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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非之鹰——王牌飞行员马塞图传(下)

JG27联队为马塞和另一位同时获得骑士十字勋章的飞行员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派对,马塞的心情与之前相比明显好了很多,战友们眼中那个之前开朗活泼的约亨又回来了。

佩戴骑士十字勋章的马塞

德军刊物封面上的马塞

《信号》杂志封面的马塞

佩戴着骑士十字勋章的马塞在阅读德军的《信号》杂志

骑士十字勋章获得者马塞的得意时刻

马塞与战友们观看表演,他的身边(右一)是施勒埃尔。

佩戴骑士十字勋章的马塞头戴英军头盔弹琴取乐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像马塞那样渴望得到最高荣誉的鼓励,施勒埃尔替好友高兴之余,就只想着如何早日回家:“他真的很渴望得到该死的骑士勋章,可我只想活着回家,让那枚勋章见鬼去吧。”他多年后如此回忆说(有趣的是,施勒埃尔不但后来也是骑士勋章的获得者,而且还得到了这款勋章的更高级别)。

马塞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延续了自己的良好状态。

27日,他斩获了自己的51、52个战果,两架P-40战机。

不过,马塞的另一位好友斯塔尔施密特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他在一个月时间里被击落两次,而且还一度做了英军战俘,倒霉的是落入英军中自由波兰旅的战士手中,这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这些波兰人怀着国仇家恨,对德军俘虏一向毫不客气。

斯塔尔施密特在审讯中遭到殴打,勋章也被夺走。他几天后趁人不备,设法逃了出来,在沙漠地区徒步16个小时近60公里回到德军一方。

汉斯·阿诺德·斯塔尔施密特,马塞的好朋友,也是北非战场排名第三的战斗机王牌,最终战绩59架。此照是他获得骑士十字勋章后所摄。1944年1月他被追授骑士十字勋章橡叶饰。

此次经历对于这位20岁的年轻飞行员刺激不小,他不但肋骨、眉骨等处骨折,精神上也被诊断出现轻微错乱,表现出焦虑、失眠等症状,甚至喝水时连杯子都端不住。这种状态显然已经无法在前线执行飞行任务。于是,他被送回国内治疗休养。

此时,马塞也再度染上疟疾,两位好友(病友)便一道回国了。

马塞在慕尼黑的空军医院住了两周后回柏林探望母亲。也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确立了与女教师汉妮丽丝·屈佩尔的关系并订婚。

马塞在回国休假途中

与空军同僚在柏林街头,这身大衣对常年在热带地区作战的马塞来讲比较少见。

马塞与未婚妻屈佩尔(左一)在酒吧

马塞与未婚妻及女性好友在一起

马塞的订婚消息让许多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女性粉丝黯然神伤,更令那些此前熟知他风流往事的人大跌眼镜。

英俊的外表、出众的战绩让他成为了德国宣传机器的宠儿,也因此获得了广大女性的垂青,几乎成为了当时的“大众情人”。

这时的他已经不仅仅是当初那个勾引良家少女的浪荡公子了,而是开始与许多女性名流传出绯闻。这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意大利传奇歌手、演员尼娜·皮齐。

而瑞典歌手、演员扎拉·利安德这样的大明星也曾给马塞寄去言辞热情洋溢的信函。

此外,马塞在回国拍摄新闻宣传片期间,更与大名鼎鼎的女导演、演员莱妮·里芬施塔尔相识,而后更一度传出绯闻。

马塞自身的特殊气质或许是他获得无数女性青睐的原因之一。

尼娜·皮齐,意大利传奇歌手、演员,在当时以充满异域风情的歌曲风靡一时。马塞的战友曾听到他称其为“小妖精”。而皮齐则寄过许多礼物给马塞,包括价值不菲的香槟、她本人的照片等。而马塞最为珍视的则是一张她亲笔签名的唱片《蓝色伦巴》,唱片背面写着:“致我沙漠的恋人”。这张唱片是马塞收藏中播放次数最多的一张。

扎拉·利安德——瑞典歌手、演员,1936—43年在德国最著名的UFA电影公司旗下发展,获得了巨大成功,是那个时代欧洲最著名的女低音歌唱家。战后有传闻她是苏联特工,不过遭到她本人的否认。1981年去世,享年74岁。

最夸张的是,此前曾经有恼怒的意大利官员打电话给德国空军的二号人物米尔希元帅,称有一位德国飞行员令他的家族蒙羞。而这位丑闻相关的女性还是意大利独裁者墨索里尼的侄女——一位有夫之妇。

这件事传到元首大本营时,戈林在大本营的联络官、希特勒空军副官贝洛上校不禁直摇头叹气:“上帝......马塞,做点体面的事吧。”就连在场的陆军司令勃劳希契元帅都嘟囔说:“鬼知道他现在又和谁鬼混去了。”

另有一次,一位陆军上校申请调查一个与他的妻子有绯闻的“有着法国名字的空军飞行员”——自不必说,肯定还是马塞。战时勾引军官妻子,破坏军婚,这在任何国家都是不能接受的。

然而,以上所有惹出动静的丑闻都被戈林亲自出面压了下去,他和德国宣传部门需要的是一位彪悍勇猛的战士而非混迹卧室床榻的花花公子。

德意志第三帝国鼓吹的“崇高的道德化社会准则”,在马塞这位战斗英雄身上完全体现不出来,这让戈林和宣传部长戈培尔尴尬不已。

尼古拉斯·冯·贝洛,希特勒的空军副官,也是戈林在元首大本营的联络官。战后曾出版回忆录,是探究纳粹德国高层动态和战争经过的重要参考。

如此前所述,马塞捅出的篓子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马塞准备返回前线的时候,收到来自柏林最高统帅部的电报,要他前往意大利首都罗马接受墨索里尼颁发的银制勇敢军事奖章。

当颁奖仪式结束后,马塞竟然毫无顾忌地对墨索里尼的女婿、意大利外交部长齐亚诺伯爵说:“这个人(指墨索里尼)真的很自命不凡,不是吗?”

这句话换做别人,很可能就会直接丢了性命,然而马塞仍然和之前一样没有因此受到任何惩罚。

据说希特勒听闻此事后曾评价说:“看来我们的小马塞在识人方面真是眼光如炬。”

此时,在北非前线,JG27的基地差点被一支英军摩托化部队端了老窝,经过长达六个小时的殊死抵抗才将对手击退,逃过一劫。

4月18日是联队进驻北非一周年纪念日,诺依曼在大队驻地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派对,并邀请其他空军单位和附近德国陆军及意大利空军官兵参加活动。

主宾们在这难得的放松机会纵情狂欢,极尽搞怪。诺依曼获得了队员们赠送的礼物:一支由英军飓风战机操纵杆做成的手杖。

不过,联队最耀眼的明星马塞却遗憾错过了这次令许多队员毕生难忘的派对。

4月25日,马塞重返前线。状态满满的他当天就击落两架P-40。

5月4日,JG27指挥层发生了重大人事变动,前任联队长因健康原因不再担任指挥,由已经晋升为少校的诺依曼接替这一职务。而第1大队的指挥则由霍穆特担任,马塞代理了第3中队的队长。

升职后的诺依曼事务更加繁忙,再也不能像此前那样时刻监督管教马塞了。不过此时的马塞在部队中(其他场合依旧)也更加成熟稳重了,他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懂得团结战友、关心下属,尽管非战斗场合他依然会和战友们嘻嘻哈哈,丝毫没有队长的架子。但也正因为如此,第3中队的官兵都喜爱并深深信赖着他们的长官。

据说马塞在其后的时间中只针对下属违纪行为做出过两次禁飞处罚。

马塞的管理方式和他本人性格一样大大咧咧,丝毫没有传统德军指挥官的行为标准。加兰德对此评价说以他的行事作风会成为一名耀眼的战斗英雄,但很难再进一步获得更高的职位承担更大的责任。

然而,马塞会在乎吗?

