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半，到阿那亚海边看演出看日出，是什么体验？
拖着半梦半醒的身躯，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进，脚步急促、凌乱、迷惑、未知，而当5000乐迷的足音汇聚，则是唤醒内心的鼓点。
舞台巨幕发出耀眼的金光，没有嘶吼，没有主唱，惘闻乐队的器乐声与海浪声应和，人们站着、躺着、依偎、拥抱、感受、期待。当第一缕阳光升起，摄影师从后台冲到外场，手持摄像机一镜到底。看见现场大屏幕映出自己的面孔，乐迷微笑、挥手，黑白影像模糊而生动，粗粝而真实。
日出场，乐迷的身影打在大屏幕上
曲终人散，回程的脚步沉稳舒缓，仿佛从音乐中找回内心的节奏，晨光中，一个小哥对身旁的女友说：“我感觉又能在××（某大厂）再坚持一年。”
2021年2月，“小众音乐乌托邦”虾米音乐宣布线上业务关停，2023年8月27日凌晨，在“海边乌托邦”，杀入线下演出市场的虾米音乐，走出至暗时刻，迎来朝阳。
音乐节 拼完阵容卷体验
日出专场开场前，虾米音乐节总制作人尹亮一再叮嘱音响师，把声音调小，调到最小。“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我心是悬着的”，一宿没睡的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这个创意是尹亮的“一意孤行”，事先曾被否定，却又在他的坚持下完成。“如果精心准备的乐队被辜负了，现场几千乐迷被辜负了，被吵醒的住户被辜负了，我会觉得自己的任性特别自私，不顾别人的麻烦。”
尹亮此前曾对媒体表示：“中国消费者的消费习惯正在从购买消费品转向经历体验，用户不再执着于看了多少场演出，而是更加看重经历了怎样的难忘体验。”
有五千乐迷参加日出专场
山羊皮、草东没有派对、五条人、陈绮贞……音乐节靠乐队阵容吸引乐迷，而乐迷到了现场，体验感成为比拼细节的竞赛。厕所和网速，是普通人对音乐节最大的两个槽点。而虾米音乐节现场的厕所非常干净，甚至在第一天人数不多时，每人如厕后清洁阿姨都能及时打扫喷清洁剂。现场手机信号也很好，网速在线，现场用手机拍摄视频分享给朋友，发社交平台，都毫无压力。虾米不断优化体验，去年发现沙滩上不好走路，今年就铺了铁板路，方便乐迷在两个舞台之间快速转场。
日出场的独特创意，正源于尹亮的个人经历体验。“第一次来阿那亚，我第二天早上是被阳光叫醒的，不是浪漫，纯粹是因为忘记拉窗帘。”而对于虾米音乐和它的情怀铁粉而言，看见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不是一种诗意的描述，而是一种打破宿命的坚持。
虾米音乐的Slogan曾是“听见不同”，如今虾米音乐娱乐则是“看见不同”，一字之差，意味着全新的消费场景和体验。2021年国庆，虾米音乐娱乐成立，在北京大麦66LiveHouse举办了室内音乐节。去年8月，虾米终于在阿那亚举办了室外音乐节，却因为疫情取消了第二天的演出。事不过三，今年虾米音乐节在阿那亚圆满举办，“整个演出的时长和结束的时间已经准确到分钟，没有内容删减，没有强行催促，各方面都很顺畅。”尹亮说。
感谢 尖叫，汗水和泪水
虾米音乐节与网红阿那亚北戴河社区携手，看起来是天作之合，但音乐节+文旅，并非简单的1+1>2。
日出专场前，尹亮说自己很难沉浸到演出中，担心会叨扰到周边的业主。“我们给所有酒店、所有住户都发了一封信，告知音乐节的演出时间安排，尽量给大家一个预期，避免被吵到。”
虾米音乐节三天的入场人数，高峰在周六，约2.5万人，周日也有约2万人。周五晚上的前夜派对，有1万多人。尹亮坦言，多加一个晚上的演出成本要提高很多，但是“我觉得这个容量体验最舒适。我不希望大家周末都堵在路上，有时间你可以提前周五来。这就像一首歌，有副歌，有间奏，再慢慢进入高潮，就像写文章，得有起承转合。”
音乐节的高潮，是英国山羊皮乐队再次来到中国。这是疫情后，来华演出的最大牌外国乐队。
