚家吃饭,只要做了血鸭,头、脚、翅膀都会为我专门保留,使我时常尴尬之余,又倍感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血鸭独有的香辣在舌尖味蕾的绽放,时刻令我欲罢不能。越辣越想吃,越吃越辣,索性盛碗米饭倒入汤汁中整盘扫光——这在莲花方言中有个专有名词叫“哩碗”。只不过人家是血鸭差不多吃完了,再将米饭倒入盘中扫碗,而我等不及快吃完,也为了更解馋,经常是盘中还有半盘血鸭,就吵着要“哩碗”,惹得旁边长辈亲朋哈哈大笑,为此也没少遭父亲的“数落”。

血鸭好吃,毕竟辛辣,尤其是当时年龄尚幼的我,对血鸭的饮食不加以节制,结果吃过一次苦头。那是有一年暑假回老家,在记不清连续几天吃了几只血鸭之后,早晨起床解手,明明腹痛难忍,却无论如何排不出来,憋得脸红脖子粗,只勉强解出几粒蚕豆大小的粪便。不由哇哇放声大哭,顾不得许多,央求着闻讯而来的邻家婶子喊姑姑来“救命”。回屋后,猛吃几根香蕉,再猛灌凉白开,直到灌不下去为止,再跟着堂哥围着村子跑圈,跑着跑着……肚子里叽咕作响,猛冲进路旁茅厕,一通稀里哗啦,总算平息了“肚子抗议”。也许是太过狼狈,这次苦头让我至今记忆深刻,或许是当时哭闹的动静太大,居然村子里的叔伯大婶对此事也印象颇深,现在回老家偶尔还会因此事遭遇一番调侃,令我着实有些脸红……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也早已过而立之年,在老家与血鸭有关童年的点滴却依然历历在目,恍如发生在昨日。工作之余,总喜欢约上三五好友,在南昌的大街小巷寻找莲花血鸭饭馆打打牙祭,总感觉少了几分家乡的纯正。父亲对血鸭最深的怀念,也是来源于他儿时对我祖母烹饪血鸭的回味。究竟是我们的口味提升了,还是桔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对于这个问题,作为一名吃货,我还真的根据父亲对血鸭的讲述,结合收看《舌尖上的中国》的感觉想象:假若是正宗的莲花本地的麻鸭且不能吃过饲料,鸭子必须从小吃土青蛙、蚯蚓、稻谷长大;其次,鸭子的成长周期不能超过两个半月,不超过两斤,以一斤六七两为最佳,配上莲花本地的土辣椒、土茶油、莲花水酒甚至是莲花的井水,用莲花的煤球炭火作为燃料烹饪。还有,得加上姑姑传授的烹饪秘诀:鸭子水分要炸透,烩血是关键,汤汁配比上既要看着有汤,却倒不出汤来,才算大功告成。只是现如今家乡的村上人家几乎很少养鸭,要达到上述条件,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亦或者是没有了小时候吃鸭子时童真童趣的任性,少了那么些许感觉吧。

血鸭还是老家传统节日不可或缺的一道食材,比如七月初一、七月初七、七月十五等等,通过血鸭寄托对先人的一种思念。不知不觉,父亲离开我已近八年时光,耳旁时常还会萦绕他想回老家时的提议:“儿子,最近有空咱爷儿俩回莲花吃几只鸭子吧?”每每想起,总是情不自禁两眼润湿……

奔波忙碌之余,有时的梦想居然是退休之后回到老家,盖一栋小屋,围一个小院,养一群麻鸭,体会一种归田园居的满足与幸福。在莲花血鸭里,有对童年的怀念,有对父亲的思念,还有的,是对家乡深深的眷恋……

作者简介

颜彬,男,江西莲花人,江西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讲师,原江西电视台经视频道节目主持人。2011年9月起在江西师范大学留校工作,任商学院团委书记、思想政治工作辅导员。爱好朗诵,曾获全省高校诵读红色家书比赛教师组一等奖,全省微团课大赛一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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