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猿的报告》
《象棋的故事》
《象棋的故事》
◎谷依曼
今年疫情后演出市场的复燃,是从“一只猿”开始的。
作为鼓楼西剧场复工复演的首部作品,独角戏《一只猿的报告》自首演后,仅两天就位列大麦“北京话剧热销榜”榜首。接着另一部独角戏《象棋的故事》也迎来了不错的口碑,后续还将有一部《吉他男》闪亮登场。以此,组成鼓楼西剧场八周年之际推出的“独角SHOW演出季”。这座位于鼓楼西大街小八道湾胡同的小剧场,自2014年“横空出世”以来,凭借着《枕头人》《丽南山的美人》《晚安妈妈》《婚姻情境》等一系列作品,成为京城小剧场戏剧的又一地标。
此次,扛过疫情压力的鼓楼西,以“独角戏”为关键词,用“小而美”再次带给观众惊喜。
优势和缺失
独角戏很难,因为通常情况下,戏不是一个人演的。戏剧表演是由众多演员在戏剧情境下通过对话与动作,在相互作用间完成。而独角戏仅仅一人的表演,虽然能够通过各种手段完成戏剧情境的构建,但“对手感”必然是间接的。因此,独角戏对人物情感的表达更多以个体自发向内的情感开掘为主,而并不完全通过不同人物间具体而直接的关系引发的刺激与碰撞产生。
在此前提下再来看《一只猿的报告》与《象棋的故事》,二者在独角戏的表现手法上,有着较为明显的不同。在《一只猿的报告》中,演员通过构建自身与狭小的铁笼、陌生的人类社会等具体情境的关系,讲述从猿到人,以至逐渐被人驯化的独特的心路历程。《象棋的故事》则是演员通过构建自身与其他人的关系,讲述了一个棋坛天才被人群中一位神秘客人战胜的特殊经历。因此,“一只猿”的演员在表演手法上,最大程度还原了一只猿的模样,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展现自己在具体情境中的情感遭遇及体验;“象棋”的演员则是以“说书”的方式,讲述不同人物的前史及性格特征,在此过程中不断切换人物视角,形成人物关系的构建与交错。
表演方式的选取与题材的选择关系密切。《一只猿的报告》主角显然是一只猿,“拟猿化”显然是表演的亮点,并因表演难度成为考验演员能力的“试金石”,使表演本身就已经具备一定的悬念。同样,《象棋的故事》中主人公被囚禁,研究棋谱,自己跟自己在头脑中对决,为这部独角戏的生发提供了有力的行动支点。但同时,“下象棋”一旦跳出自我之外,变成与他人的竞争与博弈,精彩之处将更多依赖“对手戏”带来。对此,《象棋的故事》演员纵然使用了说演并用、夹叙夹议、自由地跳进跳出等多种手法营造“对手感”,却依旧不能弥补“只有一个人”的缺失。这是天然的缺失,是特定的表演样式又遭遇这样的题材所必然面对的矛盾。
保守或重建
《一只猿的报告》改编自卡夫卡的短篇小说《致某科学院的报告》,小说就是以一只名叫“红彼得”的已经变成人的猿猴为视角,向人类讲述了它的蜕变过程。《象棋的故事》改编自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同名中篇小说,讲述了一艘从纽约开往南美的轮船上,一位国际象棋的业余棋手击败世界冠军的故事,以此控诉纳粹法西斯对人类的折磨摧残。
从故事框架而言,两部独角戏对小说没有做太大的改编,基本上延续了原作的主线。其中,《象棋的故事》“因地制宜”地进行了一些本土转化,时常改国际象棋为中国象棋,继而演员引伸出的人物、招式随之变化;演员融入了“贯口”等曲艺技巧,以及一些脱口秀的元素。
诚然,从小说到独角戏,是艺术门类的跨越,是表现形式的突破。《一只猿的报告》以动物为视角,以它不断融入人类社会、成为人的过程来探讨人与社会的关系。这是一个能形成高度共鸣的话题,但同时这是一个已知答案的话题,因为我们在看到这只猿开始蜕变的那一刻,就知道它必将走向“社会对人类的驯化”“人类面临的生存困境”的终点。如何在已知答案中,寻找更多的未知,带领观者展开更多元的讨论及更深度的思考,是创作者在锻造表演技巧之外,更需要琢磨的。
《象棋的故事》在这一点上略有不同。它有特殊的时代背景和人物群像背景,显然,在改编过程中创作者已经意识到本土化的问题,并做了看似非常充分的调整与补充,但是真正的核心问题并不是中国象棋还是国际象棋:象棋可以是中国的,但人物的灵魂要不要是“中国的”?风土人情可以是中国的,但时代的烙印是不是可以精准触动中国观众痛点的?当然,伤筋动骨似的改造风险更烈,但对作品改编边界的探索,不也就在这“保守”与“重建”之间吗?
两部作品在改编上面临的难题,也为我们提出新的思考。改编与原创相较,更像“戴着镣铐跳舞”:一方面,既定的人物、情节等诸多戏剧要素,能够很大程度上省去创作前期平地抠饼似的痛苦;而另一方面,诸多既定也必然会带来束缚,且因为重要元素已知,就很容易沿着原封不动的路数再次落入已知结果,使改编失掉应有的价值意义——走向独立而独到的表达。
直面与抚慰
据悉,《一只猿的报告》原定于5月下旬首演,因为疫情原因延期。其水准确实足够吸引观众,《象棋的故事》虽然反应略逊,但收获的关注也不错。而且两部作品本身的特质,恰恰在不同角度与当下的世界有着深层的情感链接。
如果不是经历过一段没有剧场可进、没有演出可看的特殊时光,我们面对同样的作品的时候,会不会报以同样的反馈?答案并不确定,因为我们也分不清,是不是在迈进久违的剧场的那一刻,就已经为台上的剧目增添了“附加值”。扛过危机的一群人与他们创作出的作品是两码事,但在面对人与戏交织的那一刻,哪有那么清晰的截然不同呢?
在未来的后疫情时代,面对舞台表演艺术,是保持标准、直面失望,还是降低标准、抚慰期待?在观演关系的联动作用下,台上台下都成了“戏中人”。但此次鼓楼西的复演,还是为我们亮起了一束光,我们也期待这束光能亮些、再亮些。
摄影/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