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老了又怎样,我笑起来连皱纹都很性感

前段时间,音乐人阿朵重新回到了大众视野里。在此之前,她消失了很久,很多人对她的印象也已经很模糊了,有人依稀记得她是位“民族歌手”,也有人把这个名字跟“性感火辣”的唱跳明星联系在一起……

直到我们在《乘风破浪的姐姐》里再看到她,阿朵的身上,多了一种温柔坚定的力量,以及对于创作新民族音乐的笃定和坚持。

在从娱乐圈消失的时光中,山水田园、民族音乐、地方风土、人情故事……都已经深入到阿朵生活和艺术创作的骨髓之中。

这一次,在《新四季歌》第五集「阿朵:一花的重生」里,她与未来民族乐团的蝶长,一起在深秋灿黄的热河山谷,边走边唱,记录自然万物的声音,并随兴而发。

也和两位老朋友,《大内密谈》的相征、郭小寒一起,聊了聊她这些年的人生经历和寻觅音乐的故事。

谈及过往,她已经可以坦然接受那个25岁性感火辣的阿朵,但却也更爱现在的自己了:“老了又怎样,我笑起来的皱纹都很性感。”

这一次回归,她已经想清楚了自己是为何而唱:“我再次回到舞台中心,是为了踏通一条路,让更多的人可以走这条路。”

阿朵说:“重生的那一刻,知道了自己是一个有什么样价值的人。”

来源⎥《新四季歌》ep5《阿朵:一花的重生》

对谈⎥阿朵、蝶长、相征、郭小寒

01.

我不要做第一,我要做唯一

相征:当年有位音乐制作人跟我说过一个事,曝你的黑料。

阿朵:我也想听一下。

相征:当时他马上要跟你签一个巨大的单,在类似于拉斯维加斯这种繁华的地方,连开40场演唱会,然后你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件事情,损失了一笔巨款啊。

阿朵:(那时我)进山了,我少挣了多少钱。

相征:当时你怎么想的?听曹方说你跑到版纳的时候,你说“基本上就只剩半条命了”?

阿朵:就是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感了,不是说要挣多少钱就是价值感,就觉得很多事情要重新认识一下。

相征:当年你上《男人装》的那期杂志,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次销售记录。

阿朵:也是因为这些,大家对我的认知就有些片面了,有点不真实了;那是我的某一面,但不是我这个立体的人。而且那时候做的音乐,也不是最能够展示自己内心的。

相征:最开始到北京做音乐时,是想要做什么呢?

阿朵:我从小就说我会成为大歌星的,当时我没有红不红的概念,觉得只要是好好唱歌都会成歌星的。

相征:所以那时候(逃离)主要是因为什么?

阿朵:我一进山里头,就直接病了,病得基本上就起不了床,曹方的妈妈照顾我一段时间。身体、心灵和精神,里里外外都坏掉了,觉得自己碎掉了。

但是我就老是能碰到好人,各种帮助我的人。我以前经常说一句话“好孩子出门在外,小天使无处不在”,我就把他们看做是我的天使。总是会有天使出现。

相征:在那边待多长时间?

阿朵:在版纳待了整整一年,有三年的时间在云南,然后是湘西和贵州。都是非常原生态的地方。

相征:会不会在某个时刻,突然会想念大城市,或是想念舞台的最中央吗?

阿朵:可能有过但不记得了。我那时都不听流行音乐,然后微博都不发,朋友圈也没有。什么都没做,彻底地换了一种生活方式。真的有三四年,谁都找不到我。

小时候梦想要成为大歌星,真正成为以后,我却没有了自己的生活。首先不快乐,觉得出现了问题,就回去查验到底是哪儿出问题。后来发现其实是生命的内在次序乱了,我觉得要重建自己的内在秩序。

什么是最重要的?十岁的时候哪懂,只是有一个想法,一个冥冥之中的小种子,我喜欢唱歌,看到电视上谁唱歌,那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就是特别简单的一个想法。

成熟以后,我开始思考“你为何成为大歌星”,尤其是“为何”。如果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真正成为歌星了以后,就会变成一个陀螺,不停地转。

郭小寒:会迷失。

左起:郭小寒、阿朵、相征、蝶长

:过去很多年来我一直想要做第一名,比如流行音乐类型的第一名,那时我觉得付出一切都可以,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我自己经历过,这会(让人)拧巴,只要一拧巴就会不好看,会狰狞;当一狰狞又还想保持自己不想拧巴的样子,这件事已经非常的不对了。你内心一定会不快乐,就会生病,生病了之后又更不快乐了。

郭小寒:恶性循环。

阿朵:突然有一天,我印象特别深刻,那是在湘西的一个山里,站在山林中,突然有一句话蹦出来——我不要再争第一,我要做唯一。当这句话出来的时候,我真的是茅塞顿开。唯一从哪儿找?回到根上去。

郭小寒:根,比如说自己民族的那些?

