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谁的眼泪在飞
常克
说好的不哭，但到了分别的日子，谁都忍不住眼泪。
这样的泪别对于南岸区珊瑚实验小学的老师和孩子们来说，年年都会重现，师生间那种依依不舍的彼此眷念，令人为之动容。
2021年，又到六月，六年级毕业班的老师们每一天都可能被同学们的眼泪击中，自己也泪眼朦胧，不能自持。
就在前些天，六年级四班的一位男同学在周五班会上读自己的习作，读着读着九嚎啕大哭，全班同学一个个顿时眼圈发红，紧跟着就哭成一片。
这种令人唏嘘的师生情背后，我们能够体悟到的，是一所知名小学多年追寻的独特的教学理念，那种生动而温暖的境界。
我曾经好多次走进珊瑚实验小学，和老师和同学们面对面的一幕幕情景，至今难以忘怀。我的理解是，当学校“珊瑚最红，孩子最亲”的亲亲教育理念变成一种真情流露，那么在老师与孩子们之间，他们每一天都在亲情般的顾盼中走过亲密的时光，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这种情感的高峰呈现，就是毕业季。
意识到从此就要和亲爱的母校告别，六年级同学们心情变得从未有过的复杂和易感，往往一句话，一幕情景，马上就会打开他们伤感的闸门，一人泪流，全班哭趴。
最早说自己毕业时会哭的同学，是六（4）班的阎骏睿。
一、流泪的42封真情贺卡
这就要从两个月前说起，那一天，六（4）班的42位同学给了自己的老师一个巨大惊喜。
石玉，六（4）班的班主任，语文老师。
石玉老师后来对我说，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2021年4月2日，早读课开始之前，两位女同学一左一右陪伴石玉老师走进教室。推开门，就听到全班42名同学整整齐齐地大声祝福：“石老师，生日快乐！”
教室窗帘是拉起的，黑板上布置了气球和彩条，多媒体显示屏滚动播放着生日歌，略带幽暗和光影流动的氛围，让石老师又惊又喜。
这是同学们为石玉老师40岁生日精心准备的，事前几天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细致，目的就是要给石老师一个意外惊喜。
班长杨雅涵宣布全班起立，同学们深情地唱起“感谢有你”，那个时侯，同学们都是眼睛弯弯的，把石老师看着，深情地演唱，每个人都带着甜甜的笑容，就像事先经过了排练一样。后来石老师得知，这个小活动并没有经过排练，从头到尾都是同学们的即兴发挥，她为全班同学的真诚祝福深深感动，为此一次一次地流泪。
同学们利用早读课这20分钟时间安排的这场生日庆祝活动，程序上作了精心安排，每一分钟都是真情流露。
42位同学，一个不少，都自制了一张生日贺卡送给石老师，上面写着自己的心里话。班长捧着装满贺卡的大盒子，让石老师从中任意抽取一张，由写贺卡的同学依次来读。结果石老师抽到的第一张贺卡，就是阎骏睿亲手制作的，他三年前转学到珊瑚实验小学，平时不多说话，情感显得比较粗线条。
让同学们大感意外的是，站在石老师面前，阎骏睿同学的情感表达却丰富而细腻，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读完卡片上的话：“石老师，当初是您让我有了动力，让我一步步变强。其实我自己知道，刚来的那学期，我举手发言，被抽中的可能性极高，这不是运气好，是您对我的照顾，谢谢您。我知道，我一定会在学期末为着曾经无比陌生的地方流下眼泪，这三年我的变化，都是因为有您的指引......”