山羊皮主唱安叔
26日当晚，五十多岁的安叔“杀疯了”。舞台上的山羊皮不仅唤起了70、80后的青春记忆，更俘获了00后的歌迷；在后台，参加音乐节的其他乐队都变身迷弟迷妹，旅行团、橘子海排队合照，陈绮贞还请山羊皮在自己的工作证上签名。
陈绮贞在微博晒与安叔合影
今年演出市场爆火，乐队的唱酬飙升，据业内人士透露，国内的头部艺人参加音乐节的唱酬已经高达200万，一场音乐节的艺人成本上千万，而艺人成本的高涨，于是有些演出商压缩制作成本。
尹亮对虾米音乐节充满自信：“今年4月我开始和山羊皮联系，他们确实是热爱中国文化，这次专门的中国之行报价也只比在欧洲本土高一点。这种量级的演出，观众和艺人最有发言权。”
一直担心被投诉的尹亮最后收到的是感谢信。27日，山羊皮乐队发文：“感谢阿那亚。昨晚是最棒的周六之夜！非常感谢你们的尖叫，汗水和泪水！我们真的很感谢。”
奇遇 海边的“夜游神”
看完山羊皮的演出，洛克又成了阿那亚海滩上的“夜游神”。
前一晚看完草东没有派对，他和朋友在海滩喝酒继续派对，和一帮同样喜欢“草东”的00后乐迷“面基”，聊音乐聊文学聊艺术，聊累了喝困了，00后们直接躺在沙滩上睡去，等待第二天演出开始再“原地满血复活”。
回酒店的路上，这位在北京互联网“大厂”上班的90后有一刻觉得自己老了，但第二天“满血复活”，因为第二晚的奇遇更奇幻。
看完山羊皮，在24小时便利店里买啤酒，洛克意外遇见了喜欢的旅行团乐队，愉快合影。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桌坐下，他和身旁陌生外国人碰杯，聊天。聊着聊着，他才发现，这位Bo Rande是参加音乐节的丹麦乐队Blue Foundation成员，以《暮光之城》原声音乐提名过格莱美。
旅行团乐队
此后2小时，他客串了Bo Rande的翻译，和一群来自五湖四海互不相识的人聊天。洛克惊讶地发现，这张便利店门口的桌子上还坐在知名摇滚杂志的主编、某热门乐队工作人员……分别时，Bo Rande主动加了洛克的微信：“你来丹麦，就住我家。”
夜游的奇遇，让洛克想起了一部电影——《午夜巴黎》。他甚至没有发一条朋友圈炫耀，而是把海边夜游神的独特经历体验，默默地、牢牢地存进心里，当作一笔珍贵的财富，当他回到北京、回到大厂，再次遇到一个个令人崩溃的瞬间，可以支取、可以治愈。
不止洛克，很多北京“大厂”都把虾米音乐节当作团建项目。曾经的虾米音乐APP是小众文艺青年的精神家园，如今线下的虾米音乐节，成了“大厂”打工人的治愈良药。
这次虾米音乐节，18岁至29岁的年轻人超过一半，62%观众为女性。但大数据没有描述的，是像洛克这样用户的精神世界画像。
当代年轻人，真正追求的不是名牌奢侈品，不再用世界各地的打卡照装点朋友圈。卷，不是他们的“原罪”，不躺平，只是不想逃离北上广，不想放弃一线城市提供的工作机遇，还有老家无法提供的精神娱乐奇遇。一个工作与生活的变奏，一些难忘的经历体验，就能对冲大城市高强度的工作。他们愿意花钱，为“音乐+旅行”消费，在“度假式音乐节”放松、充电、治愈，调整好心态再重新杀回北上广。
橘子海乐队
当天价的演唱会门票秒光，抢票徒增焦虑，音乐节却能让你只要体力好就能始终站在前排享受沉浸式演出体验的治愈。
阿那亚的最后一夜，看痛仰演出时，洛克注意到身旁一个人。一位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脚上穿了一双AJ。这哥们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自己是在北京玩乐队的摇滚青年，想来参加音乐节又没钱，于是灵机一动来当了兼职……
“在音乐节上，你真见识到了很多不被定义的人生，这治愈了我的精神内耗吧。”最后一夜，洛克看完演出，徒步1个半小时游荡回酒店。“夜游神”的脑海里是否回荡着拜伦的诗句：“很快的，很快又是白昼，但是在这月光的世界，我们已不再一起漫游。”
深情，告白与告别