担任中队长后,马塞需要面对更多行政上的事务。

身着宽大沙漠军裤的马塞与自己的下属

中队长马塞(手持方向盘者)与下属

1942年5月开始,北非的天空更加不平静,美制B-24四引擎远程轰炸机出现在这片战场,这种轰炸机能够从北非起飞跨越地中海直接飞抵欧洲大陆进行轰炸。

此外,德军飞行员在不列颠空战时期的劲敌喷火战斗机也首次出现在了沙漠上空,此前Me-109面对对手战斗机时的速度、机动性优势不复存在。

诺依曼后来对此评价说:“喷火的出现比起稍晚后到来的美制重型轰炸机更让人吃惊和忧虑。”

5月的第一周因为肆虐的沙尘暴,让交战双方的飞行员都没有什么机会升空作战。

5月7日,在与对手的空战中,已经归队的斯塔尔施密特再次遭遇霉运。空战中当他瞄准对手并扣下扳机后,居然机首的机关炮发生了炸膛,他只得狼狈退出攻击,之后在转弯脱离时发动机又被对手击中。他操纵战机成功迫降,战机随后因大火付之一炬。好在他本人并没有受伤,但这是他短时间内第三次发生意外了。这似乎也预示了他后来的结局。

马塞当然为好友的平安感到欣慰,不过更让他开心的是自己晋升中尉的命令在5月8日正式生效了(4月1日就已下达,当时他尚在国内休养)。

晋升中尉后的马塞

晋升中尉后的马塞正装标准照

10日,马塞与僚机波特根在他最喜爱的“自由狩猎”过程中在9时13分至15分又击落两架飓风战斗机。

13日,他又击落两架P-40,个人战绩达到了58架。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次空战马塞都是在新近部署到北非的德军“芙蕾娅”远程搜索雷达引导下进行。

“芙蕾雅”远程警戒/搜索雷达,这种雷达在二战期间被德军大量使用,是其性能最先进的雷达之一。具体介绍可参见公号另一篇文章:失败的庆典——1942年迪耶普登陆始末(终)

马塞的座机在空战结束后因发动机过热而出现了故障,直到16日才又升空。

这天仍然是执行自由猎杀。

马塞面对三倍于自己的敌人没有犹豫,用最熟练的爬升倒转机动取得高度优势后猛然滚转,再次击落一架P-40(飞行员迫降生还)。而后继续操纵战机以90°角滚转爬升,锁定另一架,并成功击中——这架战机在飞行员跳伞逃生后撞到另一架友机,并造成机毁人亡。

虽然可以说是马塞的攻击造成了第三架战机的坠落,但是由于他本人和波特根都没有看到随后的一幕,因此在官方记录中的当日战绩还是两架。

凭此战果,他的正式确认战绩达到60架。

佩戴骑士十字勋章的马塞,左边可见其座机尾部的60架战果标志。

完成任务返航后的马塞

马塞返航后接受战友们的祝贺

JG27/1的战斗机,可见其沙漠涂装。

19日清晨,马塞在出击中击落两架P-40。值得一提的是,在击中第二架敌机后,马塞观察到对方开着发动机冒着滚滚浓烟的战机企图迫降,于是在确认对手着陆并逃离飞机后才低空扫射将战机打成一团火球(据对手回忆还原当时情况,第二架战机在空中很有可能是波特根击中)。

这是他的第61、62个确认战果。

马塞与莱纳·波特根(右),他被战友们戏称为:Fliegendes Zählwerk(“飞行的计数器”)。

5月22日的空战中,马塞的战友弗兰齐斯克特、斯塔尔施密特都各自有斩获,他自己因培训新人和处理队内行政工作而没有升空。

此时的他已经不仅仅只是一名飞行员了。

马塞正在对训练进行测评

马塞注视着战友们起飞执行任务

给战友讲解空战飞行动作

马塞为战友讲解空战经过

与霍穆特交谈的马塞

5月26日,从上一年底的失利中恢复过来的北非军团再次张开了爪子,向加扎拉防线上的英军发动策划已久的总攻,目标直指此前一直未能攻克的托卜鲁克要塞。

5月30日这天清晨,马塞在击中一架p-40后,眼见得其战机进入失控尾旋,双方飞行员都看到驾驶员脱离机舱,但是降落伞并没有打开,人像自由落体一样直着坠向地面。马塞不禁叹息“可怜的家伙”。

事后分析,这位飞行员很可能是因战机在尾旋中被甩出座舱,然后撞到了尾翼上,从而当即身亡或者昏迷,所以降落伞没有打开。

马塞记下位置坐标,返航后未和任何人打招呼就与波特根驱车前往英军战线后方的坠机现场,到达后他看到飞行员遗体与战机残骸相距不过500米。马塞收集出飞机里面的飞行日志等文件和个人证件,之后回到基地再次驾机起飞,在英军机场上空顶着防空炮火将这些遗物以及一封自己的短信投掷下去。

这名叫做巴克兰的中士后来被英军安葬在阵亡者公墓,并被追授少尉军衔。

这件事对于马塞来说有着很大影响,此后他经常谈及死亡这一话题,尽管这本来是大多数飞行员竭力回避的。

弗兰奇斯克特战后回忆说:“他很在意自己是战死沙场还是被列为失踪。他和母亲保持着密切通信就是为了让她及时了解自己身在何处、是否安好。这也让他总是设身处地想象每一位飞行员的死会对其家庭带来何种影响。所以他总会一次次前往敌方阵营上空报信,就是出于这个缘由。他认为一名士兵如果在战场上有一天杳无音讯,会对其亲人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痛苦煎熬。”

马塞和所有人或许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巴克兰的意外悲剧有一天还会重现。

弗兰齐斯克特还记得他对马塞总是给对手送信这件事开玩笑:“你下次去英国人那边送信前,其实可以先用无线电广播告知一下,这样他们也能省几发炮弹。”

玩笑归玩笑,实际上这是马塞又一次公然违反了戈林亲自下达的禁令。但是诺依曼得知此事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处罚,就连严苛到平日里对迟到这种小事也要上报的霍穆特也对此保持了缄默。

王牌就是王牌,果然待遇不一样,更何况他这样一位在德国已经家喻户晓的明星级大王牌。

但这里面是否也有众人对马塞想法的理解和骑士作风的称许呢。

马塞准备出击

5月的最后一天,马塞又以精彩绝伦的娴熟技术在8分钟时间里击落3架P-40,个人总战绩达到68架。

弗兰齐斯克特亲眼目睹这一经过,对此赞不绝口:“当你亲眼目睹约亨的空中格斗,实在很难不为其才华折服。我真的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那些不可思议的角度射击、完成失速机动以及筋斗顶端倒转,哪怕面对数量远胜于我们的对手,他也也能耍出那些高难度动作。马塞的回答是蒙上帝眷顾,我却觉得是因为他的脑子足够好使。”

1942年5月31日空战的还原,图中马塞战机垂直尾翼上的击落标记是65架。

JG27的地勤正在清理Me-109战机的机首炮管,长时间使用后,炮管(枪管亦然)内会有底火药的残留,如果不及时清理会产生堵塞或者其他问题。

马塞离开驾驶舱,此时垂直尾翼舵的击落标记计数为70。

6月3日,马塞再次创造新纪录,他在下午的空战中用时不到12分钟击落6架敌机。而这一天JG27的全部战绩是7架。

返航后当地勤军械师打开“黄色14”的弹匣后发现,当天仅仅消耗了10发20㎜炮弹和100多发7.92㎜机枪子弹。

三天后,柏林发来通知,要求拥有75架战绩的马塞回国接受希特勒亲自授予的骑士十字勋章橡叶饰。不过就在当天凯塞林出现在联队,以元首名义向马塞颁发了勋饰。北非战事正酣,局势不允许他这样的飞行员离开。

马塞是德国军中第97位获此荣誉的军人,更成为当时空军中最年轻的获奖者。

橡叶骑士十字勋章,即骑士十字勋章加橡叶饰版本。该勋饰为银制。获得该奖项的前提是必须已经荣获骑士十字勋章。整个战争期间只有890人获得此荣誉,其中德国军人882人,另有8位外国军人。与更高级别的勋章全部由军官获得比起来,橡叶饰骑士十字勋章有多名士官曾经获得。与德国数百万人数武装部队相比,获得橡叶饰的人数已经比较稀少了。与同盟国相近级别的勋奖颁发数量动辄数千上万相比也是很少的,足见其授予条件之苛刻。

同日,马塞被宣布正式担任第1大队第3中队中队长,职务头衔中去掉了“代理”前缀。

6月7日,马塞在空战中取得了76、77个战果,而且还间接帮助受到追击的霍穆特脱困。

马塞同时也清楚地勤人员对自己能够取得如此高效率的付出,他对地勤组长迈尔表示:此后自己每击落一架敌机,就会给他50里拉的奖励,在出击前还会按惯例给他一支烟。

此时,队员们已经在互相打赌,猜测他们的队长何时能够突破100架大关了。

JG27/1的双机编队

马塞与自己的座机

JG27第1大队的地勤人员在维护战斗机,他们的努力是马塞等王牌得以持续高效率作战的保障。

17日中午,马塞在12:02—09这7分钟时间里又连续击落4架飓风、1架P-40,使得自己的总成绩达到了100架。返航途中又遭遇敌机,他再次击落一架最新式的喷火IV型战斗机,总成绩达到了101架。

之后马塞的座机机炮发生故障,在多架英军战机围攻下凭借高超的技术成功摆脱了追击。

虽然北非的6月酷暑难耐,但是马塞仍然身着皮夹克、长裤,拎着飞行帽——通常巡航飞行的高度在4000米空中,那里的温度只有零度。降落至机场后,马塞的衣帽中满是汗水,他无力地坐在座舱里盯着仪表盘,许久才缓过来。

身着皮夹克,起飞前的马塞。

当迈尔打开驾驶舱罩,帮助他爬出座舱时,标志性的微笑再度浮现在脸上。等候在周围的战友们瞬间欢声雷动,他们将马塞扛起,走向联队指挥部。

马塞成为了德国空军第11位战绩破百的飞行员。

而且此时的马塞,早已非昔日的鲁莽小子。他的飞机损坏率越来越低,而战绩直线飙升,同时还不断向年轻飞行员(他自己也不过22岁)传授经验并告诉他们如何做到团队配合。他的表现已经超出了诺依曼的期许和要求。

