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爱杀死你,这是谁的禁忌?/ 太阳为全世界升起!我只为了你 / 以最仇恨的柔情蜜意贯注你全身 / 从脚至顶,我有我的方式。
书.
三岛《金阁寺》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个必须美的东西。它倾注了我们对于终极状态的种种幻象和期望。但它属于世间的这一面,通常是极其平庸的。在我们精神的那个世界里,它陷在浓黑的夜色中,散发着微茫的希望之光。它是行进在黑暗的时间之海中的船,泅渡我们肉身之外的最华美的想象,最终到达彼岸。
这个必须美的东西,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以某一个人的形象出现的。至于为什么通常是人,也许是因为我们认为人与人之间,具有某种可以沟通的可能。这种对美的渴求,我们给了它一个新的名字——爱情。
这个被爱的对象身上或许具有一点和别人不同的特质。于是我们就会敏感的抓住这种特质,无限的扩大,无限的幻想。就像少年对于金阁那种疯狂的想象和沉迷,这个人在我们的想象中变得越来越具有一种难言的美。
但在现实社会中我们遇到被爱对象的实体,因为落差感,有时会生出一种被美所背叛的痛苦,短暂的现实痛苦之后,又不得不让他必须美下去的,如是往返不休,直至疲惫,清醒,消亡。
所以有些人,对这种美与爱,尽管无比渴望,但选择的态度常常是回避和否认的。因为潜意识里深知,它遭遇现实之后,便无法逃脱必然消失的命运。只有在那个精神的世界里,那个浓黑的时间之海中,它才能永恒的泅渡,永恒的闪耀着微茫的金色光芒,搭救起我们心中那深不见底,无以言喻的孤独。
大概人的心中都有一座金阁寺,它是我们在这无味的绝望的世间,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我们还仍然在爱,那么金阁寺就永远存在,它就是我们心中明知不可能,又极度盼望、无法放弃的,渴望被拯救的一丝生的信念。
故事中的少年,最后一把火烧掉了金阁寺。这一举动其实也象征着三岛由纪夫本人和肉身世界的彻底决裂。他彻底清醒了,彻底面对自己,承认了这一切虚无的本质,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世间之物,狠狠的把自己的世界分割开来。这是种毁灭,也是种成全。
杀意和慈悲往往就是同一样东西。(文/李嘉軒)
影.
尼基塔·米哈尔科夫 《西伯利亚理发师》
《西伯利亚的理发师》是一部很好莱坞的电影,但气质却完完全全是俄罗斯式的浪漫与苍凉,是那片广袤、寒冷的大地上散发的忠贞和深沉。这种气息让我想起普希金的所有诗句,以及他为纳塔利亚进行的决斗。
情节并不复杂:十九世纪后期,美国女人珍前往莫斯科,她的任务是做好士官学校校长沙俄将军的交际工作,以便让他资助美国人投资的一项发明——制造一架巨大的叫“西伯利亚理发师”的伐木机器,这机器用来砍伐西伯利亚无边的白桦林。珍在去莫斯科的火车上遇到年轻的军校学员托尔斯泰,或许是她迥异于俄罗斯女孩的气质,托尔斯泰爱上她。
军校学生演出莫扎特《费加罗的婚礼》,托尔斯泰饰演理发师,他在歌剧上演前夕无意中听到珍在房间里向将军示好的对话,觉得爱情受辱,冲入大雨中,苍白的脸上流着雨水和泪,惊恐的眼神令人心碎。托尔斯泰重上舞台,他的心里一定是充满骄傲和不妥协的:没有人能够侮辱我的感情,因为它便是我人生的尊严。他最终在朋友担忧的注视下拿起提琴琴弓,奋力抽向将军,也因此被发配西伯利亚。
很多年以后,“西伯利亚的理发师”终于可以轰鸣着驶在西伯利亚的丛林间,珍也有机会踏上托尔斯泰流放的那片土地,但是她在住处没有找到托尔斯泰,只能驾着马车怅然离去。
此时,在山野里打猎的托尔斯泰一定感觉到了珍,他向着珍的方向,像野兽一样疯狂奔跑,他穿过丛林,越过溪流,最后站在山脚。往日的英俊少年已是野人一般的模样,他点一支烟,吸上,然后抬头,痴望着昔日爱人的影子在原野尽头逐渐消失。
最让我动容的,是托尔斯泰对爱的忠贞和不妥协,他可以用自己的前途乃至生命来捍卫爱的纯洁和高贵,当他的同学对珍有些不尊重时,他提出用决斗的方式解决彼此的争执,并为此差点丢掉性命。在托尔斯泰身上,爱情和他内在的精神气质高度统一,他捍卫爱情,就像捍卫自己的人格尊严。
这种气质中极端的成分让他的生命如同水晶一样易碎,却也使他苍茫的生命之途散发出水晶折射太阳之后的熠熠光芒,在我看来,这种光芒蕴涵的骄傲是人性中唯一让人敬畏之物。
假如我又遇见你,隔着悠长的岁月,我将如何致候?以沉默?以眼泪?
实际上,我只是静静的点了一支烟。
当我循你的气息翻滚下山,当我的容貌已无法辨认,当你的马车在西伯利亚原野上疾驰而过,当懊热的空气如往事般瞬间淹没我。
你知道的,我曾经天雷地火的爱过别人,到如今却孑然一身
关于爱,消失的时候,回顾都成了酷刑。空余灰烬。
最后,谁才是你真正爱的人?
《The Tango Lesson》里说了一个故事,雅各布四处行走,有一天黄昏在山谷遇到一个傲慢的年轻人,他无法忍受年轻人的骄傲,于是和他打架,他们从黄昏打到深夜,又从深夜打到太阳升起,最后,雅各布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年轻人是无法战胜的,他或许是天使,或许就是上帝本人。
你的爱人,便是你心底那个无法战胜的人。(文/李嘉軒)
音.
Flying Pickets《Only You》
以心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
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态就是一种惨败
当你走时,我的痛苦
要把我的心从口中呕出
用爱杀死你,这是谁的禁忌?
太阳为全世界升起!我只为了你
以最仇恨的柔情蜜意贯注你全身
从脚至顶,我有我的方式
一片呼救声,灵魂也能伸出手?
大海作为我的血液就能把我
高举到落日脚下,有谁记得我?
但我所记得的,绝不仅仅是一生
——翟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