石老师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情不自禁走上前去，拥抱了阎骏睿。
那天不止是石老师在不停抹泪，在20分钟的互动交流中，全班同学每一个人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当时，杨雅涵还说了一句话：纸巾都不够用了。
原来那天她准备了两包纸巾，本来是做其他用，没想到身边同学都哭得停不下来，两包纸巾居然用完了。
石玉老师曾经带过三届毕业班，已经有20年教龄。生日活动过去一个多月后，我见到了石老师，我发现，石老师眼睛里面仍然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石老师特别给我讲起同学们弯弯的的眼睛，讲起其中有一位女同学，她平常很腼腆，基本上不会正视老师的眼睛，但那天，她满脸都是笑容，眼睛弯弯的，一直看着老师，深情地唱着“感谢有你”。
我还记住了一位女同学的名字，费钰淇。小费能歌善舞，尤其手巧，生日蛋糕就是她花了两个晚上自己制作的。之前的一天，小费偶然得知4月2日是石老师生日，然后就告诉了班干部，然后就有了全班同学悄悄地准备、唯独石老师“蒙在鼓里”的这场生日活动。
石玉老师对我说：“42封饱含着真情的贺卡，让我看到了六年来爱这群孩子的点点滴滴的片段，我行动了，他们经历了；我淡忘的，但他们却铭记于心。”
在珊瑚实验小学，我了解到很多故事。某一天我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这样一句话，也是我对学校教育理念的理解：最深切的爱，就是眼睛里面带着笑容，装着彼此。
而我所感悟的这个彼此，就是珊瑚实验小学的老师和孩子们，是学校亲亲教育理念的历程。
二、所有的爱都在这里
看到这张照片，我震撼了——
那天，是六年级孩子们告别老师的日子。一位男同学紧紧地抱着杨圣梅老师不松手，哭得泣不成声，时间是在2019年6月28日。
后来我了解到，那是一个多动症的孩子，刚上学的时候，几乎天天惹是生非，后来慢慢变得有礼貌爱学习，舍不得和杨老师分开。小学毕业离开校园那天，杨老师和每个同学拥抱，之前给同学们说好了都不许哭。其他同学都按约定尽量做到笑嘻嘻的，轮到小男孩时，他一下子就哭了，眼泪止都止不住。
杨老师也哭了，哭得百感交集。
全班同学都哭了，那个时候，没人能够真正的淡定。
那种师生间的依依不舍，让人动容。
可以想象，从初入校园的调皮捣蛋到变成懂事的翩翩少年，整整六年，在小男孩和杨老师之间，又经历了多少的不厌其烦，多少的细致入微，多少的春风化雨？
五月的一天，我走进了杨老师所在的二（2）班，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杨老师为同学们上课。
整堂课，杨老师都是笑吟吟的，一会在讲台上板书，一会融身同学中间。那个时刻，我感觉杨老师更像是孩子们的母亲，她的眼睛里面，是温暖，是和煦，是耐心，是孜孜不倦，是母亲才有的呵护。我渐渐明白，为什么在孩子们眼里，杨老师就是班妈妈。
我还看到过一张照片，这和杨老师1.5米左右的身高有关。
还是2019级毕业班，有两位男同学，一个叫张藜耀，一个叫张晋源，身高都超过了1.7米，轮到他们与另外七位同学和杨老师拍合影照，张藜耀、张晋源都刻意俯身，把高度让给杨老师。我后来看见的照片，杨老师的身高反倒超过了两位男同学，画面上所有人都笑嘻嘻的，充满阳光。
这个细节，旁人不能够觉察，更难以体悟其中深意。
但杨老师心里的感动，一直保存着。我知道，杨老师珍藏的，是一段神圣的师生情谊。
杨圣梅老师教龄超过30年，她给我说过的一句话，至今令人回味：“我当了几十年老师，却一点都不厌倦，就是因为这样的感动，时时都在发生。”
再一次走进校园听老师讲课，对我来说神奇又温暖。除了听杨圣梅老师讲课，那一天，在五年级、六年级的课堂，我仍然是坐在后排，认真听杨涛老师、石玉老师为同学们上课。她们绘声绘色，蔼然可亲，教室的氛围是活泼的，严谨的，也是明媚的。
在珊瑚校园，书声琅琅和感动一起成长。每一位老师，都有自己永远怀念的日子，那是漫长的日子，是带了小跌宕小清新的美好日子。
朱丹，三年级英语老师，教龄15年，她告诉我：“在我的脑海里，常常会浮现出两个画面。第一个画面，是一个很怯懦的小女孩流着泪水的样子；另一个画面是阳光下，一个带着自信笑容的小女孩的样子。这两个画面都是同一个孩子，她叫徐艺航，是我的第一届学生。”