不过,诺依曼也深知连续高强度的作战正在严重消耗这位年轻人的身体,他需要休息了。

“谢谢你,塞勒(马塞另一个昵称),这一切太精彩了。不过明天我不想看到你还在这里。你必须返回德国,没有商量的余地。”诺依曼制止正欲说什么的马塞:“我接到命令,你将在拉斯滕堡接受元首亲自授予的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

马塞痛恨停歇期,他还试图说明现在的战况容不得他离开,但是被诺依曼坚定否决了。

通常,德军战斗机飞行员会在执行完十余次任务后休息一两天,因为过度的疲劳也会影响之后的状态,从而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刊登于《信号》上的马塞座机

整个6月对于马塞来说是风光无限的,他的风头几乎盖过了隆美尔。仅仅在5月30日至6月17日的19天时间里,他出击13次,就共击落37架敌机。

然而,战场上的得意才仅仅是开始。

6月18日,马塞乘坐一架JU-52运输机从班加西返回德国。之后由于天气原因他在意大利那不勒斯逗留了两天。20日下午,他抵达了柏林滕伯尔霍夫机场。

刚下飞机,就有早已等候在此的大批欢迎者将他团团围住,这当中除了新闻记者外还有第三帝国的御用女导演里芬施塔尔和她的团队。

柏林滕伯尔霍夫机场(1940)

柏林滕伯尔霍夫机场(2016)

莱妮·里芬施塔尔,集舞蹈家、运动员、演员、导演、作家众多身份于一身。第三帝国时期的纳粹政权御用纪录片摄影师、导演。她的纪录片代表作《意志的胜利》、《奥林匹亚》被视为是世界电影史上的重要作品,对影视美学、技巧有着重要的扩展、参考价值。由于为纳粹政权工作,与希特勒等关系密切而在二战后饱受争议。战后转而从事海洋生物纪录片拍摄,在100岁高龄时完成执导纪录片《水下印象》。2003年去世,享年101岁。

里芬施塔尔曾经在回忆马塞时说道:“他长得如此英俊,我只见了一次

就难以移开视线。人们都不难看出我被他迷住了......马塞是那么令人难以抗拒,我曾邀请他出演我的下一部影片。”

里芬施塔尔在指导摄影师拍摄

马塞身着土黄色热带军服的照片第二天就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此时的他在德国已经家喻户晓。一次他乘坐出租车时司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收取费用,最终马塞只得塞了一包香烟作为答谢。

最高兴的莫过于夏洛特夫人与未婚妻了,她们为能再次见到最爱的亲人而开心。不过由于马塞在路上耽误了两日,所以陪在她们身边的时间就不得不缩短了。

马塞在回国休假期间打网球

马塞与宠物犬合影

柏林车站外的马塞

乘坐专列前往拉斯滕堡的马塞在车站

现代的拉斯滕堡希特勒大本营(狼穴),二战时期是希特勒驻留时间最多的一处指挥部之一。这里因“7·20”刺杀事件而广为人知,今属波兰境内。

马塞受希特勒接见

拉斯滕堡希特勒大本营的元首餐厅,当马塞极有可能就是在照片中的地方与希特勒等一行共进晚餐的。

马塞在几天后坐上开往东普鲁士的专列,贝洛、希特勒的专机驾驶员汉斯·鲍尔及多位空军高级军官到车站迎接。

希特勒的专机驾驶员汉斯·鲍尔与希特勒握手。鲍尔是一战王牌飞行员,曾经击落过9架法军战机。二战结束时他拥有空军少将军衔。

马塞随后受到戈林的接见,戈培尔也在场作陪,接着戈林带马塞与另外几名受勋者面见希特勒。

与其他人的紧张和拘束不同,马塞表现得十分坦然大方,这给希特勒留下了深刻印象。

简短的授勋仪式结束后,依照惯例希特勒都会与受勋者共进晚餐。席间希特勒询问了北非前线的情况:飞行联队情况、飞机装备运用等等话题。与许多见过希特勒的德军官兵一样,马塞也十分惊讶于元首对前线形势、部队状况、武器装备等的细节了解。

马塞坦诚地说北非需要更多的飞机和足够的飞行员,敌方在这些方面拥有巨大的优势,希特勒只是简单回应说,现在东线已经牵制了德军大量兵力和装备,不过他依然保证会尽快投入更多飞机给北非(他的这种保证往往都是社交辞令式的敷衍)。之后,又不可避免谈到了东线战局,尤其是即将开始的对苏联南部地区的大规模攻势,希特勒透露说会有更多意大利部队参加攻势,马塞听闻后直言不讳地说就他的认识,意大利人不足以胜任高强度的作战。

随后话锋一转,戈林对马塞说:“现在你战果上百了,不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吃东西的马塞似乎没有听清楚意思,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帝国元帅阁下,您是指飞机还是女人?”

戈林闻听顿时大笑不止,周围听者也都笑出来,反倒是马塞有些尴尬。

戈培尔这位在私生活方面同样混乱的纳粹道德价值宣教者拍打着桌沿对马塞说,刚刚的两个回答都可以为青少年树立好榜样。

戈林在一旁继续说,很想见见那位能够牢牢拴住马塞心的姑娘,而且应该颁发给她一枚铁十字勋章。

餐桌上的气氛因为马塞而变得轻松起来,不过他口无遮拦的毛病又一次显露出来。他问身边一位武装党卫队军官戈林怎么涂着指甲油,说话间还举起自己的手晃着示意。

餐桌上还有一位官员问过马塞是否考虑加入纳粹党,被他以“如果有许多漂亮的女党员一定会考虑加入”这样的回答搪塞过去。后来,在场的加兰德把这件事转述给了老友诺依曼,两人都禁不住笑了出来。

面对权贵,马塞的不卑不亢据此充分展现。

餐后,希特勒又单独与马塞交谈了一阵。据加兰德后来回忆听到的只言片语:希特勒希望马塞好好保重自己,战争结束后德国需要他这样优秀的青年,马塞则认为自己很可能活不过这场战争。

道别之时,希特勒握着马塞的手,注视着他半晌没有松开。马塞后来对战友说,那仿佛是在命令自己不能停止战斗。

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在橡叶饰基础上增加两把交叉的宝剑,材质为银。该勋饰通常由希特勒亲自批准并颁发。在整个战争期间仅有160枚颁授,数量非常稀少。获奖者中159人为德国军人,另一枚于1943年5月27日追授给一个多月前被美军狙杀的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大将。

马塞佩戴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的照片,根据他的军服判断,该照片很可能是授勋当天拍摄的。

佩戴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的马塞,这是他最常见的标准照之一。

离开元首大本营,马塞又受邀前往戈林的庄园做客,盛大的欢迎仪式让他不禁惊讶。戈林对马塞十分热情,挽着他的胳膊在庭院中散步交谈,他臃肿的身躯与马塞纤瘦的体型产生了巨大反差。

戈林随后为马塞颁发了镶钻金质飞行员/观测员组合资格奖章。

二战德国空军飞行员/观测员组合资格奖章,颁发给同时获得了飞行员奖章与飞行侦察奖章的人员。奖章由黄铜、铝和锌做成。另外还有一种镶嵌钻石,由黄金打造的版本,由戈林亲自授予那些他最欣赏的王牌飞行员。

1943年德国空军高层的一次聚会,图中身着浅色制服者即是戈林,可参见其身材。而他右边的胡戈·施佩勒元帅则更加胖硕。照片最右边是凯塞林元帅。

马塞不失时机的向戈林提出北非他的战友们遇到的各种困难,从后勤保障到战机装备,戈林很认真听完后,保证说会将所有需要的物资送达,但这实际上不过只是空头支票罢了。

作为一名获得过“蓝色马克斯勋章”的一战王牌,戈林对马塞那独一无二的空中格斗技巧十分有兴趣。马塞用手势比划着向空军最高长官讲述他的空战经过,并且坦言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也是十分狼狈,压力颇大。

“但是你没有放弃,这就是最让人欣赏的地方。”对于戈林的这句称赞,马塞欣然接受——因为这确实说中了他成功的关键。

离开时,戈林伸手搭在马塞肩头:“好好干,祝你好运!”

