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出柜?要不要父母出柜?每一个同志都莫衷一是。摆在这道难题两边的,一方面是对表达真实自我、获取更多自由的渴望,一方面则是对可能给父母造成的伤害的不确定。
那些向家人打开柜门的年轻人,最终都获得了他们想要的吗?我们采访了8位同志,聊了聊他们的出柜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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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ao
公关人员 / 和母亲出柜至今已6年
一直以来我都对男性身体感兴趣,会悄悄地下载GV来看,自慰时想的也是男生。但我真正认同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是在大三,在此之前一直骗自己还是个异性恋(觉得同性恋这么小概率的事情怎么会轮到我的头上)。直到经过一位同性恋朋友的开解,我才意识到,看了这么久的GV,也就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隐瞒是需要你耗费带宽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周围人。所以出柜一直在我的长期计划里,但真正出柜的那个时刻是很偶然的。
我大四的时候接了一堆翻译的工作,其中有一个是同妻的内容。和妈妈讲了里面的故事后,她直接问说,你是不是同性恋?我就承认了。当时她哭着说,“我一直感觉你是同性恋,但没想到你真的是。我的儿子那么优秀,为什么是同性恋?”
我妈妈有一定医学基础,所以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但她还是自己百度了一些,生怕我会得HIV。她还偷偷看了《断背山》,总感觉同性恋最后结局都不好,老了之后没有人照顾。但其实,感情稳不稳定这种东西与性取向完全无关。
她不让我告诉爸爸,直到爸爸后来去世,也都不知道我是同性恋的事情。
虽然我和周围的朋友同学、老板同事都出柜了,但是在妈妈的朋友和其他亲戚面前,还是会隐藏一下自己的性向,因为如果对他们出柜,这部分的压力就会由妈妈来承担,那我感觉就没必要了。
我和我妈之间几乎不会再就这个进行讨论,但她似乎在试着慢慢消化这件事。现在我和男朋友住在一起,妈妈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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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F的
兼职模特 / 和母亲出柜至今已半年
跟女朋友在一起两年多,今年是我第二年去她们家过年,我们目前处于对双方父母都公开出柜的状态,逢年过节或一方父母过生日,我们都会以两人共同的名义送一些礼物,让爸爸妈妈们觉得这个女孩子是尊重你、关心你的。
发展到现在这个和异性恋情侣并无太大分别的状态,要感谢我在去年暑假时鼓起的勇气。出柜这件事在我这里既是酝酿了一段时间的产物,又是当时情境下的心血来潮。
我大概铺垫了有2-3周左右吧,在网上搜集了各种各样的资料,一点点跟我妈“科普”:哪里的同性婚姻合法了、哪个名人公开出柜了……但她通常听完这些的反应就是:“哦,这样啊,那我也多了个了解。”并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带入到这些案例中。
所以出柜当天,我妈的应激反应是震惊而错愕的。我那天放假在家,跟女朋友视频完的一个瞬间,突然就觉得这件事情忍到不能再忍了,我不想再让她以好朋友的身份隐瞒下去,这对她来说不公平,她值得我站出来承认自己的性取向。我妈当时听完只回了我一句话就陷入了大段的沉默:“你的好朋友怎么变成你喜欢的女孩子了?”
沉默当然不是我的预期。第二天我又继续找她聊这件事,我试图说服她出柜不是我的阶段性“抽风”,对方给我的吸引也不是暂时性的,以后还会不会喜欢男生我不知道,但当下我非常确定眼前的这个人,那她是女孩儿,我希望这段感情得到最亲近的人的理解和支持。
妈妈花了多久从心底里接受这件事我不清楚,但让我很欣慰的一点是:她自始至终没有用“正不正常”这样的标准来定义我,而是只关心我和这个女孩儿在一起开不开心、我们是不是会互相照顾。出柜以后的一段时间,我因为工作忙有点冷落妈妈,她竟然还有点小吃醋:“是不是你女朋友抢走了你对我的关心?”我就还挺感动的,毕竟,网上很多案例都说坦白后家里人也还是会安排相亲,并不会很认真地对待孩子的感情什么的。
我猜测可能和妈妈早年的经历有关吧,她是哈萨克族,我爸是汉族,在他们那个相对保守的年代,异族通婚在新疆地区也是需要勇气的。所以在面对同样“政治正确”的文化观念时,妈妈和我也许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心有灵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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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络
自由职业者 / 和父母出柜至今已7年
第一次和家人出柜是在十七八岁左右,我随口跟我妈提起我喜欢同性,她愣住了,尴尬之下我只好推说是开玩笑的。
第二次是在二十一岁。我们因为家里老人要给我介绍对象的事情,在微信上起了争执,我就向她出柜了。当时我妈的反应没有很激烈,倒是我爸第二天看到聊天记录后受的刺激比较大。虽然他不怎么表现出来,但是喝醉的时候,会念叨着自己很难过伤心。
个人感觉les出柜会比gay稍微容易一些,毕竟传宗接代这个思想在男孩子身上压得更重一点。出柜这么多年,我的爸妈现在基本处于被动接受的状态,没有像很多家长那样要掰直自己的儿女,而是回避这个话题。我谈恋爱也不会跟他们说,只是遇到人渣之后,状态不太好时才会和他们聊聊。
我还是希望父母不要有太大的幻想,我也希望以一个真实的自己面对他们。他们之前一直希望我是bi(双性恋) ,但我很明确地告诉他们,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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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塞
占卜师 / 和父母出柜至今已11年
我是在高中被动出柜的。那天中午我和男朋友两个人从学校回我家玩,因为正常情况下大人是不会中午回家的。但是没想到正在我们两个在浴室脱光洗澡的时候,我爸突然回来了。说起来,我家的浴室也不是澡堂那种大浴室,所以还能怎么解释呢?就出柜了。
我爸很生气,让我男朋友立刻离开我家,还批评了我。