阿朵:你从哪来、你所出生的地方、你所有的经历、你的家庭、你的民族、最早你与生俱来有什么?从那时开始找,然后(对我来说)就是去享受生活了。

我觉得(人生的)任何过程都没有后悔,只是好像在某一刻会醒悟:就觉得到时间了,要下站了,我要从这趟车里下去了。

郭小寒:我觉得人人都会迷失,但不是每一个迷失的人都能找到。

相征:而且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自己的迷失,赚到一个亿之后还想赚两个亿,这是人性。

郭小寒:不去赚两个亿。

相征:对,这个很难的。

阿朵:想想你15年耕耘的这块田地,在丰收的时候却又不收了,然后重新开荒。

相征:所有人都惊了。

02.

我笑起来连皱纹都很性感

相征:今天回头再看当时的一些,比如表演片段、照片什么的,会觉得不认识这个人吗?

阿朵:有一段时间我是真的不好意思看。但是现在我接纳了,我之前去了TEDx的演讲,巨大的屏幕,我把《男人装》封面、穿比基尼的照片放在上面,这就是曾经性感火辣的25岁的阿朵。我们要与自己和好,我也要爱那个25岁的自己

郭小寒:你在当时那么美,是没有(感觉到)爱吗?

阿朵:我当时不相信我美。小时候学艺术,有一个老师跟我爸爸说, 她长得不好看,不适合学艺术,我爸就告诉我了。我当时第一次认知到自己不好看,我在后来接触到很多女孩,也真的很漂亮,但是她就觉得自己难看。我那时候就想要整容,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或者是伤害自己,这都是因为没有正确的自我认知。

在整个的成长过程中,比如说像老师、父母这样你特别在乎的人,甚至是第一个男朋友,他所说的话你会信的,然后就一直信。不管别人怎么后来怎么跟你说(你很美),都会觉得你们是逗我的、安慰我的,不会再相信。但是当我重建内在,真正地建立起来后了,我就信了。

我重新回到大众面前是因为《乘风破浪的姐姐》这个综艺,也会有人说,过去的女神阿朵怎么变老了?有皱纹了,难看了。我一看,切,我还是很美。

(所有人:哈哈哈)

阿朵老了又怎么样,我笑起来的皱纹都很性感,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但以前有一颗小斑我就觉得,完了完了,本来长得就不好看,还有斑。现在我会觉得,我这个小斑怎么这么可爱呀。

相征: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选择,会想在更早的时间点来做现在的事情吗?

阿朵:这个我还真是想过,大概可以提前两三年;那我也要先尝一下红的滋味,但别待太久,我尝完了就走人。

相征:遇到蝶长、曹方这些人,会改变你的想法和选择吗?

郭小寒:还是说改变了想法之后才会遇到他们呢?

阿朵:说的对,因为我改变想法才会遇到他们。不同的角度就能看到不同的风景,一个人也能看到他不同的侧面。

相征:所以相遇其实是一件蛮奇妙的事情。

郭小寒:相遇是我从远方而来,刚好你也在;那个刚好是不是那么刚好的,差一点都不会刚好的。

阿朵:所以,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蝶长:就像我二十几岁认识的朵姐,她就消失了,到三十几岁我又跟她回北京,这种感觉是……

相征:就很奇妙。

阿朵与蝶长

蝶长:在《好久没见》这首歌里,朵姐唱的是“快点来啊哥哥”,刚才我唱的是“快来呀妹,让我们珍惜现在来相伴”,后面的苗语是不要等到绿叶黄了才去吹响它,不要等到阿妹老了你才来追求她,这个相伴和真情……

阿朵:珍惜彼此最好的年华。

郭小寒:那你现在还相信爱情吗?

阿朵:相信,但是我以前就是盲目相信。

蝶长:盲目相信就会迷失自己。

阿朵:现在是重建我自己,相信归相信,但这是建立在有一些知识和经验的基础上的。

相征:我觉得不止是爱情,其实你对于很多事情都很笃定。

阿朵:现在笃定了,以前都不笃定。

03.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朵花,

留下最美的一霎那

相征:说到湖南姑娘,我经常拿朵姐举例子,真的猛,完全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出来。其实看她刚才说的简单,去山里边找素材,那些素材不是摆在那里让你去拿的。

阿朵:对,得每个村、每个寨地去走走。

郭小寒:那遇到过啥危险吗?

阿朵:比如我有一次到特别深的村子去,用衣服绑着自己,蒙头睡了一星期,因为经常会有老鼠从头上跑过。

郭小寒:不害怕吗?

阿朵:没有,我就是困了,爬就爬吧,蒙着头随便爬。

郭小寒:你生活的底线是什么?不洗澡、不洗头?