之后,马塞与鲍尔、戈培尔一同搭乘希特勒的专机回到柏林。

他又受邀到戈培尔家做客,与其家人一同喝咖啡。这位纳粹政权的吹鼓手认为马塞身上展现出的的自信、勇敢、果断是最值得宣扬的“德国士兵标准”。

马塞的英俊形象、出众战绩简直就是人们心目中红男爵那样的传奇再现,而且是活着的传奇。

德国空军刊物封面上的马塞

马塞佩戴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的标准照

马塞亲笔签名的照片,地点应当是在北非某处。

接受采访的马塞

马塞与母亲

马塞与母亲最常见的一张合影

马塞与未婚妻

与未婚妻和母亲合影的马塞,这应当是当时公开的宣传照片。

马塞与未婚妻及友人在一起

在空军和纳粹宣传机构安排下,马塞被安排了一系列的采访、演说、参观和拍摄活动——从学校到军营,从工厂到医院,只为了鼓舞提升德国民众士气。

成百上千民众购买印有他照片的明信片索取亲笔签名,柏林市长下令将他的名字写入城市名人册。

马塞在给崇拜者签名

一天马塞出门乘坐有轨电车,售票员认出了他并且不肯收取车费。

还有一件趣事:一天马塞陪母亲去电影院,这次他由于身着便服没有被认出。影片开始前播放了一段新闻纪录片,正巧是不列颠空战的内容,画面中一架德军战机咬住英军战机却没能命中,马塞一时间忘了所在何处,起身喊道“停止射击!”前面一位观众转头教训说:“年轻人,你又不是马塞。”

马塞后来回到非洲后告诉朋友,在柏林期间最愉快的经历是去希特勒青年团所属的飞行学校和孩子们在一起,他被簇拥着讲述自己在北非的经历、见闻、战斗故事。那些少年们全都为马塞的讲述所惊叹,甚至不愿结束。

临别时他为每一位孩子在提前准备好的照片上签下名字。照片上还印着他的座右铭:“勇往直前,永不回头”。

马塞在给希特勒青年团的孩子们讲述战斗经历

马塞给孩子们签名

另一项让马塞兴奋的就是被安排前往位于巴伐利亚州奥格斯堡的梅塞施密特飞机制造厂了。在这里他与工程师、工人、试飞员畅谈各种话题。

此外,Me-109设计师梅塞施密特博士还与他亲切交流对每一款他驾驶过的该厂战机的感受和看法。尽管两人在年龄上有着巨大差距,但是对于飞机的共同感情和认知让他们的交流没有任何阻碍。马塞将自己在战斗中的驾驶心得和体验详细做出讲述,而梅塞施密特也听得极为认真,并且不停做着记录。他还不时打断马塞的发言,插话问询一些认为需要详尽了解的细节。

交流最后,梅塞施密特问马塞:“你确信飞行中一切都尽在掌握吗?”

马塞回答说:“从接近敌机开始,整个空战过程我已经充分熟悉了各种高难度动作,现在我对109战机得心应手,甚至可以在失速时进行急转弯。我在战斗中,驾驶只是发自本能的行为,仿佛人机合一,这样才能全身心专注如何击中对方。”

马塞在奥格斯堡参观梅塞施密特飞机制造厂时被抓拍下的照片。

马塞与温德尔观看新型战机表演

马塞参观最新型的梅塞施密特飞机,最右边就是该系列的设计师梅塞施密特博士。

马塞准备试飞新型战机

这次访问的最后,马塞还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梅塞施密特公司首席试飞员弗里茨·温德尔。温德尔邀请马塞试飞最新式的Me-109G10原型机,数周没有驾驶战机的马塞欣然接受。

他驾机在试验场上空做出了一连串实战中用过的机动动作:快速横滚、半滚倒转爬升、失速机动等等。飞行了十余分钟后他驾机平稳降落,周围一片赞叹之声。温德尔握着马塞的手说:“谢谢,马塞,真是太精彩了!现在我知道该把这架飞机交给谁了。”

温德尔(左)与梅塞施密特,温德尔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最出色的试飞员,曾经在1939年驾驶飞机创下过活塞螺旋桨飞机的最高时速世界纪录(755公里/小时),该记录直到1969年才被打破。

此时的马塞魅力四射,他成为了第三帝国权贵、名流们竞相邀请的客人。

此后希特勒还再次接见马塞和他的母亲以及未婚妻,而作陪的戈林则因为自己的部属受到如此礼遇而骄傲不已。

他儿时被母亲着力培养的音乐才能此时又为他加分不少。戈培尔的妻子玛格达是一位音乐爱好者,他多次邀请马塞一起探讨这方面的话题。

希特勒接见马赛

戈培尔的妻子玛格达·戈培尔

弹奏钢琴的马塞

也正是在这时,马塞内心中那桀骜不驯的性格让他捅出了最大的篓子,让此前所有他的“恶行”都远远不及。

在一次梅塞施密特举办的晚宴上,马塞向来宾展示了他的钢琴弹奏造诣。他先后演奏了贝多芬、勃拉姆斯、肖邦等著名音乐家的作品,时间长达一个小时之久,每一首曲子都让在场来宾听得如痴如醉。

正当人们陶醉在迷人的古典音乐中时,突然马塞的指间飘出了急促激荡的旋律——正是为纳粹政权视为禁忌的爵士乐。有人低声念出了乐曲作者的名字:斯考特·乔普林。在场的人们目瞪口呆,许多人瞬间血液仿佛都凝固。

因为那天的来宾包括:希特勒、戈林和他的女儿、希姆莱、戈培尔夫妇、米尔希、耶顺内克(空军参谋长)、阿克曼(希特勒青年团领袖)、鲍曼(希特勒秘书、纳粹党务部长)、沃尔夫(党卫队高级将领,希姆莱私人顾问)。

马塞的爵士乐仅仅弹奏了很短时间,却犹如震耳欲聋的雷声,当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只见希特勒猛然站起身,举起手臂,明显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到:“我觉得已经欣赏得差不多了”,说罢扭头走出了房间。戈林和希姆莱不敢逗留,也跟着离席而去。来宾中只有玛格达在笑着。坐在后排的米尔希对鲍尔喃喃说:“瞧这孩子干的好事,他究竟在想什么?”

战后,鲍尔回忆那天的情景时说:“我知道他很喜爱美国音乐,但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疯狂大胆。”

阿克曼后来也回忆说:“那一刻大厅里雅雀无声,人们有一半离席而去,没有人鼓掌。”

阿克曼

除了马塞,整个第三帝国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敢于做出如此举动了。

这也正是马塞的行为方式。

就在马塞在国内风光无限出席各种活动时,他的战友们还在北非奋战着。

6月21日,托卜鲁克要塞终于被德军攻陷,3万多名英联邦官兵成为战俘,大批各种物资成为战利品。

希特勒在第二天宣布晋升隆美尔为陆军元帅。

施勒埃尔此时也担任了JG27的中队指挥官。斯塔尔施密特更是好运不断,他在8月凭借57架的击落战果获得了骑士十字勋章。

随后的战况愈加激烈,形势对德军来说并不那么顺利,尽管此时非洲军团的装甲部队已经挺近埃及,打到了尼罗河三角洲的大门口——阿拉曼。

7月31日,美国陆军航空队的战斗机进驻北非,这从根本上改变了双方的空中力量对比。此后德军在北非的天空开始陷入劣势。

8月7日,JG27第5中队的一个四机编队在前往埃及亚历山大港附近实施侦察任务时,遭遇一架英军运输机,随即将其击伤。英机在沙漠中实施紧急迫降后,机上幸存者(如果还有的话)没来得及逃生,就遭到德军战机的扫射,随即燃烧爆炸,最终除一名驾驶员外全部身亡。

德国人此时完全不知道,机上乘客正准备前往开罗参加会议,其中一人是新上任的英军第8集团军司令威廉·戈特中将。

几天后,伯纳德·蒙哥马利中将被任命为新的继任者,到达北非接管第8集团军。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侦察编队的领队克拉德中士战后回忆这件事时说道。

意大利金质英勇勋章,该勋章的设立最早可以追溯到1793年,其后一度被撤销。1833年恢复设立,并分为金、银、铜三个级别。二战后该勋章在图案上略加改动后至今依旧存在于意大利的勋奖体系之中。二战期间,仅有两位德国军人获得了金质级别,他们分别是王牌飞行员明希贝格(1941年)和本文的主人公马塞(1942年)。

8月13日,马塞在未婚妻陪同下到达罗马,接受墨索里尼亲自颁发的金质意大利英勇勋章,这是就连隆美尔都未能获得的奖励(隆美尔仅获得了银制级别)。

墨索里尼与希特勒、戈林一样对马塞青睐有加。不过马塞却毫不领情,他后来对身边人抱怨说:“他亲了我的脸,但我真的不喜欢,因为他的胡子都没刮干净。”

在意大利游览观光几天后,马塞送未婚妻上飞机返回德国,自己则准备重返前线。

马塞在地中海游泳

马塞在海滩

马塞与未婚妻

然而几天后,当那架本该载着他的运输机降落班加西后,人们却发现非洲之星不在飞机上。

还是诺依曼深知马塞的秉性,他在得知情况后私下告知驻罗马的德国军事部门这位大王牌可能的去向。

于是驻当地的秘密警察(盖世太保)开始对附近的红灯区、酒吧进行搜索,最终在罗马郊区的一处乡村酒店找到了马塞。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起违纪事件。但是此时的马塞今非昔比,这件事并未出现在正式的官方档案里。而他在那边究竟做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后来有传闻说他一直和一位身份不明的意大利女子在一起。

实际上,马塞在北非作战期间就有传说他在战线后方的班加西有一处私人寓所,战斗间隙短时间休假时他经常会前往该处。

许多传闻说他会在那里与形形色色的女士私会:德国将军的夫人、匈牙利女伯爵、墨索里尼的侄女、意大利贵妇、甚至还有英国女间谍、摩洛哥舞女、阿尔巴尼亚修女......

