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苜蓿

2021年,应邀参加马爹利美食剧场2.0版《宫宴》,马爹利邀请大师傅大董先生领衔,和深圳云璟餐厅的郭元峰师傅、杭州四季酒店的王勇师傅、上海的兰明路师傅和扬州的周弋师傅五位大厨联袂,打造出一幅“千年宫宴”的立体美食画卷,将汉、唐、宋、明、清五个朝代各具特色的风俗意境、匠心器皿、饮食文化等一一展现。

打头阵的是大师傅大董的“丝路花语”。这道头盘沙拉灵感来自张骞等汉使出使西域后,随着古老商道的开通带来的丰富物产。苜蓿、石榴搭配芒果、核桃,与甜虾一起,再撒上柠檬皮,五彩缤纷,酸甜鲜香齐袭、脆糯嫩一起来,味蕾因之轻启,满口生津,食欲大开。这是我第一次吃苜蓿,清新的青草气味,甘甘的、清清的、爽爽的,很是不错。

1,苜蓿,可以吃吗?

对老广来说,苜蓿就是一种饲料,喂马喂羊喂牛的,怎么拿来吃了?

老广这种认知也没错,因为苜蓿一开始进入中国,大家也不是拿来吃的,而是当成牧草。最早记录苜蓿的是司马迁,他在《史记·大宛列传》中说:

“宛左右以蒲陶为酒,富人藏酒至万馀石,久者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葡萄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葡萄、苜蓿极望。”

这里的“蒲陶”,就是葡萄,“马嗜苜蓿”,说得极清楚:苜蓿,给马吃的。大宛国盛产马,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就出自于大宛国,冷兵器时代,马就如今天的火箭,重要得很。

人吃苜蓿,这个不奇怪,马能吃的东西,人肚子饿的时候拿来尝一尝,觉得味道不错,就把它也纳入蔬菜之列了。不过,我们吃的苜蓿,是它的嫩叶,给马吃的,那就不分老嫩了。苜蓿的种类繁多,据说有70多种,大多都是野生的草本植物,中国主产三种苜蓿——紫苜蓿、南苜蓿、天蓝苜蓿。最出名的当属紫苜蓿,因其开紫花而得名,也被人称作“紫花苜蓿”,这是北方品种,嫩牙可吃,当成牧草的就是紫苜蓿,大董师傅这个菜用的就是紫苜蓿。分布于中国长江流域以南各省区的是南苜蓿,南苜蓿又名刺苜蓿、刺荚苜蓿、黄花苜蓿、母齐头,黄花草子,“黄花苜蓿”体现出它和“紫花苜蓿”最大的区别是在花色上,因为开黄花,江南地区也叫它“金花菜”,又因为特别好长,田边路旁随处可见,因此江南一带人们又称呼它为“草头”。上海菜馆有生煸草头;江苏有“河蚌肉炒金花菜”,苏州也有腌金花菜的传统,浙江人称苜蓿为“草籽”,较为出名的做法是“草籽年糕”、“草籽香干”等。山东各地,农历二月上旬就有“凉食苜蓿”的风俗,而到了新疆,人们在春季采摘苜蓿嫩尖,和羊肉一起做成苜蓿饺子。

从营养成分看,苜蓿也很适合现代人吃。含90%的水分,蛋白质含量是大白菜的5倍、西兰花的1.5倍,在蔬菜中蛋白质含量相对较高,脂肪含量和碳水化合物含量却较低。有饱足感又低能量,这是妥妥的减肥食品;苜蓿中含有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其中维生素C的含量是番茄的7倍,西兰花的2倍,与彩椒的维生素C含量相当。苜蓿还是维生素K1的天然来源,具有促进凝血的作用。南苜蓿中胡萝卜素的含量比胡萝卜更高,胡萝卜素可在人体内合成维生A。紫苜蓿含苜蓿素,医学上认为对胃热烦闷,食欲不振,以及湿热所致的小便不利,石淋,或湿热发黄等都有作用;苜蓿特殊的带点甘的青草味道,来自于卢瑟醇、苜蓿酚和大豆黄酮。

2,苜蓿,何时成为盘中餐?

