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问:“冬日里,适合读什么书?”
如果配上一杯热茶,我一定推荐萧红的《呼兰河传》。
岁月飘摇的时代,人生如蝼蚁,免不了在风霜雨雪中,被无情地吹打着。
萧红笔下,生与死、悲与欢,还有那些悲悯的、老旧的、甚至荒谬的,跃然纸上。
短短几百页,写尽了人间的苦。
连带着萧红短暂、苦难却又不甘的一生,仿佛在她的童年时代,就已经埋下伏笔。
试问:
一个人,一生究竟要历经多少苦难,见过多少人世悲欢,才能让文字透纸生凉呢?
人生苦,活着只够为了活着
呼兰河城不大。
在东二街上,有一个大泥坑,大约五六尺深,不下雨时,泥浆像粥一样,下了雨,泥坑就变成了河。
水大的时候,不但阻碍了车马,也阻碍了行人,但从没有人想过把它填起来。
这个泥坑淹死过小猪,闷死过小狗、小猫,还有鸡和鸭。
当市场有便宜肉卖的时候,大家都会争先买了回去。
可买回来的猪肉,看起来似乎又有些不对劲,又紫又青的,像是瘟猪肉。
正常人都知道,瘟猪肉吃着容易得病,但他们又不甘心不能吃它。
“于是煎、炒、蒸、煮,家家都吃起便宜猪肉来,虽然吃着,但就总觉得不大香,怕还是瘟猪肉。”
所以,吃了肉的人便会劝慰自己,还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
“这哪能是瘟猪肉呢,一定是那泥坑子淹死的。”
最后,还是会有人因此吃病了,吃病了的人,便会大发议论。
倒不是说,市场上卖的是瘟猪肉,而是在抱怨,泥坑里淹死的猪肉,也是不新鲜的,都怪那主事的管得不严。
他们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自欺欺人,拥有专属的“精神胜利法”。
不过,在贫困潦倒的年代,生者本就艰难,物质上的绝望,使他们不得不在精神上安慰自己。
所以,呼兰河城里的人们,得过且过,甚至有些麻木,好似也是能够理解的。
假若有人问:“人生是为了什么?”他们会直截了当地说:“人活着是为吃饭穿衣。”
再问他们,人死了呢?他们会说:“人死了就完了。”
记得书中有个卖豆芽菜的王寡妇,原本也是一年又一年地卖着豆芽,平静无事。
忽然有一年夏天,她的独子到河边去洗澡,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虽然这件事,在小城也曾轰动一时,同情声一片,但很快,就被众人淡忘了。
就像陶渊明诗中写的那样:“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人死了,亲人或许还存有一丝悲伤,但其他人早就忘记,只会继续“歌唱”,继续生活。
就连疯了的王寡妇,过了一阵子以后,也恢复了平静的生活,继续卖着维持生计的豆芽菜。
活着,好像只够为活着而活着。
不要高估人性的善,低估人性的恶
书中是这么写的: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
自然的结果,大抵也都是不太好的。
有些人,也许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人世,而那些还活着的人,就继续在人间被吹打着。
萧红不禁感叹:“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这样的话语,充斥着悲伤的底色,彻骨的寒凉,可以想象,这一切都与童年时代,见到的人或事息息相关。
第一次见到老胡家的团圆媳妇时,作者就说,与她想象的不一样,不像什么媳妇,而是一个小姑娘。
她头发又黑又长,梳着很大的辫子,脸长的黑乎乎的,笑呵呵的。
院子里的人,在看过团圆媳妇之后,也找不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于是就说,她太大方了,不像媳妇样儿。
有的说她,见人一点不知羞;也有的说她,头一天来到婆家,吃饭就吃了三碗。
没过几天,老胡家就开始打起团圆媳妇来,打得特别厉害,那叫声不管多远都可以听得见。
那个时代,人言可畏,多少“吃人”的腐朽思想,儿媳妇进门,婆婆就得给个下马威。
但团圆媳妇,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差错是有的,却又是无辜的。
打了一阵子之后,团圆媳妇就不正常了,日日不见好,吵着要回去。
于是,老胡家开始迷信,怕团圆媳妇死掉了,就请人“跳大神”,给她驱鬼;
遇见道士,便倾家荡产地花钱“抽贴”画病;
再后来,还在众人面前,把她放进大缸里,用热水烫身子。
那一晚,团圆媳妇被热水烫了三次,烫一次,昏一次。
即便惨绝人寰,虽然也有人同情,但冷漠与无知,让她们始终只是看着这场热闹。
