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蚕桑,总会连想到几则与其有关的神话故事,像是嫘祖,或是化为蚕的马头娘(女化蚕)等。不难发现,与蚕桑有关的神话几乎都是女性,而她们后来也都成为受到祭祀的神祇。嫘祖的故事传遍中国大江南北,而马头娘的故事则广泛流传于南方蚕乡。故事流传的普遍性,也显示出人们对于嫘祖与马头娘具有高度认同,且已深入到了社会文化思想之中。但究竟妇女与蚕桑是如何连结起来的?这就要从上古时期开始说起。
近年有丰富的考古文物出土,证实中国早在5,000多年前的仰韶文化时期,就已经掌握了家蚕制丝的技术。现存最早的农业专书为西汉农学家泛胜之所著的《泛胜之书》,不过成书于战国时期的《吕氏春秋》已有《任地》、《辨土》等多篇涉及农业生产知识的章节。学者研究,过去中国历史上曾的重农书,其内容皆有蚕桑专篇,可见其重要性。
虽然嫘祖养蚕取丝的故事传遍大街小巷,但先秦时还未有嫘祖相关记载,当时与养蚕取丝相关的仅有王后施行的“亲蚕礼”。所谓的亲蚕礼,是指在每年季春(农历三月)到孟夏(农历四月)时节,王后需带领一干妇人共同采桑事蚕:“是月也(季春),命野虞毋伐桑柘。……具曲植籧筐。后妃齐戒,亲东乡躬桑。禁妇女毋观,省妇使,以劝蚕事。蚕事既登,分茧称丝效功,以共郊庙之服,无有敢惰”,季春之月,命令管理山林之官不可砍伐桑拓,因桑叶是蚕的食物。除了准备养蚕器具外,后妃为表示慎重需斋戒,然后亲自采桑。由于妇女都肩负着家中蚕织要务,因此周代即由天子的嫡妻-王后,来主持亲蚕礼,更有以此作为天下妇女表率的意义。
从中可以看出,周代时,已有天子祭神时所穿着祭服由王后制作的规定:另外,从《周礼.天官.内宰》与《礼记》的记载:“中春,诏后帅外内命妇始蚕于北郊,以为祭服”、“王后蚕于北郊,以共纯服”可以看出亲蚕礼除了王后外,天子的妃嫔、朝臣的妻子都需要参加。
周代王后亲蚕礼,以采桑养蚕制衣为主,还尚未祭祀“先蚕者”(最早养蚕取丝之人),可见当时人们对于“先蚕者”的概念仍相当模糊。因此嫘祖与马头娘的出现,与古人开始祭祀先蚕者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但直到东汉,才有关于先蚕者的记载:“是月,皇后帅公卿诸侯夫人蚕。祠先蚕,礼以少牢”,为先蚕者立祠祭拜,以少牢礼祀之,但未说明“先蚕者”是何人。
到了魏晋南北朝,祭祀“先蚕者”发生了变化。《宋书》记载,由于东汉以来的祀先蚕之礼因战乱而亡佚,魏文帝(187-226年)便重新考订一套祭祀先蚕者的祀典:“魏文帝黄初七年(226年)正月,命中宫蚕于北郊。按韦诞后蚕颂,则于时汉注已亡,更考撰其仪也。及至晋氏,先蚕多采魏法”,魏文帝时所考订而成的先蚕礼,还为后世朝代所效仿。晋代除了以魏文帝考订出来祀蚕礼为基础,还多了更多详细的规定,如设置先蚕坛的地点,还要求参与人员除了有皇后、朝臣嫡妻外,还有公主、后宫嫔妃、宫中女官与受有封号的女子,从中选出“蚕母”进行养蚕的工作。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晋书》所载的祀先蚕,其祭祀规格从东汉的“少牢”提升至“太牢”(少牢礼是一只活全羊,而太牢礼为一只活全牛),可见晋代极为重视先蚕。
不过确立“先蚕者”的身份,是从北齐北周开始。《隋书》载:“(后齐)每岁季春,谷雨后吉日,使公卿以一太牢祀先蚕黄帝轩辕氏于坛上。后周制,皇后乘翠辂,率三妃、三嫔、御媛、御婉、三公夫人、三孤内子至蚕所,以一太牢亲祭,进奠先蚕西陵氏神”,明确把“先蚕者”定为黄帝轩辕氏以及他的妻子西陵氏之女嫘祖。
唐宋时虽仍进行先蚕礼,但并未如北齐北周般言明先蚕者的身份。直到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河东总督王士俊(1683-1750年)上疏请祀先蚕,该疏文提及“西陵氏(嫘祖)始蚕”的说法后,乾隆七年(1742年)清廷才议定亲蚕之礼。《清史稿》载:“是岁定皇后飨先蚕礼,立蚕室,豫奉先蚕西陵氏神位”。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清廷更下令要求:“定浙江轩辕黄帝庙蚕神暨杭嘉湖属蚕神祠,岁祭列入祀典,祭器视先农”,以朝廷的力量把嫘祖拱为先蚕者、蚕神,并在杭嘉湖平原推行祭祀。
在清廷的推广下,“嫘祖始蚕”的故事传遍整个中国,成为人人皆知的蚕桑神话。回首蚕桑、嫘祖与妇女的关系,皆因为男耕女织的社会生活型态,被上升成为王朝的重要祭典之故。在天子亲耕、王后亲蚕的祭祀仪式下,耕田与养蚕具有特殊地位。而在男耕女织的框架下,对于古人来说,蚕桑取丝的发明者,必然是女性,而能够担任这个身份的人,翻遍先秦文献,也只有黄帝的妻子嫘祖是最合适的人选,就像后人将钻木取火的发明归功于燧人氏一样,嫘祖也就成了被百姓祭祀的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