8月23日,休假两个月后,马塞回到北非前线。

此时,非洲军团空军仅有战斗机114架(59架可用),全部作战飞机也不过290余架(175架可用)。更糟的是,由于油料缺乏,已经不能实施大规模的出击行动了。此前希特勒和戈林的保证基本就只能听听而已,甚至地中海战区的部分空军单位还被调往战局持续升温的东线高加索地区。

马塞依照惯例先向诺依曼报道,而后看望了好友斯塔尔施密特,之后三人一起吃晚饭。诺依曼私下里告诉马塞局势不容乐观,多位他离开非洲前还在的战友此时已经见不到了。

由于营地的变动,马塞换了一处住所,心思活泼的他为了给紧张作战的队员放松,精心在自己的帐篷布置了一个吧台,还有唱片机,另外放置了三张桌子用以招待来宾。此外马塞还让人制作了一个用沙袋填充,马鞍褥充当坐垫的沙发。

他的帐篷很快就成为大家放松身心的首选去处。不仅仅是中队官兵,就连诺依曼都会在烦恼缠身时前往这里,坐在沙发里翻看早已读过的旧报纸,用他的话说就是:“让自己在马塞中队的氛围中一扫阴霾。”

马塞与战友们交谈,可见他的身材十分瘦削。

休息中的马塞

马塞经常可以获得崇拜者及情人寄来的精美食物和沙漠地区难得一见的各种酒类,这让战友们十分羡慕,当然他会经常与战友们分享这些稀罕物。

马塞与不同年龄的战友都能结下友谊

与战友出行

佩戴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的马塞与战友,即便获得了非常高的声誉,他仍然保持了平易近人的本色。

佩戴着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的马塞与一位佩戴骑士十字勋章的战友在一起。

这就是此时马塞对于JG27的另一个价值:用自己的乐观和开朗去鼓励、感染每一个战友,为众人缓解艰苦、枯燥的沙漠作战带来的压力。

此时,马塞还多了一位新朋友。

他在回到前线的第一天就见到了这位名叫马修·勒图鲁的南非籍黑人。勒图鲁是在6月的托卜鲁克战役中被德军俘虏的,之后自愿在JG27从事杂役。联队的人都按照德国习惯叫他马蒂亚斯。

起初马蒂亚斯被派到第3中队开车和做勤杂事务,马塞归队后开始专门为他清扫营帐和洗衣。马塞的床铺此前一向乱七八糟,马蒂亚斯接管后就变得整整齐齐。

联队上下见过的人都很喜欢他,“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仅仅想远离战争回到家园。在他看来,这是白人们的战争,与他毫无关系”弗兰齐斯克特后来回忆说。

马蒂亚斯

此外马蒂亚斯调酒和烹饪的手艺更是让众人赞不绝口,定额分配的劣质有限食材经他手就能变成一顿可口的菜肴而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东西。

马塞按照军中的标准支付给马蒂亚斯薪水,完全把他当作了自己的战友对待。

由于马蒂亚斯在音乐上也有着和马塞同样的爱好,加上他种族赋予的天赋,让他很快成为了马塞又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

马塞因此也处处维护马蒂亚斯,丝毫不在意后者的肤色,哪怕这有违纳粹的那套种族主义理论。

有一次,凯塞林和加兰德到访JG27,见到马蒂亚斯后问马塞:“怎么你的帐篷里会有黑人?”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也是我的朋友,元帅阁下。”马塞毫不犹豫答道:“我去哪他就要去哪。”

另有一次,几位陆军和空军将领来到营地视察,马塞毫无顾忌当面点评说:“元首真是一个相当古怪的家伙”,然后和马蒂亚斯放肆大笑起来。

几天后,当另有高级军官来访时,马塞居然穿着橡胶轮胎改成的凉鞋,戴着休闲太阳镜,甚至举着一把女式遮阳伞与马蒂亚斯有说有笑走过,完全不在乎相关礼仪。

这是连加兰德这样充满个性的飞行员都不会去做的吧,也只有马塞可以。

马塞幽默、乐观与豁达的心态感染着身边许多战友。

马塞与战友们

刚刚回到北非的马塞并没有机会马上重返蓝天,这让许久没有回归熟悉日子的他不免有些焦虑,尽管此时他充满了斗志。这种状态让他感觉和被禁飞没什么区别。

弗兰齐斯克特回忆说:“你可以想见他好几天无所事事在基地逛荡,那样子像极了一头笼中的狮子。”施勒埃尔也记得那些之前被禁飞日子里的马塞:“告诉他要被禁飞就像告诉一个孩子不许出去玩一样,有时候他的行事作风也的确和小孩没什么区别。”

当代理的第3中队长向马塞移交指挥权并报告说近期局势平稳,没有出击任务时,这头困狮半开玩笑说:“如果几天之后还没有动静,我就把自己击落好了。”

这种很多飞行员避讳的玩笑在他这里却是脱口而出,毫不避讳。

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获得者马塞准备出发

返航归来与迎接者握手

与战友讨论

不过,这种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

8月31日,“黄色14”终于在两个多月后再度出现在北非天空。这天上午马塞三分钟时间内击落两架飓风,证明了自己时隔数周依然身手矫健。

当天下午,他首次遇到了英军最新式的喷火V型战斗机,尽管战友在他缺席的日子里已经领教过这款最新型喷火的厉害,但对于马塞而言却是第一次。

这架喷火的驾驶员也是一位富有经验的老手,不过最终还是马塞技高一筹,经过三分钟的较量后,成为他的第104个战果。

然而,这其实不过是热身而已,因为第二天,马塞即将创造新的历史——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新纪录。

马塞的单日击落记录成为了被后世不断提及的传奇

9月1日出击前的马塞,无疑这是他战斗生涯中最高光的日子。

1942年9月1日,这天清晨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升起的太阳很快驱走了夜间沙漠的寒意。JG27的军械师们早早爬起对即将出击的战机做着仔细的检查。

7:56,第1大队的15架Me-109F升空,为一队斯图卡轰炸机护航。高空中还有JG53的10架Me-109掩护。很快,JG27第3大队的10架战机也加入护航。

这天马塞的僚机换成了施朗中尉,虽然不及波特根那般默契,却也是很合格的伙伴。

8:26,眼疾手快的马塞再次最先发现敌人并迅速实施机动将其击落。一架飓风战机,当天的第一个战果。

8:28,另一架飓风被马塞打得凌空爆炸,碎片四散,他与僚机不得不散开躲避。

8:35,施朗发现另一架飓风在下方马塞的视线盲区内,急忙在无线电中告知,后者得到提醒后,拉起战机一个爬升而后反咬住对手,一串点射将其击落。

8:39,一架喷火在面对面较量中被马塞击中,冒出滚滚黑烟。马塞的第108个战果。

随后,马塞安然返航,落地后经检查,共消耗18发炮弹、240发子弹。

沙漠中简陋的机场跑道

准备再次出击

他在地面仅仅休息了一个小时后再度驾驶补充好弹药、燃料的战机升空。休息的这段时间他实际上也没闲着,填写了简单的作战报告,解了一次手。

就在他爬进座舱时,马蒂亚斯已经在战机尾舵上添上了4个战绩标志。

10:55 一架P-40

10:56 一架P-40

10:58 一架P-40

三分钟时间里马塞连续击落三架战机,将一队组成环形防御圈的敌机队形打乱。

10:59 一架P-40

11:01 一架P-40

11:02 一架P-40

11:03 一架P-40

11:05 一架P-40

19分钟时间击落八架敌机,而且己方战机无一损失,马塞的“黄色14”更是毫发无伤。

战友们纷纷在无线电中表示了祝贺,而马塞则谦逊地将其归功于战友们的团队配合。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时那个狂傲独行的冒失小子了。

马塞返航到达机场上空,连续两次掠过跑道,每次晃动四次机翼。而此时地面等候的人们已经通过扬声器的广播了解到了马塞今天的神勇发挥。通常联队长是不会在飞行员落地前就通报战况的,而今天一向沉稳的诺依曼都破例了一次。

尽管降落时起落架左轮胎爆裂,马塞还是通过操纵战机侧滑平稳停了下来。他出舱时对着跑过来的地勤伸出八个手指。马蒂亚斯已经提着油漆桶迫不及待准备刷上新的标记了。

一名机械师阻止了他:“等一等,确认了再画上。”没多久,诺依曼从指挥部走出来,冲着人群喊道:“8架!塞勒有8架!”马蒂亚斯正准备去涂上新战果标记时,马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朋友,我想喝一杯了。”马蒂亚斯马上把油漆桶递给一旁的地勤,跑去准备酒了。

看着马塞点燃一支烟深吸数口,一旁的弗兰齐斯克特劝诫说:“这会要了你的命,约亨。”

马塞笑笑:“是吗?既然英国人无法干掉我,那么我想这世上总有一样东西能做到吧?我们不可能长命百岁的路德维希。”

JG27飞行员出发前听取任务简报

半个小时后,凯塞林元帅出现在指挥部,马塞报告说今天第3中队已经击落12架敌机。

“这里面有几架是你的?”凯塞林问。

“12架,元帅先生。”