但可能因为我父母受过高等教育,所以他们后来表现出的态度挺摇摆的:最开始反对,后来有段时间同意了,但最近几年因为想要抱小孩,而我是家里的长子和唯一的孙子,所以又口径统一地反对了。他们的说法是“玩几年就结婚吧,我也觉得同性恋可以,但是你不能只对自己负责,要对整个家族(也没有多大)负责。” 甚至打出了“你男朋友是好孩子,你也不要让他妈妈难过”这样的亲情组合拳。
虽然说想要孩子的话,现在有代孕等多种方式,但是我父母想要的是包括婚姻在内的一整套流程。而且即使代孕,你总要有个借口给外面的人说孩子是哪里来的吧?所以我最近也为此感到很苦恼,甚至在考虑形婚。生孩子的事再说,先给家里一个交代——我结婚了,我跟你们异性恋一样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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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ASA
原画 / 和母亲出柜至今已13年
我后悔过蛮多事,只有出柜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后悔。我很感谢我妈,她是个很独立要强的女人,我真的很佩服她能在2年之内就想通这件事。
我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所以大学暑假我总是搬去和妈妈一起住。当时我偷偷买了张台湾同志电影《十七岁的天空》的碟,结果没想到被我妈翻我书包发现了,而那张DVD的封面上赫然印着红字“同志喜剧”。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背对着我妈,她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啊?”我一下睁开了眼睛,却还是假装平静地说,“我还小,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我是在第二年她再次问起的时候出柜的,“我喜欢男生,不喜欢女生。”当时她没什么反应,但是她私下里一定哭过了。有一次她和我说,怕我得HIV会死,说完就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手足无措地坐在旁边。不过在接受了我是同性恋之后,我妈的态度缓和了很多,有见过我的前男友一起吃饭,也有问过我今后的打算。
但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这个胆子和世俗的眼光作斗争的。我觉得要出柜的话,还是先和父母或亲戚中的一个人出柜,取得一方的认可,这样多少你还有一个人可以讨论之后的对策。
结婚我是暂时不会考虑了,除非将来移民。因为大概长辈都不会来参加你的婚礼,那婚礼其实看起来就是开个趴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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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
没有职业 / 和父母出柜至今已1年
我现在在悉尼读书,之前妈妈来看我,主动问我是不是弯的。其实我原本没想那么早出柜的,因为经济还没有独立,但是既然她都问了,我也就承认了。后来才知道,她问我的原因是她在我房间找到了我以前买的啪啪啪工具的说明书。
出柜后,虽然每个月我妈都会催个一两次,问我有没有遇见合适的男生,有没有和男生约会,但我觉得这种和家人坦白的感觉真的很好。而且我爸爸的态度是比较开明的,他甚至想让我留在澳大利亚,因为那边支持同性婚姻。
我开始产生后悔的念头,是在今年过年回家。爸爸告诉我妈妈得了中度抑郁症,一方面是自责以前没有管好我,另一方面也担心我再也不会和男生谈恋爱了。所以我只好先安抚她,以后我会尽量找男生谈恋爱的。
但是我后悔也只是觉得应该再晚点出柜,因为我终究还是会出柜的。不过如果你觉得出柜可能对父母造成很大伤害,其实不出柜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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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德马
买手 / 和父母出柜至今已4年
向家里出柜的时候,正在和上一任男朋友谈恋爱。他比我年长,兼顾事业的同时却还要被家人催婚,活得好累。为了避免人到中年还那么多事,我就未雨绸缪地赶快先把柜出了。出柜的另一个原因是,我觉得和自己的父母讲谎话真的很膈应。
我妈妈蛮与时俱进的,爸爸相对古板一些。当时爸爸的反应是“你先不要急,再多看看,说不定还会有喜欢的女生出现。”妈妈则直接说,“要去美国代孕吗?那你现在别乱买衣服了,钱要开始存起来了。”
对于想要出柜的人,我建议最好能够经济独立,毕竟大家也都听说过很多人出柜失败后被送去精神病院的实例。另外出柜前也可以试探一下父母的底线,以及对同性恋的认知程度,并尽可能有意无意地和他们普及这方面的知识,这样可能出柜会更顺利。
我和周围的朋友很早就出柜了,现在当大家都在聊另一半时,我也会毫不忌讳地张口就说我男朋友怎么怎么样。我已经很少很少再隐藏自己的性向,除非是回老祖辈民风淳朴的农村——毕竟要和那些乡亲讲清楚这件事,我会感觉自己上了三期奇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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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教师 / 和母亲出柜至今已一个多礼拜
我觉得毕竟是自己的父母,有权利了解他们孩子的事情,再加上我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不想让他们担心,所以那天趁着和父母打球,我问起他们对我的期望,以及想要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本来想要借此出柜,但我爸却流着眼泪说,他不想知道,所以我只和我妈出柜了。至今我也不知道爸爸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
令我挺意外的是,虽然我们家在农村,但是妈妈的反应很淡定,她说只要我平安健康,怎样活都是我自己的事。之前和我弟还有表哥也出柜了,他们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对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只是都不再催婚了。
因为我是老师 ,所以尽量不会让同事知道这件事,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其实校长是知道的,而且如果有人问我,我也会坦诚相告。你说怕不怕被学生家长知道?大不了就被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