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可能出错，那就一定会出错，并且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以最糟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句话是航空界尽人皆知的"墨菲定律"，用以描述各种操作、维修和机械问题引发的事故和事故征候。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1991年7月的一起严重事故和一连串的奇迹，成为美国海军KA-6D型加油机在1963-1997年服役期间发生的最有名的事件，也为美国海军航空兵弥补了飞机设计和维修中的一大缺陷。

7月4日，印度洋，"亚伯拉罕·林肯"号航母离开新加坡前往波斯湾，9日，第95"绿色蜥蜴"舰载攻击机中队（VA-95）的515号KA-6D舰载加油机起飞执行加油任务，机组是飞行员马克·巴登（Mark Baden）中尉和领航员凯斯·加拉格尔（Keith Gallagher）中尉。

在起飞前的任务简报中，加拉格尔乐呵呵地告诉巴登，当天是自己的26岁生日，这次任务将是自己的第100次着舰，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但是巴登却并不怎么有兴致，此前"林肯"号舰载机联队中出了不少小事故，出于谨慎考虑，他在弹射前仔细检查了仪表电门和指示，并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紧急程序——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小心驶得万年船"。

图1注：VA-95"绿色蜥蜴"徽章

图2注：本文当事飞机，515号KA-6D，该型机改装自老旧的A-6A型，拆除大量电子设备，加装副油箱和软管式加油设备，可携带6000加仑燃料。专门用于执行空中加油任务，每个A-6中队一般都配备3到4架KA-6D

在执行了三次加油之后，飞行速度230节，高度8000英尺，距离航母左舷7海里时，机组注意到左翼下有个油箱的油泵似乎出了问题，仪表显示里面还有约1000磅燃料抽不出来。巴登试图手动超控，但没有反应。两人讨论了一下，都认为是油箱里的浮子阀卡住了，应该按照《海军航空训练和操作程序标准化方案》——Naval Air Training and Operating Procedures Standardization program，NATOPS，用于规范所有海军飞机安全正确操作的规章制度，也被机组们戏称为Not Applicable To Our Present Situation，"不适合我们当前状态"——用小幅的正负G动作来把阀门"甩"开。

于是巴登拉杆，让飞机以5°仰角爬升，然后再推杆，产生了约-0.5G过载，这让机组刚好能屁股离开座椅，突然一声巨响，"嘭"！

伴着座舱失压和狂风呼啸，巴登本能的一缩脖，然后抬头往上看，自己头顶上的舱盖和前面的风挡都没什么问题，然后又往下看舱盖开关手柄，仍然在上（闭合）位。直到一脸懵逼的他向右扭头，想看看导航员加拉格尔是不是也一脸懵逼的时候，眼前的情景令他顿时心里一万只羊驼跑过……

图3注：画家根据当事人描述而再现的现场情形

他只看到了导航员的两条腿，导航员整个人被弹射座椅顶了起来，顺着腿往上看，舱盖破了个大洞，加拉格尔的上半身暴露在驾驶舱外面，头盔和氧气面罩全都不见了！

"这尼玛……他怎么没整个弹出去？！不行，我必须减速！！"

舰载航空兵的严格训练此时起到了关键作用，巴登迅速将发动机油门向后收，打开减速板，襟翼手柄拉到放下位，敌我识别器选择电门扭到紧急呼叫位，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但是，说这个时候自己心里不发毛那是假的，为了发泄并镇静情绪，巴登一边不断地大喊"减速！""减速！"，一边死死盯着空速指示，直到再次操作油门和减速板，令速度降到200节以下。

此时的加拉格尔也刚刚从懵逼中反应过来，在他刚感觉到自己头顶到了座椅头枕顶部的弹射手柄，寻思着自己的座椅安全带是不是有点松的时候，突然就被狂风和噪音席卷。

他还在奇怪，"我是被弹出去了"？但是紧接着当他努力往下看的时候被吓得几乎大脑宕机，座舱盖就在自己下面伸手可及的高度，透过舱盖还能看到飞行员的头盔，自己坐在了飞机的顶上！

毫无疑问，没有头盔和面罩的保护，200节的风速直接糊在脸上，这种体验绝对说不上有多炫酷，加拉格尔后来回忆，自己几乎无法呼吸，"就像是在用消防水龙头喝啤酒"，两条胳膊被风吹得举在身体两侧（典型的髪国式姿势——笔者注）。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加拉格尔试图自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两次去拉座椅头靠顶部的弹射手柄，希望能把自己完全弹射出去，但是手柄纹丝不动，绝望的加拉格尔只能尽量将两臂向躯干缩回，尽量减少自己受到的痛苦，心头想的都是自己的老婆，"我不想死"。

这时，巴登联系了航母，"Mayday，Mayday，我是515，我的导航员被弹射了半截。我要紧急着陆！"

舰桥立即回复，"收到，切换到6号频道。"

巴登随即调整频率并重复呼叫，同时为了进一步减速，他尽量保持仰角，放下了起落架并打开失速阻尼，在速度降到160节时，他看到加拉格尔的腿在踢打，这让他大出一口气，搭档还活着！但是一看到加拉格尔的上半身被狂风撕扯，脸部完全变形，自己还是觉得非常难受。

距离航母舰艉7海里，飞行指挥官联系了515号，问导航员情况如何，是不是还在飞机上。巴登的回答是"只有他的腿还在驾驶舱里"，这当然是据实报告，但后来他才知道这在舰桥引发了一片惊恐——不止一个人联想到了驾驶舱里只剩下两条腿的血腥场面，但幸好指挥官还足够冷静，没有误会。

距离航母舰艉6海里，巴登问舰桥甲板是否允许降落，舰桥回应他可以随时着舰。此时巴登再次看向加拉格尔，心头涌上一阵寒意，搭档的两条腿不动了！他的头向左耷拉在左肩上，脸色非常难看。巴登没法不往坏处想，但是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加拉格尔。航母着舰近似于可控坠落，本身就危机四伏，如果分心弄不好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距离航母舰艉4海里，似乎是上帝觉得挑战难度还不够，随着高度降低，风挡开始起雾了。巴登打开座舱除雾器但毫无效果，只好冒险解开座椅肩带，用戴着手套的手去擦风挡。在他试图对正跑道中线时，航母向左大幅转弯，这令他忍不住口吐芬芳。这时着陆信号官接入通话，解释说舰长命令全速顶风航行并保持航向。

图4注：着舰之前的情形，飞机必须大幅调整航向才能进近

在高度降到300英尺时，巴登的飞行姿态明显与正常着陆方式有异，速度很慢而且机头抬得很高，因为他为了避免伤害加拉格尔必须尽量减速，不能像正常着舰方式那样油门推到底以便复飞。在姿态球脱离红区指示时，着陆信号官让他调整一下方向舵，并且将机头压低，这时他能看到第一条拦阻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