在周六的演出中，旅行团乐队把《逝去的歌》送给了虾米音乐节，现场深情表白：“我们是听着这个音乐APP长大的，慢慢地学会了好多东西，无论什么样的形式、如何的存在，我们都相信那份最纯真、最简单的心，会驻扎在懂的人的心里面。”
橙子海的贝斯手则说自己在虾米音乐APP上听过一万多首歌。虾米音乐不断被Cue到，不知道现场一批特殊的观众心里会荡起多少涟漪。
虾米当年的核心创业团队这次来了一大半，不是音乐节请来的，而是坚持自己花钱买票来的。他们来“致青春”，给自己一个交代。
尹亮坦言，自己当年也是虾米APP的用户，“他们来了，是对音乐节最大的认可。我特别理解他们的心结，虾米对于他们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段人生，看演出的心情很复杂。半夜我们吃宵夜，有人突然开玩笑说：‘虾米生前也没这么风光过！’”
痛仰乐队
当我把这句话转述给当初因虾米音乐关停APP找不回自己的歌单而抑郁很久的朋友，他又一次哭了。当年虾米是唯一有漫游服务功能的音乐APP，无数像他一样的海外学子，把APP里自己的中文歌单当作乡愁，一遍遍循环播放，抚慰异国他乡强烈的孤独感。
在音乐节的沙滩上，有告白与告别，有嘶吼和蹦迪，有人痛哭，还有人打扑克，睡觉，遛狗……尹亮觉得都是难忘的体验，“音乐节就是让大家聚在一起，每个人找到自己舒适的方式就好。”
未来 虾米的征途山河湖海
今年演出市场全面复苏，林林总总的音乐节风起云涌，不仅密布一线城市，甚至帮助三四线城市上热搜，成为当地拉动消费的“及时雨”。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发布的《2023上半年全国演出市场简报》显示：上半年，全国营业性演出票房收入167.93亿元，与去年同比增长673.49%；观众人数6223.66万人次，与去年同比增长超10倍。
音乐节这么多，是情怀撑起了虾米的风光吗？
“虾米绝对不是一个纯文艺的定义，可能用‘质感’更好一点。大，这个字没有质感，虾米音乐节不想做最大，不追求数量，也不想去重复别人已有的成熟模式，成为一个标准化的产品，那没有意义和价值，我们要做差异化的内容。”尹亮说。
喜欢刷剧的尹亮，在看完辛爽的《漫长的季节》，找到一种强烈的共鸣。“音乐和影视一样，都是做内容。对于做内容的人来说，一切的起点就是你的审美。我为什么一定要跟这个行业做的东西都一样呢？大是没边的，但好是有标准的，我不求最大，只想做到最好。”
2008年虾米正式上线，在PC时代成为最受欢迎的音乐网站。2021年2月关闭了线上业务。同年9月，大麦宣布成立虾米音乐娱乐内容厂牌，组建独立音乐演出事业部，推进音乐演出厂牌化运营。
目前国内演出市场，由唱片公司主办的音乐节，表演者是自己旗下的艺人，“前店后厂”模式有成本控制优势；由品牌主办的音乐节有钱任性，满足营销目的，虾米要从演出市场的红海游进蓝海，显然不能靠情怀续航，需要寻找新的路径。
关于虾米音乐节的未来，虾米团队的定位非常清晰：做中国高品质的地标度假音乐节，未来在艺人阵容上可能会引入更多海外音乐人，同时场景上也在考虑“山河湖海”的创新体验。
对于明年虾米音乐节的乐队邀请，尹亮早有一个心水名单，“光今年就问了几十组”，会有更大惊喜。他认为音乐节是一个典型的定制产品，根据地形、地貌、天气、气候以及周边环境来做内容订制开发，场地选择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比如明年的日出场，他已经有了新的创意，“不扰民，也特别美”。
山河湖海成为虾米征途的星辰大海，并非一句口号，而意味着更多“音乐、艺术与生活相融的新消费现场”。
时代的潮汐涨落，让曾经的虾米离开了大海；见过阿那亚的日出之后，如今的虾米准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相约明年见
文/陈修易、卫昕
编辑 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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