最后,愚昧的婆婆,自诩有颗善心,却用最残暴的手段,把活生生的人给“杀”死了。
更寒心的是,埋了小团圆媳妇,回来的人,第一句话竟然是:“酒菜真不错……。”
他们可能都不是真正的坏人,但不能否认的是,每个人身上或许都带着点恶。
如此荒谬加之凄苦的记忆,笔者冷眼视之,却字字清醒。
就像萧红写的那样:“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
冷漠地活着,悲观地看着,人生,好像总归苦多乐少。
活着要有光亮,人生要靠自救
日本诗人,寺内寿太郎写过一组题为《遗书》的诗歌,其中一句便是有名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的确,命运这东西,有时候,任谁都猜不透。
萧红的命运,从小便带着些悲苦,她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却是女孩儿。
不巧又出生在农历五月初五,这一日是所谓的恶月恶日,所以,家中有人认定她生而不祥。
大抵是因为从小缺乏父母的关爱,所以,她记事很早,也有些许敏感。
三岁的时候,祖母用针刺过她,她就记住了。
祖母去世那天,她年龄尚小,只不过像往常一样,进屋找祖父玩,不小心大喊了一声,就被父亲一脚踢翻,差点儿被踢到灶口的火堆上去。
记得有句话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但我们宁愿相信,即便童年不那么美好,在每个人的生命中,还是会有那么一盏明灯。
它会照亮懵懂年岁的无知,也会拂去冬日里的寒冷。
萧红曾说:
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了冰冷和憎恶之外,还有温暖和爱,所以,我就向着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幸好,她还有祖父。
家中的后园子,便是萧红童年快乐的源泉。
祖父戴着一个大草帽,萧红就戴着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她就栽花;祖父拔草,她就拔草。
祖父教她认物、念诗,给她说故事,和她玩游戏,童年所有的欢乐与温暖,都是来自于这位和蔼的老人。
也是因为这点光亮,支撑着萧红,在后来的日子里,即便命运悲惨至极,也从未想过主动放弃。
当然,书中还有一个,让人感觉到生命是有张力的人物,他是一个磨倌,大家都喊他“冯歪嘴子”。
命运对于他而言,和呼兰河城里的人一样,活着,一切都是为了活着,但他还是有些不一样。
他行事磊落,虽然地位低下,但即便是摘一只黄瓜,也会告诉主人一声。
他为人善良,虽然穷,但是每次做出的黏糕,都会切一些送给年幼的萧红吃。
他与妻子,从自由恋爱到结婚生子,冲破了种种世俗束缚。
即便街坊邻居表现出极度的不友好,甚至编排了不少关于他妻子的谣言,他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努力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不仅踏实肯干,还十分疼爱自己的妻子。
眼见着应该是个能够发家的命,可奈何造化弄人,妻子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不幸难产死去了。
很多人以为,“冯歪嘴子”会因此一蹶不振,但他却顶住伤痛,选择用毅力支撑着家庭,悉心抚养两个孩子生存下去。
书中写道:
他在这世界上,他不知道人们都用绝望的眼光来看他,他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处在了怎样的一种艰难境地……他没有想过。
也许,这就是人生应该有的模样,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困境,都不要失去为人的尊严,以及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只有内心怀揣希望,才不会轻易放弃改变命运。
电影《霸王别姬》中有句台词:“人活着,就得自己成全自己”。
如今,现世安稳,我们的命运都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虽然,凄凉的夜,是有的,但不至于人生就此彷徨;虽然,生活的难,也是有的,但不会就此把你打倒。
生而为人,或许真的很抱歉,因为无论是萧红生活的时代,还是我们的现在,没有谁是容易的。
人生短暂,须臾一瞬间,所以,希望你历遍山河,仍觉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