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

谭德成

城市中心的广场，英伦风情的街口，摩肩接踵的人群，热闹非凡。隐蔽在小巷子三楼的一个公共卫生间，矮矮的、窄窄的楼道，上上下下四十多步梯子，穿梭着来自天南地北内急的人。

楼道尽头处，往左拐进门是卫生间，往右拐进门是几平方米的小屋，堆放着一些清洁用具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门口经常坐着一位负责打扫卫生间的老头儿，他忙完手里的活儿，总是面朝来来往往的人，像打盹似的坐在门前的小塑料凳子上，眼睛半眯着，把头搁在落地的两条腿上休息，高兴的时候偶尔也抬起头，跟着广播循环播放的音乐摇着头，手指在腿上敲打着节奏。很少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但总是觉得他的心里藏着有很多很多的话儿在嘴里打转，春夏秋冬都如此。

老头儿额头光亮，头发稀疏。鹅黄色和深蓝色布料拼接的工装虽然有些褪色了，但非常整洁，精神不显老态。他的腰可能患过疾病，行走是驼着背的，两条腿明显的缺乏力量，还居然如此地守护着他的“责任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一天，我在广场散步，又来这儿方便，一摸口袋没卫生纸便急了。老头儿一眼看透我的心思，缓缓地起身去小屋为我拿出一包纸巾。我很客气地把钱放到他手上，由衷地称赞他把卫生间收拾得这么整洁，他脸上的笑容就像荡漾的波纹，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那么地开心和快乐，我的内心一阵悸动。等我方便出来，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对着我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他的耳朵、眼睛都还行，有时候有些事情让他非常生气。如像有的人大蹲后传出的只有开门声音没有马桶冲水的声音，心头会马上嘀咕起来，他看透了，无可奈何只有把火窝在心里。还有些人洗手，用水、用洗手液，浪费严重不节约，看见这些眼睛里像撒进了沙子一样很不舒服。他有些鄙视地说，来这些地方的人，都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外表都好看，不想去较真儿，有的行为一点儿都不文明，广播里说的、墙上写的，像没有听见看见一样。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归说，做归做，老头儿的不满情绪释放以后，转身走进卫生间里面，一道一道门打开，一个坑一个坑冲洗，始终保持着整洁无异味，弯曲羸弱的背影麻利地在卫生间里忙碌。

前不久，一个下雨天，突然在广场上看见他在蒙蒙的细雨里行走，不急不缓，自由自在。他的后背弯成了一张弓，两只手都分别提着塑料袋，也不知道装着什么，看上去有些沉重，我猜可能是近段时间的口粮。曾经看见他的小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方便面、方便饭空盒，大概是收集一段时间再拿去废品收购站处理。我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他，弱小的身体有节律地一步步向前移动，消失在属于他的那个巷道口。

遗憾的是，从那天以后再没有见到过那老头儿了。他的那个小塑料凳子换了一个新来的老头儿坐着，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盯着上上下下的匆匆脚步。那个老头儿，到哪里去了，心里突然有些牵挂。我在心里猜测，或许转岗了，或许退休了，或许生病了……

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只有默默地祝愿他平安……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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