凯塞林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着马塞的手点头称许。

因为飞行员们还要准备升空作战,故而马塞被要求就在指挥部休息。吃完午餐后,马塞填写完战斗报告后靠在指挥部的椅子上睡下。

马蒂亚斯守在帐篷外,不让任何人打扰。期间斯塔尔施密特本打算探望并祝贺马塞,见状后静静走开了。

期间几名听到消息后跑来的意大利士兵偷偷开跑了配给马塞的黄色大众军用车,不久后送了回来——车身侧面多了一个很大的意大利文涂鸦:otto(八)。

被意大利人涂鸦的越野车

不过,这一天的记录还未结束。

临近傍晚,当执行完当天第三次作战任务的队员返航归来后,马塞打起精神,带领中队开始执行联队的第四次、个人第三次出击任务。

几架作为诱饵的斯图卡轰炸机先行起飞,随即10架战斗机升空,将在高空埋伏,待敌人赶来时迎击。马塞将其称之为:“磁铁”战术。

17:41 双方遭遇,随即展开空战。

17:47 一架飓风被“黄色14”击中,旋即坠落。

17:48 一架飓风被“黄色14”击中,旋即坠落。

17:49 一架飓风被“黄色14”击中,旋即坠落。

17:50 一架飓风被“黄色14”击中,凌空爆炸。

17:53 一架飓风被“黄色14”击中,旋即坠落。

在联队指挥部里,人们守在无线电边,收听着来自空中的嘈杂讯息:“恭喜!易北河一号(马塞的无线电通讯代号)!”“他又击中一架!”有人此时注意到诺依曼摘掉船形帽,擦了擦额头的汗。

此后无线电中呼喊、报告、命令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然后突然传出一声高喊:“第五架!约亨击落了第五架!”听到这里,诺依曼摇了摇头,走出了通讯室。

确实不可思议。

30分钟后,返航的战机出现在机场上空。当“黄色14”刚刚停稳,几名地勤迫不及待地爬上机身,打开座舱盖,帮助马塞解开安全带和降落伞背带,随即将他举出驾驶舱,伴随着周围的欢呼,一次次将他抛起。

诺依曼挤开人群走到马塞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半晌才冒出一句:“你该拿钻石了”——他已经写好了马塞的钻石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推荐信。

马塞此时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但同时他也疲惫不堪。诺依曼规定每一位飞行员一天内要喝至少2升水,而马塞随后足足喝掉了5升。

马塞与地勤人员握手

写完当天的作战报告后,马塞与战友们前往沙漠电影院散心,然而很快他就被叫到联队指挥部,凯塞林亲自打来电话祝贺他的优秀表现,并表示作为南线德军总指挥自己已经批准了诺依曼的推荐。

推荐信已经上报柏林,还需经过战斗机总监加兰德的批准,经戈林审核后报请希特勒最终签字。

马塞回到电影院时,放映已经结束,他便与马蒂亚斯、斯塔尔施密特、施朗、波特根、弗兰齐斯克特等人来到自己的帐篷,伴随着唱片机中的蓝调音乐,众人畅饮着马塞收存的美酒,直到23时宵禁才各自散去。

这是马塞战斗生涯中最精彩的一天。

凭借着这17架战绩,他的总战果一跃至121架。更重要的是,他创造了德国空军个人单日击落敌机数量的记录。这一记录直到1943年被另一位飞行员在东线打破(单日18架)。

他的这一战绩如此惊人,以至于几十年后还不断有人质疑。然而经过与英方损失战机比对后,基本可以确认马塞的当日战果(有1架被认为击伤后返回了基地)。

然而,马塞得知自己即将获得德国最高军事荣誉勋章后却表现得不那么高兴,甚至还有些忧郁,完全不似当初获得骑士十字勋章时的兴奋。

原因就在于他担心自己获得这枚勋章后就将被迫离开前线,或者被调往东线,那样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的马蒂亚斯很可能会被再次投入战俘营,甚至遭到不友善的对待。

他曾对诺依曼表示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宁肯不要这枚勋章。

9月2日一早,马塞带领中队再次升空,9时16分至24分,他又击落两架P-40、一架飓风(其中两架来自于美国陆军航空队)。马塞及战友们全部安全返航。下午的出击中他又击落两架战机。

9月3日,德意非洲军团在补给不足的情况下不得不后撤,英军发动反攻,各型战机对德军的后勤造成了严重破坏。凯塞林下令空军必须全力阻止敌人的空袭。

马塞和战友们只能不顾疲劳,继续阻止敌人的攻势。

这一天斯塔尔施密特击落了3架敌机,马塞则又有6架进账(包括两架喷火V)。

9月5日,马塞当日击落4架战机,其中一架喷火战机的驾驶员坎汉上尉3日刚刚被马塞击落跳伞生还。

1942年9月5日返航后的马塞战机垂尾

9月6日,。马塞有4架敌机进账(包括一架喷火V)。

9月7日,当天马塞击落2架敌机。回到基地后他听到了无比震惊的消息,最好的朋友斯塔尔施密特在下午的出击中没能返航。诺依曼亲自将这一消息告知了马塞,他深知两人的关系,并且一路见证了两个小伙子在自己麾下一天天的成长。

当得知马塞问清楚好友失踪的方位坐标准备去搜救时,诺依曼狠下心下令第3中队全体禁飞。他不能让一位刚刚结束空战、精疲力竭、情绪不稳的飞行员继续升空。

最终,诺依曼派出的搜救人员无功而返。

斯塔尔施密特的死不单单对马塞是个沉重打击,也是JG27的重大损失。

还是在这一晚,马塞从诺依曼手中接过戈林发来的电报,上面正式宣布自己被授予钻石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的消息。

此前,德国军队中仅有3人荣获这项至高荣誉,而马塞是第四位。值得一提的是,这四人全部来自于德国空军战斗机部队。

这一晚,来自于凯塞林、隆美尔、戈林、戈培尔、里宾特洛甫(德国外交部长)、米尔希、加兰德的祝贺电报接踵而至。随后几天里,联队收到的信件、明信片和电报一多半都是发给马塞。一直以来受到关照的北非轰炸机部队指挥官也发来祝贺,由衷祝福马塞。

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的钻石饰,就是双剑橡叶饰的钻石版,银制勋饰上镶嵌着55颗钻石。这是二战德国最高级别的军事荣誉,整个战争期间仅有27人获得此勋饰。上至元帅下至中尉,其中陆军11人,空军12人,武装党卫队和海军各2人。北非军团的代表人物马塞、隆美尔先后获得此荣誉。

然而,这些并不能平复马塞内心的巨大创伤和日渐沉重的心理压力。

马塞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同时还戒了酒,开始更多专注于战斗,俨然变了一个人。

此时能够让马塞稍微放松心情的除了他越来越离不开的马蒂亚斯外,就是飞行,他曾对施朗说:“只有飞行能让我挣脱束缚,体验这个世界的广袤无垠。”

9月11日解禁后的马塞重新升空,随后几天里又有多架斩获。

尤其是9月15日这天,在16时51分至17时02分11分钟时间里连续击落7架P-40,再次展现出勇猛彪悍的战斗作风。

此时他的战绩已经达到了151架,在整个德国空军战斗机王牌中位列总成绩第三。

9月16日,马塞的名字第五次出现在德军最高统帅部的公报中:空军中尉马塞在埃及前线取得了他的第149至151次空战胜利。

同日,马塞被正式晋升为上尉军衔,他也成为了空军最年轻的上尉。

佩戴上尉军衔的马塞

意大利飞行员与马塞(左)握手致意

马塞与意大利官兵在一起

战友们为马塞举办了一场低调但不失热烈的庆祝会。JG27中队长以上的的指挥官全部到场,马塞还特别邀请了几位颇有交情的意大利飞行员参加。

宴会上马蒂亚斯表演了踢踏舞,一位军官还表演了魔术。庆祝会一直从下午持续到深夜,许久未有的放松稍稍舒缓了马塞的心情。

隆美尔得知马塞晋升的消息后,亲自致电表示祝贺,并邀请他到自己的司令部做客。马塞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征得同意后,马塞带上施勒埃尔、弗兰齐斯克特、波特根、施朗等好友一同开着他那辆黄色“奥托”大众车前往,隆美尔在司令部门口亲自迎接。

马塞(右一)与战友们前往隆美尔的司令部做客

隆美尔与马塞交谈

隆美尔对马塞和他的战友们表示了欢迎和衷心感谢,同时祝贺他们取得的个人成绩。

为了这次正式会面,隆美尔特意换上了最整洁的军服。

马塞非常难得的展现出了标准的职业军人做派,向隆美尔正式介绍了自己的战友,后者一一与他们握手并询问了了个人情况。

隆美尔在北非期间大部分饮食与普通官兵并无二致,他也因此患上了严重胃病。这次他命人特地准备了在北非难得一见的葡萄酒、白兰地和杜松子酒招待来客。

交谈中隆美尔评价马塞在9月1日当天的表现就足以获得一枚钻石骑士勋章了。

之后的交流逐渐变得坦率甚至敏感起来,马塞与隆美尔交换了对战局的看法,马塞直言不讳说美军的参战意味着德国极有可能输掉战争——这是典型的“失败主义”论调。换做别的场合,说出此话的人即便不会被处决也会被送进集中营。

