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病重的消息传来时，叶辉正陪着几个老朋友在外面吃饭。听着女儿在电话那边的泣不成声，叶辉突然有一些心痛的感觉。他急急忙忙和朋友们打了声招呼，跑到门口打了辆的士，朝着医院赶去。
车上，叶辉捧着手机，有些手足无措。他害怕女儿会再次打来电话，却又在心底有着一份希冀。有多久没有和白灵联系过，恐怕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曾经同床共枕的两个人，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实在是有些滑稽。
叶辉打开手机，屏保上还是白灵的照片。他记得，这是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一起去华山时拍的。那时的她多么年轻啊，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绣花的天蓝色衬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永远都充满了笑意。看着这张照片，叶辉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和她有关的事情。
A
“你好，我叫白灵”，一个穿着时尚的姑娘，很友好的对他伸出了手。
“哦，我叫叶辉”，他也笑着回应。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她笑嘻嘻地给他鞠了一躬。
“互相学习吧，我也不是很精通”，她的热情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这是第一次与白灵见面时候的场景。那时候，白灵和他在一个公司。他比她早来了两年，所以应该算得上是他的前辈。白灵很外向，没事做的时候，总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时间长了，两个人便熟识起来。公司并没有午餐提供，同事们都是从家带了午饭过来，叶辉和白灵也不例外。叶辉记得自己最常带的饭便是辣椒炒白菜。他是湖南人，无辣不欢。再加上厨艺不精，所以这是一个无奈却又合理的选择。而白灵则不同，虽然年纪小了些，却对下厨房这件事很是热衷。一周之内，带的饭几乎不会重样。很多时候，白灵便会把自己带的菜给叶辉分上一些，而自己只是象征性的夹一点辣白菜回去。
“哎，叶辉这小子有几下子啊，刚来公司才多长时间的小丫头，就把到手了”，那天，两个人在午餐的时候，听到几个同事在小声的讨论着。
“喂，说我们呢”，白灵看着脸上有些泛红的叶辉，笑着说。
“我听见了”，叶辉摆了摆手，示意她说活声音低一些。
“你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吗”，白灵还是大着嗓门说着，丝毫也不顾及别人的眼光。
“我哪有”，叶辉急忙辩解道。
“那你喜欢我吗”
听到这句话，叶辉抬起了头，看着白灵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不知为何，他竟有些紧张。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好像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那不就行了，他们说的没错啊”，也会听得出，白灵的语气里有着一份欣喜。
B
谈了大概近一年的恋爱吧，叶辉便和白灵结婚了。
叶辉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并不是很好。白灵刚工作不久，工资并不高。而自己挣的钱，还得往家里寄一些。所以，日子过的一直是有些紧巴。
结婚第二年的年初，白灵怀孕了。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叶辉充满了种种美好的愿望。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女儿出生的时候早产。那一晚，叶辉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痛苦的呻吟，可是无能为力。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白灵能平安出来，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
天快亮的时候，白灵被推了出来。那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叶辉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一阵冰冷。
“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这是白灵从抢救室出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那一刻，这个坚强的汉子，终于流下了眼泪。即使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她最惦念的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只要你没事就好”，叶辉哽咽着说道。
“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是啊，好好的”，那是他鼓起了全身的力气对她做出的承诺。
C
可是，他们又是怎样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呢？叶辉望了一眼，前面拥堵的路段，暗暗地叹了口气，思绪又飘到了回忆之中。
女儿三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去世了。孩子在家没有人照顾，白灵只能辞了工作。好在叶辉升了职，日子也倒是好过了很多。虽然平日里公司的事情很多，可叶辉仍旧在下班之后包揽了绝大多数的家务。看着女儿在白灵的怀里咿呀学语的模样，疲惫的叶辉感觉身上多了无穷的动力。
转变来自女儿上学之后。那一年，女儿进入了小学。白灵少了一个可以照顾的人，便想着出去找一份工作。可是几年的居家生活，不仅让她失去了年龄的优势，也让她根本无法适应高强度的时间安排。那一段时间，叶辉回家，总看见白灵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刚开始，他还可以耐着性子安慰几句，只是渐渐地，繁忙的工作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也就失去了往日的耐心。
他们开始频繁地争吵，直到最后用离婚作为结束。那一天，白灵起得很早。叶辉起床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她买来的早餐。
“起来了？”，白灵笑着和他打招呼。
“嗯”，这样的笑容，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在她的脸上出现。叶辉有些惊讶，却也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
餐桌上，只有刀叉碰撞盘子的声音。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叶辉能看得出来，白灵一直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是看见他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又无奈的咽了回去。
“走吧，去办一下手续”，叶辉看到，白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保持了一个早晨的笑容一下子从脸上消失了。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D
离婚以后，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再联系。叶辉也只是偶尔和女儿聊天的时候，可以知道一些她的情况。他知道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只是没想到病魔竟会如此丧心病狂的，要夺去她的生命。
两个小时的路程，因为堵车，硬生生得被延长了一个多小时。车子刚停稳，叶辉便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你妈怎么样了”，一上四楼，便看见女儿正在走廊里踱着步子。叶辉赶紧走过去问道。
“你进去看一下吧”，女儿擦了下眼角的泪痕，和他说道。
“白灵，白灵”，他走到床边，轻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你来啦”，白灵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叶辉，想强撑着坐起来。
“你躺着就好”，叶辉急忙按住了她。然后，攥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
“生孩子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攥着我的手的”，白灵强忍着疼痛，挤出了一个笑脸。
“是啊。如果你愿意，我以后也可以只这样攥着”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白灵说完这句话，咳嗽了好一阵。轻抚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也再找一个吧，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复婚”，叶辉轻声说道。
这一次，白灵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凌晨三点钟，白灵走了。叶辉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医生用一张白布，蒙住了她的身体。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和他纠缠了半辈子的女人，以后永远都无法再开口同他说话了。白灵的父母都已过世，来参加葬礼的也只是一些关系较近的亲友。叶辉帮着女儿忙活了几日，也是有些疲惫。
这一天，跟着女儿送走了最后几个朋友，叶辉便准备回家休息一下。
“爸，等一下”，女儿叫住了正要迈出房门的他。
“怎么，还有事吗”
“这是妈住院前，让我交给你的”
“什么东西”
“她自己织的围巾，冬天快到了嘛，围上也能暖和一些”，女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已是盈满了泪水。
回家的路上，叶辉紧紧地抱着那装着围巾的袋子。那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E
第二年的清明节。
叶辉一早便冒着雨，来到了郊区的公墓。
在一个新立的墓碑前，他小心翼翼的把带来的祭品，摆放成一排。
“记得那时候你总埋怨我，说我没有时间陪你聊聊天。现在我有时间了，你却一个人先走了”，叶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喝着，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什么，“我们当时不是说好的吗，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可是，你说最后怎么就换了个离婚证回来呢”
叶辉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脑海中浮现的是曾经相爱时的画面。
“白灵，你说以后我们会分开吗”
“不会啊”
“这么肯定？”
“当然，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女孩，喊出这句话时那坚定的表情。是啊，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叶辉这样想着，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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