将苜蓿从牧草升级为蔬菜,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第一个发现苜蓿可吃的人已不可考,但至迟在唐朝初年北方就已流行吃苜蓿,这可从南宋林洪《山家清供》中的“苜蓿盘”里得到印证:

开元中,东宫官僚清淡,薛令之为左庶子,以诗自悼曰:“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滑,羹稀暑易宽。以此谋朝夕,何由保岁寒?:”上幸东宫,因题其旁,曰“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之句。令之惶恐归。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说的是唐玄宗朝时,福建史上第一个进士薛令之,被唐玄宗派到太子李亨那里担任“太子侍讲”,教太子读书。那时当朝巨奸、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把持朝政,连太子也不放在眼里,东宫各种供给都是低配,薛令之以诗涉愤,在墙上写了这首诗,大意是:“每天吃的都是一团团饭,菜是没有油水的苜蓿,饭团是沾匙的,汤稀到筷子都捞不着东西,就吃这些东西,天冷的时候该怎么熬得住?”唐朝的左庶子,是从四品官员,但这个官职没什么油水,李林甫还故意为难太子,所以生活水平只能如此,没有油水的苜蓿,确实也不好吃。

天天吃苜蓿,清汤寡水,谁受得了?薛令之在墙上题此诗,目的很明确,就是给皇上看的。皇上也真看到了,不过,皇上很生气,认为薛令之挑三拣四,不知好歹,于是在旁边也做了批示:“啄木鸟嘴巴好长,凤凰的羽毛好短,谁如果嫌弃松树桂树寒冷时节才佳,可以去追逐温暖时节的桑树榆树,不送!”这个批示,不但讥讽薛令之没有才能,而且下了逐客令。薛令之看后“惶恐归”,就是惶恐不已,赶紧辞职走人。

唐朝时已成为盘中餐的苜蓿,这只局限在部分地区,到了南宋,连林洪都“未知为何物”,直到有一天,他与诗人兼画家宋雪岩一起拜访郑墅钥,看到他种着苜蓿,于是从他那里拿了种子,自己种了起来。林洪将苜蓿焯水,用油炒,放些姜和盐,做成羹来吃,林洪的评价是“皆为风味”——味道好极了!

这个故事还有后文:薛令之辞官回到福建老家,唐玄宗终究还是过意不去,“甚心怜之”,下诏用长溪的岁赋资助他。薛令之虽然贫穷,却严格按照自己在东宫工作时间的长短,按月取酬,绝不多取一文,因此举世皆称其廉。若干年后,太子即位,是为唐肃宗,他派人征召师傅薛令之,想委以重任,可惜薛令之已去世,于是肃宗赐薛令之的家乡改名为“廉村”,村里的河改名为“廉河”,岭曰‘“廉岭”,按此逻辑,苜蓿应该赐名为“廉菜”才对。

3,苜蓿,是张骞带来的吗?

苜蓿来自西域,而且就是大宛国,“苜蓿”一词来自于大宛语“buk suk”的音译,这点没有争议。现在的主要观点认为苜蓿是张骞出使西域时带来的,这有问题吗?还真有争议!

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背负着与大月式结盟共击匈奴的使命,但不幸被匈奴俘虏,历经十余年磨难才侥幸逃出,西行数十日来到大宛,在大宛的护送下,从康居前往了大月氏。回程途中,他再次被匈奴扣押,并在一年多后,趁着匈奴王去世,侥幸逃回了长安。这一次的出使经历堪称狼狈,一百多人组成的使者团,在十多年后只剩下张骞一人归来,按理说,这次逃命之旅,不可能带回什么植物种子。不过,张骞也给国人带回了大宛、康达、大月氏等西域诸国的见闻。公元前119年,汉武帝再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希望与乌孙建立联盟。四年后,在乌孙使者的护送下,张骞安全回到长安,这次就有可能带回西域的各种特产了。

问题是,作为与张骞同时代的司马迁,说到苜蓿,用的是“汉使取其实来”,为什么不直接在书中写明是张骞,转而用“汉使”两个字?要知道,当年的汉使可不止张骞一个,尤其是在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的过程中,还带去了不少副使联络西域其他国家,这些也是汉使,如果是张骞带来的,依司马迁的风格,应该直接就写上张骞,一种可能是,苜蓿是张骞团队的某个“汉使”带来的,这人微不足道,所以用“汉使”一笔带过,相当于影视剧里演职员表的路人甲。

说苜蓿是张骞带来的,倒是有不少证据,比如东汉王逸编著的《正部》中记载:“张骞使还,始得大蒜、苜蓿。”西晋张华的《博物志》中记载:“张骞使西域还,得大蒜、安石榴、胡桃、蒲桃、胡葱、苜蓿等。”西晋陆机在《与弟云书》中说:“张骞使外国18年,得苜蓿归。”南朝梁任昉编著的《述异记》中有:“苜蓿本胡中菜也,张骞始于西戎得之。”北宋李昉《太平御览》记载:“张骞使还,始得大蒜、苜蓿。”明朝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苜蓿原出大宛,汉使张骞带归中国。”……然而,如此多证据,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它们的成书时间都是在司马迁《史记》之后!司马迁都没说,你们这么多人说,有何证据?

看来,关于苜蓿究竟是谁引入的中国的,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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