然而,隆美尔并不是一个纳粹分子,他只是对马塞的这番话一笑置之(内心或许也是赞成的吧)。不过,两人对于墨索里尼的看法倒是不谋而合。

隆美尔与马塞

由于马塞在几天前试飞意大利战机时不慎弄伤了右臂,因而连续多日都没有执行飞行任务。

9月26日,还未痊愈的他带队出击,从9时190分至16分连续击落一架飓风和三架喷火V。再次担任僚机的施朗也首开纪录击落了自己的第一架敌机。

返航后马塞对自己的僚机表示了祝贺,并且感慨地说:“我还记得自己当僚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此时他年仅22岁,却已经在各方面都成为了新一代飞行员眼中的老前辈。

当天下午,马塞继续率队掩护斯图卡轰炸机攻击敌方目标。在16时56分和59分先后又击落两架喷火V。

随后,马塞被一架喷火V紧紧盯住,对方与马塞在空中展开了激烈缠斗。马塞想以一连串机动动作摆脱对手,却被对手同样以一串眼花缭乱的机动死死咬住。在一旁观战的施朗本想帮忙,却发现自己被另一架喷火咬住了尾巴。

马塞在几次做出大角度机动后都无法甩掉对手,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老手。

一番紧张较量后,马塞的油箱报警灯亮起,他只剩15分钟的飞行时间,必须尽快结束这场决斗。此时正在地面通过无线电监听这场空中搏斗的诺依曼等人也都清楚马塞遇到了一个可怕的难缠对手,不禁替他捏着一把汗。

17时10分,已经没有退路的马塞突然拉起战机向依旧耀眼的夕阳飞去,对手或许认为他打算退出战斗了,于是加大油门追了上去。

马塞此时将发动机调至最慢速度,而后进入俯冲状态,随即突然拉起机头,一个90°角的垂直爬升,紧接着做出横滚动作,反咬住对手,在距离对手120米的地方枪炮齐发,这架战机的发动机瞬间冒出黑烟,一只机翼脱离机身,栽向地面。

这是马塞的第158个战果,也是最艰难取得的一个。

这场搏斗让马塞精疲力尽,他甚至在返航至机场上空时都没像以往那样晃动机翼以示击落敌机数量。

落地后,马蒂亚斯和地勤人员被座舱中的马塞神情吓坏了:只见他面色惨白,双手颤抖着接过递来的香烟。他的浑身被汗水浸透,体力严重透支,在旁人的帮助下才勉强爬出座舱。

马塞大多数击落的对手都有据可查,唯有这位最后让他精疲力竭的的勇猛的喷火飞行员一直笼罩着神秘面纱,以至于一些人认为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场较量。

马塞战斗生涯的传奇之处在这场决斗中也淋漓尽致体现出来。在所有故事里,主人公的最终决斗往往都是最紧张、最激烈的,尤其是那些高手。

这场较量过后,似乎宣告了在这片战场上再也没人是他的对手。

取得第158架战果后所摄

处理公务的马塞

北非德军、英军战斗机性能对比

之后的几天时间,马塞都没有出击任务,一直在忙于案牍事务及给来自国内的崇拜者回复信件。

在此期间,JG27获得了最新型的Me-109G2型战斗机。马塞在此前也试飞过这款新飞机。分配给马塞的新座驾也是这一型号,它的发动机运转时间还不到100小时。

依照伪装惯例,机身下部被喷涂成天蓝色,上半部则依然是沙漠地区的土黄色。机尾的垂直尾翼上被描绘出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和红白相间绶带图案,一圈花环中间是阿拉伯数字100,下面有58个白色竖条,象征着马塞的158次胜利。

空军宣传部门的画家为JG27的战机绘制宣传画

9月28日,马塞接到隆美尔亲自打来的电话:“听着,马塞,我绑也要把你绑回柏林。”

隆美尔告诉马塞,30日希特勒将在柏林有一场演讲,已经安排自己和马塞出席,届时会分别站在两旁。然而马塞却说现在战况紧张,自己不能离开前线。另外他告诉隆美尔,自己已经决定在圣诞节举行婚礼,所以打算把假期预留到那个时候。最终隆美尔也没能劝动马塞,只得祝福了他和新娘。

马塞曾与隆美尔数次见面,他们一同成为了德国北非军团的标志性人物。与其他场合不同的是,马塞在与隆美尔会面时总是会报以最端正的军容。

实际上,马塞拒绝参加这次活动被认为还另有原因。他在上一次回国期间曾经在一些场合听到过关于东欧大规模处决犹太人的传闻。

当时他还曾向一些包括党卫队军官在内的人询问过此事,但那些一分钟前还满脸微笑的绅士们听到问询后立即收起笑容,转身离去了。这让马塞似乎也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他虽然之后除了私下里与好友之外,再没有提及这些事情,但是也明显刻意与那些纳粹分子保持距离了。

此后几天,马塞的心情似乎因为新飞机的到来变得好了很多,他与马蒂亚斯在闲暇之余下棋、听音乐,往日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脸上。

这张被认为拍摄于1942年9月29日的照片(若属实),可以算是马塞生前最后的影像了。

9月30日10时47分,JG27第3中队的战斗机在马塞带领下升空,这次任务是为此前起飞的轰炸机返航提供保护。

早先一批起飞护航的德军战斗机与英军战机发生了战斗,施勒埃尔击落一架喷火。

随后不久,接替前一批战机护航的第3中队接手护航。

11时30分,JG27指挥部的无线电监听器中传出一阵呼叫,有人报告发动机出现故障,大量烟雾充斥着驾驶舱。

指挥部中立时一阵骚动。“谁的飞机?”通讯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无线电另一边传来僚机施朗的报告,出现问题的正是马塞的“黄色14”。

“高度多少?”诺依曼抢过无线电询问。

“4000米”这次报告的是波特根。

诺依曼飞快看了一眼一旁的地图,此时第3中队距离德军战线还有5分钟的航程。

但是马塞在无线电中报告说浓烟越来越浓,他已经无法看到外面情况了。

“就快到了!坚持一下,约亨!”

“我什么也看不到了”依靠氧气面罩勉强支撑的马塞报告说。

波特根和施朗不断给马塞打着气,两人驾机一左一右伴随在冒着滚滚浓烟的“黄色14”旁边。

中队其他战友也纷纷靠拢在一起,警惕着周围的天空。

众人通过无线电引导着马塞继续飞行。

11时35分,马塞喘着气问道:“我们还没到吗?”

“还有最后两分钟”波特根回答。

这时指挥部中的诺依曼已经确定了马塞等人的位置,他们即将飞过埃及的西迪阿卜杜勒拉赫曼,到达德军阵地附近。

此时,施勒埃尔的第8中队正在飞往这片空域支援。

11时36分,机群终于到达德军防线上空。诺依曼下令马塞跳伞,并马上派出一架飞机前往接应。

此时,“黄色14”的高度是3000米。

“准备跳伞,我快撑不住了。”这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随即飞机以70-80度角俯冲而下,速度接近极限的740千米/小时。

10时40分,飞机高度400米。座舱盖被抛掉,接着飞机倒转,机头微微向上。

10时41分,波特根在无线电中报告:“约亨出来了”。

周围的人看到一个人影在浓烟中显现,在气流下晃动着。此刻飞机的形态又发生了变化。

之后,马塞的身体向石头一样笔直下坠,降落伞并没有张开。

无线电中一片死寂,几秒后传来一声哀叹:“降落伞没有打开,约亨完了......”

耳机从诺依曼手中滑落,他用眼光扫视了一遍周围注释着自己的人,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指挥室。

外面的人尚未了解到全部情况,正在议论中,只见到门被打开,联队长一脸严肃离开了指挥部。

施勒埃尔驾机赶到时,只能看到“黄色14”坠落后腾起的巨大烟柱。

弗兰齐斯克特返航一着陆,立即就拉上队医驱车赶往现场。

马塞的坠机现场

第15装甲师115装甲掷弹兵团的一名军医在附近目睹了坠机过程,他立即驱车赶往现场并且成为第一目击者:

“这个飞行员像睡着了一样俯卧着,双臂压在身下。我又走近了几步,看见颅骨处的一大滩血,脑浆迸裂。我注意到髋部上方有一道可怖的伤口,可以确定这不是坠落造成的,我推测该飞行员一定是在跳伞前与机身某一部位相撞。

降落伞包在尸体旁边几米远的地方,只打开了40厘米,白色的丝绸伞布像肠子一样蜷曲在周围,在尸体右边,拉环深深陷入沙中,还维持在‘安全’档位。

我小心翼翼翻过这具年轻的尸体,那是一张姣好的面容,神情安详,好像一个沉沉睡去的孩子。我拉开飞行夹克拉链,双剑橡叶骑士十字勋章映入眼帘,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谁了。飞行服里的飞行日志也证实了我的推测:在我眼前的正是汉斯·约阿希姆·马塞。

我看了一眼他的腕表,指针停留在11:42。

我暂时离开,找来了几个意大利工兵帮忙,当我们返回现场,看到马塞的两名战友也已经赶到了。”

