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理//写“矿山”的冲动

写“矿山”的冲动,瀚海阑干百丈冰。

拜见阎(纲)老过后,冲动趋于“平稳”,他给了我不竭的“力量”,就是要写,要写我心中的“矿山”!

冲动,也有个形成的过程:近些年来,书店里,书架上,网络中,影视类,写矿山矿工的作品多起来了。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文字的影像的,曲艺小品的都有。阅读、浏览过后,不仅受到启发,感慨多多。

作为矿山“战斗”了大半辈子的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矿工,看着人家都在说矿山。就有了:他们都说?那我我也说的冲动。

过去,涉及矿山题材的文学作品不多。矿工渴望读到写矿工、写矿山的作品。本人曾在省作协一次采风的座谈中有过呼吁。那些年,此类内容的文字如凤毛麟角。几十年前只看过一部电影《山道弯弯》里边说到煤矿、矿工的事,矿工看过许多人都说不爽!(也许是八十年代的思想观念,不比现在这么活跃、多元?)记得那场电影结束散场时,观赏者中摇头的,议论的、说孬的,叹气的,叫骂的都有。与作家座谈会上,我曾晒过这个观点及这个现象。

时代的变迁,全民文化素养的不断提升,近些年来写矿山、矿井、矿工的书多起来了。多得给人一种“一拥而上”,有些滥了的感觉。

不过,矿工的平凡而伟大,太应该,太值得大书特书了,文学作品中占个半壁江山才是煤矿工人最开心的,毕竟全国有五六百万煤矿工人!

说回来,写矿山,写矿工,谁是最有资格的?

大半辈子的煤炭生涯,令我“狂妄”而突发奇想:写矿山、矿区、矿井及矿工,舍我其谁也?

我完全是不谦虚,在自擂自吹,“自弹自唱”,自我“膨胀”。

人家是写出好的文章让别人捧,让别人“吹”,让别人去鉴别、去肯定;

自己写不出来,写出来也不好,没有高质量、高水平,就只有自己吹嘘自己——人肤浅,文也肤浅,事也肤浅,冲动也肤浅。

资本就是四十多年的煤矿历练,我骄傲!

四十多年的煎熬,我莫忘初心,砥砺前行的“途中”,也是吃尽人间最苦的苦,受尽人间最难的难,流过人间最多的汗,遭受世间班班天天时时都有的安全威胁。

这样说,似乎还是没有说到我要表达的那个程度,学疏才浅,就讷吧。

矿工不光下苦大,艰难,那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安全威胁才是最要命的。它看似无影无踪,可它说来就来,严重的,直逼人的性命,这样的环境下工作,那是一种煎熬,理论上叫高危行业。

那时侯幼稚,也天真,也流过许多泪。曾经默默地暗下决心:为了我那贫穷的家,就豁出我这个人。(19岁时的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有了一直的的坚守。

矿山对到矿的新人老是呼唤着“你莫走······”。我就响应:“我不走”赌个咒,拉个钩······。我们一批新工人49位,下了一个井上来跑的没剩几个,他们不干了,跑回老家了。我莫跑······才成了煤矿一老工人!

满打满算,煤矿干了四十二个年头,不算太短?“煤黑子”嘛,情系煤矿,退休离开铜川后,每看到媒体传播、刊载矿山(尤其铜川煤矿)的报道、通讯、消息就喜欢阅读、了解,就会想起从前,就有一种“温暖”升上心头,听到、看到铜川煤业的,铜川地方的所有信息,每每碰到“陕B”的汽车号牌,都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近些年看到的、读过的:大作家路遥先生的《平凡的世界》(下集)、《中国煤炭报》当红记者王成祥的《黑与红》都是写矿山的。

煤矿子校校长杨生武先生,起初我们并不认识。他的《昨夜箫声》出版前夕,在矿务局行政办公室蒙(大芳)主任办公室,当着主任的面他对我讲:“听赵熙(原省作协)主席说,‘采风座谈会上你的发言很精彩’,我的书稿他(赵)正在看,书要出了,也是受你发言的催生”。

他继续说,“出版了先送你一本”。

他说到做到,书一面世,我就收到有杨签着大名的《昨夜箫声》,读过,我为书连连点赞!

