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欣

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初期，一部分人口专家曾经预测2020年会出现一个婴儿出生的高峰。专家认为，严格的居家令会使以往在上班路上奔波的夫妇们有更多闲暇时间待在家里，那么他们很可能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生育下一代。但事实证明，这样的预测并不成立。越来越多的数据表明，2020年不但没有出现婴儿潮，反而出现了一个婴儿出生的低谷。为什么居家令会降低美国年轻夫妇的生育动力？这次婴儿荒对美国人口结构又会造成怎样的冲击呢？

今年3月初，美国29个州的卫生部门向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提供的数据显示，2020年12月的人口出生数比一年前下降了大约7.3%。在新冠肺炎疫情被世界卫生组织确认为大流行病之后的9个月，人口数量最多的加利福尼亚州出生人数下降了10.2%。以旅游业为支柱产业的夏威夷州出生人数更是大幅度下降了30.4%。马里兰大学社会学家科恩断言，这是自1964年婴儿潮结束以来最大的出生率跌幅。他甚至倾向于认为，未来很多年的出生率都会维持在这么低的程度上。目前不完整的数据还不足以评估美国全国出生率下降的情况，因为在疫情期间同时出现了加州和纽约州向得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而人口大量流入的得州并未报告出生率数据。但是很多专家已经敲响了警钟，不论人们认为出生率降低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此之大的变化幅度对普通民众的影响都将会是深远的。

在疫情出现的早期，研究人员就发现其对美国人生育计划的负面影响。古特马赫研究所（Guttmacher Institute）在2020年6月进行的一次抽样调查中发现，仅仅3个月左右的居家令就让约34%的女性打算推迟生育或者减少生育孩子的数量。与此同时，也有17%的女性打算更快生育或者增加生育孩子的数量。其中，黑人、西班牙裔和低收入女性受到的影响更大。欧洲的社会学者也在研究中发现了类似的特征，从2020年3月底至4月初搜集的数据中发现，德国和法国的出生率只有温和的降低，但是在疫情危机严重的意大利，放弃和推迟生育的人数则远远高于其他国家，而且这些放弃生育的人主要是30岁以下年轻人和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群体。

其他与生育相关的研究也间接证明了疫情期间美国生育率下降的趋势。金赛研究所（Kinsey Institute）2020年4月对北美成年人在疫情前后的性生活进行了一次调查，他们发现严格的居家令和社交距离大幅度降低了年轻人交往的机会，42%的人认为他们的性生活频率下降，而只有28.6%的人频率上升。印第安纳大学类似的调查则主要关注已婚有小孩的家庭，由于中小学在疫情后关闭，小孩长时间居家也对年轻父母的性生活产生了负面影响，婴儿和年龄幼小的孩子对父母的影响较小，而学龄儿童则对父母的影响较大。IZA劳动经济学院还跟踪了疫情期间谷歌的搜索趋势，他们发现孕吐、怀孕测试、超声波检测等与怀孕有关词语搜索频率明显下降。据此，他们认为生育率会下降约15%，这比很多人想象的最坏情况都要更糟糕，因为即使在上世纪初“大萧条”期间，出生率也只下降了约3%。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根据以往历次经济危机总结出的规律是，失业率每上升一个百分点，出生率就会同比下降一个百分点。美国的失业率从疫情前的3.5%的低位迅速提升至最高点9%，涨幅约5.5%。如果按照2019年美国出生人数375万乘以5.5%的出生率降幅，那么可以计算出美国因为这场危机少出生了20.6万人。这还只考虑了经济因素对出生率造成的影响。1918年“西班牙流感”期间，由于疫情造成的死亡率上升还会导致9个月之后的出生率下降。如果再考虑新冠肺炎疫情死亡率的因素，美国的出生率可能还要降低1%到3%，最终，美国因为疫情少出生的人口在24.5万到32万之间。

至于疫情为什么会对生育愿望造成如此显著的影响，人们提出了很多原因。学校的关闭让家长承担了比以往更加沉重的压力，这使他们的生活过于忙碌，对生育更多孩子的意愿降低；居家令和社交距离限制了年轻人交往的机会，他们发展感情和最终结合的几率降低，而处于单身状态的时间被延长，自然也影响到生育能力；疫情长期化和社会封锁也对经济造成了结构性影响，人们居家、购物、办公、交通甚至通讯的方式都和以往有了很多不同，大量稳定的工作机会因此丧失，这使很多育龄夫妇对未来的经济前景有了比较悲观的预期，也使他们推迟生育计划到疫情危机缓解之后，如果疫情拖得越长，收入受到的影响越大，这些被推迟的生育计划可能就永远不会被实现了。

上世纪60至70年代，人类曾经非常担心人口数量过多会超过地球的承载能力。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主播沃尔特·克朗凯特在1970年的节目中曾经说，他采访过的所有专家都认为，人口问题已经是一场根本性危机，而且重要性远远超过人类历史上的任何其他危机。人口学家保罗·埃利希在1968年出版了一本名为《人口炸弹》的书，来解释危机的严重性。他在1970年接受采访时说，15年内结局就会最终到来，地球承载人类的能力会最终崩溃。

可是现在人们担心的问题是，我们对人口的控制做过头了，数量下降过多、过快。目前美国妇女平均生育不到两个孩子，不足以满足自然更替的需求。南加州大学人口学家道尔·迈尔斯认为，人类在面临另外一场人口危机，在人类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高比例的老年人，我们需要足够数量能够工作的年轻人来承担老年人带来的负担。这些老年人退休后还会活30年左右时间，他们需要享受应得的退休待遇，突如其来的疫情让这场人口危机的严重性进一步加剧。

新冠肺炎疫情对社会生活的冲击是沉重和深远的。民众现在关心的议题不仅仅包括他们的健康和家人，还包括他们的工作和财务状况，动荡的经济环境和疲弱的劳动力市场会让人们的信心继续保持低迷，在他们感觉到经济稳定之前，对于生育的担忧还会持续。美国政府和社会各界应当关注到这些问题，在控制疫情的同时，逐步开放经济和稳定人们的日常生活。

作者为专栏作家，曾在美国供职于大型共同基金管理公司

（校对：张国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