刘波，一年级数学老师，教龄27年，我觉得她的话很有立体感：“任何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身边总有那么一群有爱的珊瑚人。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生活里，珊瑚的亲亲团队都能给你最贴心的温暖。”
杨振瑜，音乐教师，教龄9年。她告诉我，“提到珊瑚校园，我就会想起常常出现在广播里的一句话：珊瑚校园，没有旁观者的席位，每个孩子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贺铮，四年级语文老师，教龄24年，和我聊起学校，她的一句话特别意味深长：“能在珊瑚实验小学读书的孩子，是无比幸福的。”
体育老师喻云镜，35岁，从教12年，是一位既有温度又有高度的帅哥。他给我说了这样一段话：“如果说体育仅仅带给孩子们的是身体的强壮，那我感到很遗憾。我希望体育还能给孩子们带来开朗阳光的性格，坚毅高尚的人格。”
我了解到喻老师的一堂课，既有哲理，更有深情。
有一次进行四年级同学耐久跑团队比赛，八人一组。出发不久，小任同学因为体质较弱，远远掉在队伍最后面，看上去越跑越艰难。第二次练习的间隙，喻老师把孩子们召集过来，宣布第二次练习的规则：“这次比赛以小组最后一位同学的成绩，作为本组全体同学的成绩。”
之后的情景，喻老师是这样讲给我听的：“一阵抱怨后，团队赛开始了，竭尽全力的小任还是掉到了最后。跑在前面的小吴调头，推着小任往前跑，很快，其他队友也来到小任身边拉着他往前跑。目睹此情此景的其余小组也开始了效仿，跑得快的孩子纷纷放弃个人英雄主义，开始帮助落后的队友。这一刻，每一位孩子用他们的行动诠释着人性的光辉和团队的协作。最后，所有孩子相互帮扶着冲过了终点。”
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非常真挚：“对孩子们付出源源不断的爱，静待花开的声音，这正是珊瑚实验小学亲亲教育理念的点睛之笔。”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是石玉老师。
我觉得，这句话也是一代又一代珊瑚老师的星语心愿，朴实，生动，带着生命的郁郁葱葱。
三、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
百草园，风车广场，科技馆，创客中心，这些都是珊瑚实验小学教室之外的实验实践场所，我觉得，这更是让孩子们心灵散溢出芬芳的世界。
站在浓郁的树林下，空气清新，仿佛每一丝风的吹过，都可以撩开思絮。那个时侯，我能够感受的氛围，就是那种爱的弥漫，那一份流动于校园并且无所不在的彼此依恋。
五（10）班班主任杨涛，语文老师，她给我讲了一件事：“我们在学校后山还有菜园子，以班级为单位进行栽种，请老农讲解农耕知识 ，每天请同学上山观察农作物的生长情况并做好记录。”
这个菜园子就是百草园，我去看过好几次，番茄、红薯、朝天椒、黄秋葵、玉米......每一次，我都觉得是在看生命的成长。
“我们五年级前两次的教材，要求是制作凉拌茄子和制作番茄圆子。”杨涛老师的教龄已有33年，她说这句话的时侯，眼睛也是弯弯的。
懂得泥土的温度，亲手浇灌每一株秧苗，这不仅仅是劳动实践，更是一种对生命的亲近。这样我们才更能够理解，在珊瑚实验小学，亲亲教育无处不在，让爱的温暖布满每一个角落，这已经成为校园的日常。
“从我进入学校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断地从珊瑚的每一位老师身上，感受和理解着‘珊瑚最红，孩子最亲’这句话，这是深植于每一位珊瑚教师心底的理念。这个‘亲’，并不只是对孩子身体上的亲近，更是亲近孩子的思维，亲近孩子的心灵，同时我们也收获着孩子们对我们的‘亲’。”三（2）班班主任、语文老师汤成娇有15年教龄，我们聊起学校的教育理念，她显得格外感慨。
我了解到汤老师和学生的一件事，让我也很感慨——无论时间如何流逝，老师和学生的亲近已经无法阻隔。
三年前的教师节早上，汤老师发现手机里面跳出来一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的，发送时间是9月10日的00:00，短信内容也很简单：“汤老师，祝您教师节快乐！”
是谁这么有心，在零点，卡点发送？
汤老师很快就弄清楚，原来发送信息的，是现在已经成为大学师范生的付梓旭同学。