还有矿区生、矿区长“巾帼不让须眉”的东篱女士的《远去的矿山》 ,通篇讲述的发生在煤矿的爱、恨、情、仇 。封面是现省书协主席贾平凹先生题写的书名,是个亮点,为书增色不少。陈国平先生、陈忠实(已故)、等名家都给了书很高的评价和肯定。

可我还是觉得写矿山,写煤矿,写煤矿工人,我是个资深煤矿工人!就是常年拿着大铁铣攉煤、用斧子打柱子的那个人。这是煤矿最一线的一线,最直接的煤矿工人,有义务也写写矿山。

不是说老人家有一首七绝《咏蛙》嘛,真想拿来用在这里?······可还是不能,我的“墨水”不敢,也不配这个想法!

也许,自己也就只有资格写煤矿?还写不好!

因为“工人”与“写书”还是有距离的,尤其煤矿工人,更是差之甚远。

两年来,读了几个描写矿山内容的版本,因为太了解煤矿了而撩拨、诱发得我心猿意马,感慨良多,想象超越时空。作者们所站的角度不同,阅历不同,其描写、表述就各有不同,各具风采。 况且,诸多作家,有的尽管名头很大,声望也高,获得过这个奖那个奖,可没有一个实打实地在煤矿,在煤矿的一线干过,我说的是“实打实地”,与最底层的矿工(煤黑子)在一起摸、爬、滚、打!可我干过。我们在一起爬过,滚过!

回顾过去,就有了也想写矿山的冲动。

再说了,参加煤矿工作以后的几年时间,对煤矿对矿工有了理解和认知:和平年代,社会主义建设、迈向“工业化”的大潮中,煤炭是工业的粮食,矿工就是“粮食”的生产(制造)者!

而矿工就是最可爱的人。

他们是靠诚实劳动安身立命的人,老百姓中的老百姓,也是最底层的人。不,他们苦熬在地球深处,比最底层还低四百多米(矿井深度)。

事实证明,煤矿工人和《装台》中那一群蹬三轮车的装台人一样,卑微中有自己做人的底线,苦熬中有自己对生活的期待。他们吃苦耐劳,且无怨无悔,死而后已。鉴于此,那个时候自己就有了一个想法:将来假若,假若有可能能写的话,就写一本歌颂煤矿及矿工的小说,煤矿工人的我,好给历史有个交代。

另外,在我看来,不美美地颂扬一回我们煤矿工人自己,就心有不甘似的?伟大的产业工人太值得、太应该颂扬和赞美了。

成书的《岁月留痕》及续集《我们一起走过》 ,都是自己对过去、对已往的回忆、追思、追念,所思、所想,就是将自己的“曾经”变成文字表述出来。有喜怒忧思悲恐惊,或叙事或抒情,记衰,记盛,记疑或记趣,小说就不同了,就是要写矿山的故事,且要完整。

近年的视听作品,短文、诗歌、快板相声等多种形式的文本都有歌颂煤矿工人的高论佳作。其叙述,描绘各有所长。本人就一区区矿工,看(读)过后也深受启发,欲从“另一个角度”补一补作家们不是矿工,没有掌子面劳动(工作)实践的短板。矛盾文学奖得主、剧作家陈彦先生(我们曾有一面之交)说过,“文学创作,就写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熟悉的生活,就能写得更精彩、耐看,也更接地气”。可不是嘛,本人对矿山生活,对矿工(友)也熟悉、也了解,所以写起来也信心满满,底气十足。这就是仅有的优势,遗憾的是文笔拙劣,也是枉然。

矿山,煤矿,矿工,可写的内容,自己几乎事事躬亲,尽可能现身说法,可以说到细微末节,也不会杜撰,更不会夸夸其谈。

我不写,外界了解煤矿既使“非常深入”,文字华丽,写得五彩斑斓,也只是在玩文弄字,“皮毛”,大概?也许只了解“雅”的一面,而不知道俗的一面,那就不会全面,不会深刻!唯物主义的观点是同一事物要多角度、多方面去观察,才会看得明白,看得透彻,得出正确结论。

现在不是讲宏观、微观吗?时下宏观的人多了,公知都是,那我们就微观微观。

可叹自己热情是可贵的,不会写却要写,是否有“不自量力”之嫌?书的品位,格局及质量也写不过那些个“家”们,极易引人贻笑大方!