阿朵:这很正常。最痛苦的不是洗澡,而是上厕所,那时候像做杂技一样,站在两块细细的板子上去便便。如果没踩好,就掉进去了。我觉得心里的苦叫真苦,这种苦我是能吃的。

相征:四年前,朵姐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去做音乐。第一次听到她那些算是小样想法的时候,我说,传统唱片公司的那套已经干不了这个了。我们周围人甚至都觉得她哪来这么大的信心,你有没有想过,会有做不成的可能性?

阿朵:确实如此,它像是一个新的物种。我想过,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做成,但我觉得是时间的问题。通过前几年的努力,我其实特别高兴,很多像蝶长(这样的民族音乐人),因为信任我而走出来,熬了这几年,他们也有了更多的机会。我希望这次不是我一个人成,而是一群人成,这也是我去节目的初衷。

相征:在去《乘风破浪的姐姐》之前,你就在做未来民族(音乐)这个事儿了。但坦白讲,在节目播出前,你对于大众还是很陌生的。

:对,(我就在节目上)不断地强调这件事情。

相征:但我的问题是——因为这个综艺节目而喜欢你的……或者说所谓的流量不就是你曾经抛掉的那个流量吗?

阿朵:不太一样。我觉得过去更多人喜欢的是我的外在;但现在不同,我真的感受到一群人在了解我的灵魂,他们在爱我。我带着乐团上音乐节的时候,你们知道我的歌很难唱,语言是很难懂的,但现场竟然有大合唱,我都没想到。

相征:在上综艺前,你已经做好想法预设?

阿朵:对,我就是为了宣传而去的。邀请时我一直拒绝,公司的小伙伴们就开始劝我,你做的音乐也得了专业的奖项认可,你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我们的传承人。我就是这样被打动的,如果我自己都行不通,他们更行不通,我要去先走这条路

相征:把路敞开,最后结果如你所愿吗?

阿朵:对,我们的两张唱片,还有预售黑胶,全网售罄。

蝶长:跟朵姐一起做新民族音乐后,我把自己民族的音乐带给了大众,如果我们这拨人不继续努力,等我父辈那些老歌手过世之后,我后辈不会讲苗语、不会唱苗歌时,美好的一切就都没了。坚持把民族音乐带出来,我觉得是我的责任,我也信任朵姐。

相征:之前你在舞台中心,又离开了。在大自然里转一圈,发现了好东西,想要让大家知道它,但最终用的方法是又回到舞台中心,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阿朵:过去在舞台中心,只是为了成为一个歌星;现在我回到了舞台中心,是想踏通一条路,让更多的人可以走这条路。有一位现代舞大师叫皮娜·鲍什,她讲过“我从来不关心我跳什么,我只关心我为何而跳”。

重生的那一刻,我找到了自己是一个有什么样价值的人,有了一个正确的认知。

相征:这就是重生的起点。

阿朵:对。在过程中真的是很难很难,经历了很多磨难,跌跌碰碰,摔了又站,站了又摔。但是一定要聚焦在想要的东西上,不能只看周围的困难,不然很容易就走不动了。每过了一个这种阶段,我的身体和灵魂的肌肉就更强壮了。

爱上一个人就陪他去流浪/爱上一朵花就伴着它成长

爱上一朵花的芬芳/爱上一朵花的倔强/爱上一朵花的姿态/它在黑夜中发亮

爱上一个人的目光/爱上一个人的家乡/爱上一个人的伤疤/他才记得远方

——阿朵《一人一花》

阿朵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朵花,留下最美丽的一霎那

后记.

阿朵:不同的是,这次再回来,我懂得了取舍和节制,名利也好,梦想也好,热爱也好,都要让自己懂得节制。

如果离开这个世界,到底我想留下什么,我能留下什么?最后就真的觉得还是爱和被爱,有多少人爱你,你爱多少人,在爱和被爱中我留下些什么?没有什么能大过我们心中的爱,我想来想去,可能还是这个吧。

对谈嘉宾:

阿朵 ,新民族音乐人,苗族鼓舞武术鼓传承人,新民族音乐公司“生养之地”创始人。代表作品有《死里复活》《一人一花》《扯谎哥》《世间》《再见,卡门》等。

蝶长 ,苗族情歌传承人,代表作有《苗》《兄和妹》《花与沙》等。

相征 ,著名播客、独立电台“大内密谈“创始人、主播。曾任华纳、环球等国际唱片公司中国区市场总监,亦是资深乐迷。

郭小寒 ,音乐行业资深从业者,前“乐童音乐”和“乐空间”联合创始人,音乐写作者,著有已出版《沙沙生长》《生而摇滚》《北新桥》等作品。著名播客“大内密谈“音乐类主播。

内容编辑:苏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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