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哦？哪个王建来？可不就是小特木其勒？”那日松问。“吁——我的儿子,老二。老大抗美援朝去了。这老二接了我先前的手艺，当铁匠啦！”铁笛王俯在那日松耳朵上说，“这儿知道特木其勒来历的不多,过去了,别提了,省得一些人又当嗑儿唠,又是什么爹长妈短的。”
“噢,噢，对。”那日松也俯在铁笛王耳朵上说,“我可是把萨日娜领来啦！孩子们也长大了，也该让两颗心见见面儿了。”
铁笛王一听,吃惊不小。因为悦来嫂病前,就曾跟他提过想让王建来和冬青的撮合事儿。
现在拿这个萨日娜怎么办？
悦来嫂把萨日娜安排在自个儿的小屋里。悦来嫂看见萨日娜腰上的荷包儿那么眼熟,像在哪儿见过，顺手拿起来，边夸针钱边想起来：“鲍冲从草原上买牲口回来时，我就见过你的针线活儿呢！”
萨日娜羞答答地说：“粗针大线的，给他们各绣了不同的花样儿。只是这个花样儿的，是早做的,一共做了两个，我留下了这个,那个让鲍冲哥哥捎到你们这儿来了……”
悦来嫂是知王建来底细的,她恍然想起,王建来可不就有这一模一样的一个荷包嘛！……悦来嫂也惊住了,瞅着一脸红云的萨日娜，心乱了……她病前，曾为冬青的日后，向王建来透过话儿，那建来也没个回应……
听见酒缸抬进屋里的闹腾声儿，悦来嫂只好先撂下这个想头儿,忙和姜桂香一块儿给拾掇酒菜去了。
山里人遇上蒙古族,不消说,自是一通豪饮。
当真人不说假话,这是山里人的规矩。酒热肠子情热心，提起鲍冲来,铁笛王便把棒棰川的事儿和他自个儿的难处，拣那主要的,都说给了老朋友那日松。那日松是个血性人,又重义气,酒没喝到量,就提着马头琴,领着萨日娜,到了日本庙后头的小桦树林里。
那日松老汉说：“铁笛王兄弟,人家祭亡魂,都是烧香烛纸码儿,宰三牲,献供果,汉族人好像还要扎纸人纸马吧？据说也做水陆道场,请喇嘛，你们叫和尚，念经,少则一天三天,多则七天九天,达官贵人家要念七七四十九天，超度亡魂升天，恰恰那些阴魂受不了恭维,偏陷进地狱。咱我不忘韩县长、战老大，鲍冲和管志华父子这些人，他们为咱们的新国家献了命。我那日松老汉不信灵魂能超度轮转，不愿去买那些纸香供品，没有旁的办法祭祀他们，我要用我的琴声，再加上我孩子萨日娜的歌,来表达我的一份心意,只可惜鲍冲和管志华连个坟头也没有……”
“阿布,他们埋在咱们心上呀！”萨日娜说。
“对，对。”那日松老汉点了点头，拉动了他的马头琴，琴声深沉……
萨日娜随着古老的赞美英雄的曲调,唱着心儿编成的歌：听见人间的欢笑，那是你们拨动着琴弦；看见天上的朝霞，那是你们织出的彩缎……
到了晚上，悦来栈就更热闹了。那些白天在院子里相看牲口的，这会儿带着一团子新鲜儿兴头挤到屋子里来。还没离开棒棰川的前任局长兰文涛，也出于礼貌来看那日松。那寒葱沟的何贵,是掌灯时分赶到的；进门就说他不光是自个儿来，还代表着他那眼下忙得不亦乐乎的二儿子何二顺。严尚清刚进门,便被县政府通信员刘金豆找走了；副县长郭起要严尚清到县政府去看省里发来的支援抗美援朝工作部署的文件(这类文件，县里总是比林业局早收到几天)——又是预防细菌战,又是选进北京开会的劳模代表,又是立即往朝鲜发运军用木材……严尚清把这些文件看完，也傍半夜了。可是，悦来栈里仍然灯火通明,人声喧哗。严尚清二番脚又进了去。
棒棰川的人们热诚，那日松父女自然领情。那日松老汉敞开了酒量；萨日娜姑娘也被松雪灵灌得脸红。悦来嫂见萨日娜羞于红着脸站在众人面前，就把她拽到自个儿住的偏厦小屋子里。萨日娜用凉水擦了擦额头和太阳穴，觉得轻松多了。悦来嫂让萨日娜躺在自个儿铺盖上歇着，自个儿就着灯在绣红兜肚儿，这应了鲍大嫂的活计，因为闹病，一直拖到而今没得。萨日娜姑娘躺下睡不着，一棵含羞草儿似地偎在悦来嫂跟前，悄声问道：“好婶子，这晚上众人都来喝酒,怎么也不见建来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悦来嫂心上正愁着这桩缠头的事儿呢！“啊，孩子，也许他活儿太忙脱不开身呀！”悦来嫂支吾着。
“婶子——我……我想去看看他。”萨日娜低下头。悦来嫂打了个沉儿：“呀,孩子,天太晚啦！”
“既然他活儿忙，他这时就不会睡下；他要是能睡下，就是活儿不忙——不忙,他定会到这儿来的……”萨日娜说。
悦来嫂被堵住了话,不知怎办是好。“婶子,你给我指个路儿,我自己去。”
萨日娜如此情切,悦来嫂只好带她出门……
悦来嫂一路走一路犯核计。最好王建来不在烘炉或是真睡了觉，她好把萨日娜先领回来，容工夫再思量该如何安顿。悦来嫂一辈子也是不会撒谎饶舌,对这样情形,真没有好主意可打。
谁知从林业局招待所往东一瞅，那铁匠炉小房儿不但亮着灯,而且王建来还在吹笛子；不知吹的什么调儿，悦来嫂从来没听过,那调儿声韵低沉,凄凄楚楚的,叫人听来不好受。可萨日娜一听笛声，笑了，说：“他一个人在这儿乐呢！好婶子，我谢谢你！你忙你就先回去吧，等一会儿让建来送我回去。”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本号是一个传播优秀文学传承传统文化的平台。阅读是一件重要的小事，关注本号，一起来读书养性、终身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