这两位“马塞的战友”正是弗兰齐斯克特与军医。

马塞胸口与腹股沟附近的伤痕很深,但不是坠落造成的。他的降落伞也没有拉开。

事后分析,马塞很可能是在翻转机身爬出座舱后,由于强烈气流造成的慌乱或呛人的烟雾,不慎撞到了垂直尾翼上,并且这次撞击即便没有要了他的命,也使得他失去了知觉。也有一些人认为,他实际上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

马塞的死亡证明

飞机的故障经检查残骸,被认为是:减速齿轮与起落架相连处的润滑油管破裂,泄露的润滑油在发动机的高温炙烤下起火(因而马塞报告说驾驶舱进入灰白色烟雾),驾驶舱温度上升、烟雾弥漫,飞行员无法继续操控只能跳伞。

马塞的遗体被运回JG27驻地。意大利工兵则在他遇难的地方修砌了一座金字塔形状的纪念碑。

弗兰齐斯克特将马塞的勋章小心摘下,最后这些勋章被转交给了他的母亲。

弗兰齐斯克特后来回忆说:“我拾起他的勋章放进口袋,跟着一起上了车。挨着他的遗体坐着,脑海中全是最后一次和他的谈话。我还想起来马蒂亚斯,想起我和诺依曼对他的承诺......我沮丧地最后看了他那有几分扭曲却出人意料安详的样子。回到机场,马蒂亚斯第一个跑了过来,看到马塞,他无助地哭泣起来。我们也都在那里放声痛哭。我们失去了最优秀的战友、最好的朋友。”

诺依曼走到车边,看了一眼后指示将马塞放置到医务室去,在那里,弗兰齐斯克特将之前收起的勋章递给他。

诺依曼俯下身,伸手轻抚着马塞已经裹在纱布中的头,凑到耳边喃喃低语道:”再见了,塞勒”。然后便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马蒂亚斯坐在遗体旁边,眼泪一刻不停。弗兰齐斯克特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说过一会到自己的营帐去,有事情要跟他说。

马塞的遗体

马塞临时停放的棺柩,上覆纳粹德国国旗。

众人聚集在马塞的营帐中,施朗用唱片机播放着逝者生前最喜爱的唱片《蓝色伦巴》中的歌曲,一些人跟着轻轻哼唱。

马蒂亚斯去烧了几件马塞生前的衣物。他递给波特根一串白色贝壳串起的项链:“57个贝壳,代表我从认识上尉以来他取得的57次胜利。这些贝壳是我一个个收集的,为了颜色、大小一致,花费了很久时间。把它放进上尉的墓里吧。”

马塞、弗兰齐斯克特和马蒂亚斯

马蒂亚斯此后成为弗兰齐斯克特的勤务员,其后随着德军一路撤至突尼斯、西西里、希腊。JG27于1944年撤离希腊时,马蒂亚斯被安排进一座战俘营,以“英军南非师下士马修”的身份等到了盟军到来,战后回到南非。

1984年秋,他受邀到德国参加非洲军团老兵聚会(费用由德方承担),受到老兵们的热烈欢迎。马蒂亚斯在这次聚会中用德语谈及了他去世40年的朋友:“马塞上尉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友善、幽默、乐于助人。他对我非常好。”

“当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里希特霍芬阵亡时,人们说整个前线都屏住了呼吸。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于马塞身后的北非战场。无论我们还是陆军、海军,无论德军还是意军,都为马塞的离去而深深震撼。”诺依曼事后回忆道。

10月1日,马塞的遗体被安葬在德尔纳的德军公墓。不同军种的许多高级将领都赶来参加仪式。第3中队的战机编队飞过墓地上空,向他们的队长致以最后的敬礼。

凯塞林在葬礼上致辞说:“汉斯·马塞上尉已经逝去,但他没有被击败。一位英勇的战士、了不起的军人、这个世界上最杰出的战斗机飞行员和空战艺术家永远离开了我们。”

凯塞林手举元帅权杖向马塞的棺柩致敬,他穿着的是与周围官兵一致的沙漠便装。

马塞的葬礼

意大利官兵在马塞的葬礼上

葬礼上展示马塞获得过的勋章、证章

马塞的墓碑

当天,诺依曼在第27战斗机联队的公报中说道:

“1942年9月30日,马塞上尉在一次飞行事故中丧生,作为一名空军战士,他没有被敌人击败。

我们都很难接受这位机智、乐观、勇敢的战斗机飞行员离我们而去。

他在同我们最强大的敌人——英国空军的战斗中取得的成就无人可及。对于能够有幸亲眼见证他的一次次胜利并伴随他的一步步成长,我们深感骄傲。

此刻再华丽的言辞也无法表达失去他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无论作为一名普通人还是军人,他都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他的精神将永远激励指引着联队每一位官兵。”

同日,德国国防军最高统帅部发布讣告:

“1942年10月1日,星期四

汉斯·约阿希姆·马塞上尉,德国最高军事荣誉勋章获得者,在北非因一场飞行事故不幸阵亡。这位斗志昂扬的年轻空军军官生前总共击落了158架英国飞机。德国国防军对这位勇士的牺牲表示沉痛哀悼。”

纳粹德国希特勒青年团领袖阿克曼曾经回忆说:

“马塞无疑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军人的军人,行为举止和军人作风格格不入,他似乎也从未把自己当做一名军官,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他说话不假思索,喜欢喝酒但是也懂得拿捏分寸。

在陪他接受采访时,我不断提醒他如何在公众面前展示自己。报刊杂志上他的照片和事迹广为流传,迷人的性格和出众的外貌让他成为了那一代德国年轻人的楷模、一位空战英雄的典型形象......只要他不开口说话,他就是最完美的德国青年偶像。

北非雄鹰就这样意外陨落,永远静卧在了沙漠中。在这片土地上他曾击落过150个对手,然而如今他死了,再不给任何人击败自己的机会。

马塞对战友曾说起自己做过的一个梦:我正飞着周围突然漆黑一片,我知道自己在坠落,但是没有感觉。就在我即将撞上地面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1989年,由于此前意大利工兵修砌的纪念碑已经因岁月侵蚀残破不堪,诺依曼等仍然健在的二战德国空军老兵在德国大使馆和埃及政府支持和协助下,在原址重新修建了一座纪念碑,上面的碑铭只有一个词:不败。

1989年,马塞新纪念碑落成仪式。前面右起第二人就是诺依曼。

马塞座机的垂直尾翼舵上的战绩标识

马塞的战机最终战绩标识,这件珍贵纪念是诺依曼后来交给马塞的母亲所收藏。

如今保存在德国军史博物馆柏林加图空军分馆的马塞“黄色14”座机的垂直尾翼舵,这是他的母亲生前所捐赠。

Me-109 G-2 Trop,马赛最后一架飞机的涂装(巴西TAM博物馆复原件)。

位于柏林的马塞纪念墓地

1975年,在诺依曼、加兰德、施坦因霍夫、弗兰齐斯克特博士等马塞上级、故旧推动下,联邦德国空军将汉堡附近小镇于特森的一座兵营以马塞的名字命名。二战德国空军飞行员中只有三位先后获此殊荣。

2021年11月,马塞兵营被更名,取代其的是一位叫于尔根·舒曼的飞行员。

马塞的“黄色14”战斗机已经成为了一个符号,代表着一个逝去的时代。

马塞的传记书籍

如今的马塞纪念碑

1957年,德国与西班牙合拍的以马塞为主人公的影片《非洲之星》。

马塞肖像现代美术作品

马塞座机题材的拼装模型

以马塞为题材的静态情景模型

马塞的1:6比例兵人手办

以马塞为原型的动漫周边

以马塞为原型的漫画作品

正文结束了。在此向上中下三篇都耐心看完的诸位道声谢。希望文中能有某处内容,刚好是诸位想看的东西。

接下来,是个人想记录的一些与他战功和驾驶技术没什么关系,不痛不痒的小事。

作为当年无比耀眼的“北非之星”,马塞身后留下的影像资料并不少,其中也不乏签名件和录像等等。但是与他相关的原始档案资料却十分有限。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的遗物战后被空军博物馆收藏,但后来不幸失窃,被盗的文件至今都未再次现世。

战后的德国空军博物馆最早位于石荷州的小城于特森,距离汉堡不远,因当时该地的机库大多空闲,便在1956年开始筹建了空军博物馆。

世事变迁,直到1995年,博物馆才搬来柏林,便是如今的军事历史博物馆空军加图机场分馆。

现在加图分馆里关于二战的展品中,马塞“黄色14”座机的垂直尾翼舵原件算是相当重要的一个。

可惜那些档案文件却不在了。

这或许有点像这世间历来无情的“规则”,成就可以留下,留下成就的那个人,似乎并不重要。

这可能也算是命吧。

就像,兜兜转转了一圈,曾经那个整天给自家上官没有困难制造困难的闹腾孩子,还是和曾经看他就脑壳疼的长官住了隔壁——柏林加图博物馆翻过一道铁丝网,就是现在德国联邦国防军施坦因霍夫将军军营。

偶然有幸看到三张关于他的档案扫描件,就放在最后好了。

至此,故事就真的结束了。

若日后再有幸偶遇到什么,那就是另外一篇文章和另外一个故事了。

谢谢可以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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