为此也有过挣扎,尽管忐忑。还是想写,不写不行,不吐不快!

要写,实在是班门弄斧。为此,我都佩服、也感谢我自己,我的胆量,我的勇气!

优势在于本人四十多年的矿山龄,就是煤矿工人,受过专业培训和特殊训练,有国家颁发的矿长资质以及煤矿安全检查证书,有话语权。

工作中还褒受许多嘉奖,纸质的奖状、荣誉书及证件,大大小小装了一小箱子。省级,国家级的都有!其份量重的,《岁月留痕》中有晒。

它虽为“昨日黄花”,意欲说出来显摆显摆。

许多年煤矿井下工作的砺炼,正儿八经地干在攉煤打柱子的“茬上”。

茬,采煤工作就是一线,直接工。

茬,最基层的劳动力组织的最小单位,通常两个人为一组(用大铁锹攉煤),叫“茬” !

我当过“茬员”,工作任务就是四节槽子长度(六米),把煤墙侧用炮崩(炸)松散的煤,有块有末,用大铁锹,一锹一锹装在运转着的刮板运煤机上拉走,(拉出去运上地面)还得按点完成。

采下分层时,我用洋镐挖过溜子底槽凸起的老鳖石,甚至挖得火星飞溅。挖过煤墙侧顶部(炮)没有崩下来,形成的“鹅头煤”,这叫排险。从煤墙一侧用耙子给运转着的溜子上(撸)扒煤,那就是工作,并且天天如此,日复一日。

我在掌子面管理、收发过一线工人用的工具:大铣、耙子、洋镐、撬杠等。斧(头)子锐利才好干活,每天都需要磨砺,因而斧子工自己(个人)保管自己斧子。

我会点摁动态中连接(刮板运输机)链子的开关按钮,我会,也曾移过溜子,打过(木)柱子。知道这道工序之前该做哪些准备,懂得井下木支护的“穿靴戴帽”是什么意思,怎么操作。其实是个粗俗的工序,却说得十分文雅又俏皮。就这一名词,相信现在好多人都望而不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你是当代矿工,也不尽然。

做新工人时,给老工人扶柱子(木支护一根柱子立起来,扶住不倒才能架上梁子再加固),顶板上掉下的石头块儿紧贴着我脊背落下,把作衣都划烂了,紧张了,我被吓得哭了。都看着石矸砸住我了,老工人(郝、柳)茬长让我在老空(掌子面的另一侧,相对较安全的地方)休息,排长(赵天福)看到我流眼泪(其实并不严重),派人扶我上(井)罐的。这样的亲身经历或者说惊险,写矿山,写矿区,著书立说的那么多人,谁有?谁也没有,多大的腕儿都没有,我有!

省作协来煤矿采风的座谈会上,我“细说矿工”的发言引起与会的名作家(赵熙、焦闻频、杨彩兰、徐晔、余国柱等)的兴趣。听我说矿山,说矿工,个个都瞪大眼睛看着我?听我讲矿工、讲感受。最后 赵熙主席给我写了文字卡片留作纪念。

座谈会的第二天,2000年12月7日的《铜川日报》第三版通栏标题:《一石激起千重浪》小标题:破折号后面“记赵东理书记在作协采风座谈会上的发言”。

是当时报社随团记者,现在著名、而且是作家型书法家吴川淮写的长篇通讯,全方位报道采风座谈会的前前后后以及整个情况。

——吴川淮书法作品一幅《花好月圆》——周松涛提供

我的发言引起矿工共鸣和作家的惊叹,座谈会结束,用膳期间唠嗑时,几个作家先后询问本人学历、所学专业及毕业学校?我开玩笑说了句,“有啥专业,就是个挖炭的。”他们又说知道了,说我是矿院毕业,学采矿的。······惭愧!