付梓旭当初读一年级的时候，属于特别好动，自控能力比较差的孩子。然而六年的关怀和帮助，慢慢改变着小付，更重要地是，这种改变一直伴随着他的初中和高中，成为他生命中刻骨铭心的领悟。后来，付梓旭同学总是在每年9月10号零点整给汤老师发祝福短信，他说，自己的理想就是毕业后要当一名像汤老师那样的小学老师。
回想起这件事，汤老师有些激动：“那一刻，我的心中感慨万千。其实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举动对他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也许，这就是珊瑚教师对孩子植根于心底的‘亲’，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前前后后，一个多月时间，我走访过十五六位珊瑚实验小学的老师，一所校园的前世今生，那些带着芬芳与爱的画面，不断地在我的脑子里面回放。
特色加内涵，这是珊瑚实验小学自1986年创办以来走过的路。“珊瑚最红，孩子最亲”的办学理念，构成了学校“亲亲教育”的大教育格局，所有的教学内涵都具像在一个“亲”字上，逐渐形成了学校完整的亲亲课程体系。当这种“亲亲校园”“亲亲课程”“亲亲课堂”“亲亲德育”“亲亲团队”的亲亲教育体系成为校园灵魂的时候，它带来的结果，就是爱、智、慧的统一，就是科技、体育、艺术和主课教育深度融入的盛况，就是学校“人与自我”“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文化”四个教育维度的灵动黏合。
而核心，就在于一个字：亲。
“假如我是孩子？假如是我的孩子？”这是一个设问，这个设问，来自珊瑚实验小学校长谭劲。
从教师成长为校长，谭劲的这个关于教学的设问，也是她几十年从教的灵魂拷问，并且最终“问”出了一所学校的办学理念。
“这么多年来，要说我们的初心、责任、使命感，说到底就是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所有的教学就是围绕一个‘亲’字来展开，这也是我们的教育核心。”谈到亲亲教育，学校党总支书记杨清萍这样告诉我。
在珊瑚实验小学，每一位老师，都在年复一年的岁月中倾注了自己心灵的温润。
屈文兰，语文老师，教龄25年，六（5）班班主任，跟我谈起和同学们的一年又一年，她用了成长、真诚和转变来概括。
屈老师和我聊到了班上一次“心与心交流会”，时间是在2020年10月中旬，她这个“知心姐姐”率先向同学们回忆起自己读六年级时内心的小秘密以及成长的烦恼。屈老师告诉我：“没有老师和学生之别，只有心与心真诚交流的朋友。那一刻，彼此信任、接纳，那一刻，我感受到作为教师的幸福。”
唐地蓉，一年级语文老师，教龄30年，她给我讲起班上的段微语同学。段微语刚进校时很呆萌，总觉得别人不友好，唐老师就像母亲一样给予关心。唐老师特别告诉我：“现在的段微语，好可爱，每天都要来亲亲我，抱抱我，每天都是一张幸福快乐的笑脸。”
张勤，学校工会主席、学科教导主任，教龄27年，我请她用一句话来概括自己的学校。张老师略微思考，这样告诉我：“珊瑚实验小学有教师自我展示的平台，有满足学生发展的课程体系。”
这就不难理解，这些年来不断有广州、福建、成都等全国各地优秀的校长和骨干教师来到珊瑚实验小学交流学习，每学期达到十多批次。
2021年5月28日，这一天，在重庆市南岸区珊瑚实验小学，中国教育学会重点课题“促进学生思考力提升的数学思维实验室研究”教学实践研讨会盛大举行。
一个月之后，2021年6月28日，珊瑚实验小学再一次沸腾，这是2021届毕业班同学们告别校园的一天。毕业典礼以“穿越百年、相约2035”为主题，这个时刻令师生们百感交集，内心的激动和难舍难分的泪水，难以抑制。
整整六年朝夕相处，作为校长的谭劲此时也难掩内心的不平静，她在毕业典礼上真情告白：“同学们，今天你们即将开启新的旅程，老师们唯有祝福和守望。奔跑吧，珊瑚娃，我们会永远在你们身后，分享你们的喜悦，默默为你们守候！”
“珊瑚最红，孩子最亲。”
对我而言，一次一次走进珊瑚校园，一次一次探寻那些心灵的神韵，然后发现，这个季节最好看的嫣红，就是珊瑚的红。
这个六月，是珊瑚实验小学孩子们一生的铭记。
这个六月，那些饱含深情的眼泪，每一滴都是怀想，它流过思念，让珊瑚这两个字背后的所有日子，都变得晶莹剔透。
（作者为重庆市散文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