其实,此生有幸进过西安矿业学院的大门一次,也就那么一次,而且当天就出来了。那一年的春天,本人作为陕西省党风建设先进个人(见1988年6月30日《陕西日报》第三版),省煤炭工业厅党组组织的“党风先进个人”,在全省煤炭系统内做巡回演讲,在矿院的党员大会上做“以身作则,端正党风”的个人事迹报告,当时还引起一阵轰动。要不是那一次,可真不知道西安矿院的门朝哪边开着!

那个发言,是给矿工讨公道的一次呐喊。

发言中赞扬:大千世界,尽管没有人把煤矿工人捧得高高,尽管我们(挖煤)的职业不被人“羡慕”,可煤矿工人仍然心是红的,血是热的,身上有着人们千百年来积累起来的诚朴忠厚,个个吃苦耐劳。依然拼搏在艰难险阻的最前沿、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奉献着。就矿工的平凡而伟大向文化界、舆论界的一次呼吁。

我站在底层矿工的角度,联系实际,娓娓道来,讲的生动朴实,发言结束时,与会者长时间的鼓掌以示叫好。

其实,此次发言和招工的“吵架”一样,只是在捍卫和维护着煤矿工人的尊严而已。

座谈会结束时,省作协主席赵熙先生是会议主持人,他在总结中,有一句发自肺腑的感叹:“能写书的没有这样的经历,有经历的又不是写书的!”这也是报纸上看到的。

现在想到这些,再回想矿山、矿工,如同走出庐山看庐山,突然有了特别不一样的感觉,原来矿工的生活里也有很多哲学与人生况味。

这就是“冲动”的起源、成因。

吾乃一煤矿工人,就特别关注描写矿山、矿工的文字文章,到目前为止,已阅读过的就有多个版本。国家级作家路遥,当时煤矿挂职的“宣传部长”,可谓位高权重。据了解,到鸭口煤矿蹲点体验生活,也就三天时间,当年的宣传部长周松涛同志全程陪同他三天,两人同吃同住同下井。煤矿生活体验告一段落,他就带上素材、积累及初稿、腹稿,把自己封闭在远离闹市的陈家山煤矿职工医院的一间小屋子里,谢绝访客,全方位排除干扰,专心写作,一个多月时间,《平凡的世界》的书稿“诞生”,其中写矿山的内容占有一定分量。该书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与矿山,与矿井的联系,瓜葛,仅此而已。

煤矿题材的长篇小说《黑与红》的作者,中国煤炭报大名鼎鼎的记者王成祥,虽说也是在煤炭基本建设公司,是建设矿井的单位,和矿井有着很大区别。他干过宣传部长。严格意义上不能算煤矿工人,也就粘了煤矿个边。可我是!前面说过了,本人就是掌子面攉煤打柱子的具体的人。

离开工作面后,又接受过一定培训,经全国统考,取得矿长上岗资格证书,有煤矿安全检查资质,证书的封面上,是烫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临退休前夕还在例行职责,参与矿井检查,包括井下安全的内容。

写矿山,写煤矿只有实实在在的矿山人更能(也应该)写得更接地气,理由是:干煤矿终身到退休,干在煤矿一线,是一线!

不是说“有一种生活,你没有经历过就不知道其中的艰辛;有一种艰辛你没体会过,就不知道其中也有快乐(矿工生活也许就有大不快乐中的小快乐?);然而,有一种快乐你没拥有过,就不知道其中真谛。”凡写矿山的书,仔细阅读你会发现,书的作者写矿区,写矿工,也是做了一定功课的。在走访了解的基础上整理编纂的,所述说到的故事,是听说的,调查了解得来的,是间接的,是自上而下地。我的文字文章,虽然拙劣,可是我亲历的,目睹的,发生在我身边的,百分之百的直接叙述,没有中间环节。它是自下而上的,是从“根”部说起到颈部,再到“开花结果”。尽管说(写)得不是太好,可它所述细节你在别的大作里是看不到的。

他,他,他(她)们没有那个经历,那样的细节谁杜撰的再好,也脱离不了“磨的不亮,装的不像”那个轨迹。只是自己水平有限,只能说实话、写真事,还不会修饰,就直来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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