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30日，复旦发展研究院2025校庆报告会暨复旦大学智库周系列活动在智库楼106会议室举行。本次报告会以“人工智能与国家发展”为主题，来自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下属中心及孵化机构的9位专家学者做了精彩的主题报告。复旦发展研究院执行副院长张怡、副院长黄昊出席，研究员王帆担任主持，网络空间国际治理研究基地主任沈逸教授担任点评。以下为报告会观点摘编，供读者参考。
王帆 复旦发展研究院研究员
01
金砖国家人工智能合作的动因、基础和挑战
江天骄 复旦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
金砖国家推动人工智能合作的主要动因在于金砖国家普遍将人工智能视为驱动产业升级和科技进步的重要引擎。同时，当前全球人工智能治理体系由发达国家主导，金砖国家作为新兴力量代表，寻求在规则制定中发出“全球南方”的集体声音，增强全球话语权和影响力、摆脱发达国家的技术依赖和规则垄断，强化技术安全。基于上述动因,金砖国家已有一定的人工智能治理基础，大部分金砖成员国均已出台发展规划，显示出国家战略对此的高度重视。国内监管层面方面各国优先布局数据保护、伦理规范、算法应用等关键领域，但具体方案和侧重点差异显著。但金砖国家的人工智能治理仍面临许多挑战，一是内部鸿沟巨大，各成员国在技术能力、基础设施、数据资源、人才储备等方面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差距，构成深度合作的根本障碍；二是治理共识缺乏，金砖内部尚未就AI发展路径、治理原则和具体标准形成统一立场，内部主张各异，难以形成集体发声的合力；三是外部压力持续。面临来自美西方的技术压制、制裁以及地缘政治干扰，部分成员国与西方的紧密联系可能分化合作意愿。未来，金砖国家应需着力于弥合内部鸿沟、构建共同治理立场、加强技术转移与能力建设，并在全球层面积极倡导包容性人工智能发展规则。
02
中国人工智能发展的现状、支撑和全球溢出效应
姚旭 复旦发展研究院青年副研究员
自2022年底ChatGPT引发全球生成式人工智能浪潮以来，中国的人工智能产业迅速跟进，但其根基可追溯至更早的技术演进和平台经济发展历程。当前，中国人工智能在多模态模型、基础设施建设及产业应用等多个维度取得显著进展，不仅在模型数量和质量上不断突破，更在以“东数西算”为代表算力布局和高质量数据资源整合方面形成体系。中国人工智能技术快速发展的背后，有着四大优势支撑：超大单一市场、强大平台企业、丰富的人才储备及坚定的政策决心四大优势。尽管中文语料质量仍存提升空间，但国家相关部委正通过政策引导补齐短板。同时，地方政府与央企的积极参与也形成了健康的“创新竞合”格局。此外，中国人工智能的发展正向全球扩展其影响力，低成本开源模型为全球南方国家提供了新的技术路径，同时中国在联合国等国际组织中推动人工智能治理议题，提出全球治理的新范式，强化人工智能全球话语权建设。报告最后强调，技术发展背后更深层的驱动力来自每一个科研创业者的好奇心与长期主义精神。正是这种内生动力，推动了中国人工智能从追赶到引领的跃升。
03
Challenges and limitations of Europe's autonomous AI development and of the EU's AI policy in the context of the US-China technological rivalry
Nathan Sperber 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复旦发展研究院访问学者
在中美博弈的宏观政治和技术背景下，尽管欧盟提出“战略自主性”和“数字主权”等核心政策概念，以期摆脱对美国关键技术和基础设施的依赖，但这些概念多属开放性、战略性表述，并非具体政策框架。欧盟出台了一系列以监管为核心的举措，包括《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数字市场法》《数字服务法案》和《人工智能法案》（AI Act）等。其中，《人工智能法案》被认为是全球首部综合性监管人工智能的法规，强调风险分级、透明性、可追责性和可信赖性，但也有分析指出其高监管成本可能抑制创新。与此同时，欧洲在人工智能基础设施与产业生态方面相较中美明显落后。无论是芯片、算力、数据中心还是基础模型，欧洲高度依赖美国企业，缺乏可匹敌的本土科技巨头和投资规模。尽管欧洲本土也有自己的AI创业公司，但发展规模有限，多数仍依赖美国资本与平台。在政策转向方面，欧盟近年来已逐步从监管导向转向投资驱动，提供专门用于人工智能的超级计算服务、推出人工智能超级工厂等，力求实现本土人工智能服务能力的大幅提升。总体来说，尽管投资增长显著，欧洲要真正实现“数字主权”仍面临深层结构性挑战，欧盟数字主权理想与产业现实间的鸿沟，正成为其参与全球人工智能竞争的最大制约,在未来的发展上仍需在监管与创新之间找到更有效的平衡。
04
人工智能如何影响全球精英质量
石烁 复旦发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精英质量”理论可以为探究人工智能如何影响国家发展提供经济学视角的解读。精英质量更高的国家，公共价值创造能力更强，而精英质量较低的国家，社会不平等的问题则更严重。人工智能正通过治理转型、技术创新、科创权投资、制造业自动化等渠道提升精英质量，增强公共价值创造能力。为衡量人工智能对精英质量的影响，《全球精英质量指数》报告构建了151个国家的人工智能指数排名并发现，美国、新加坡、韩国、中国等国家居前。与美国“高投资、强算力”的人工智能发展模式不同的是，东亚国家受益于“制造驱动创新”的自主发展模式。人工智能收益的分配模式也将极大影响各国社会公平与制度稳定：美国的资本主导模式可能加剧收入不平等，而以东亚为代表的国家主导模式则可能更具包容性。人工智能如何通过精英质量深刻影响国家的长远发展范式值得未来更多讨论和研究。
05
人工智能时代下打造图书馆之城缺哪块砖？
杜晓馨 复旦发展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作为一座将“图书馆之城”建设写入“十四五”规划的城市，深圳在硬件设施、图书馆数量和人工智能技术应用方面均走在全国前列。调研显示，部分深圳图书馆已部署AI馆员、智慧书库和多功能朗读亭等智能服务设施。尽管图书馆数量众多、设施先进，真正能够为特定儿童群体（如低收入家庭子女、特殊儿童、流动儿童等）提供深度服务的能力仍然有限。许多儿童服务活动依赖阅读推广者的个人热情与非正式资源，缺乏系统培训与制度保障。目前硬件上的“城”已然建成，然而制度上的“砖”仍有待补全：一是“使用权的排他性”，部分高质量服务资源开放度仍然有限；二是“技术的异化”，人工智能资源的投入主要聚焦于文献检索等精英的需求，但对进一步无差别服务所有人员的知识获取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因此，图书馆之城在硬件和数量上早已领先，其真正需要完善的是支撑弱势群体文化获得感的制度设计；应在人工智能技术与空间建设之外更加重视图书馆作为公共服务平台的社会整合功能，建立更具公平性与可持续性的儿童文化服务体系。在深圳看到的相关启示也一样可以作为标准去看待包括上海在内的其他城市。同时，这次分享也畅想了图书馆在人工智能时代可能的转型，与教育的转型一样都需要通过对于本质的探寻为其重新定调，希望借助技术手段图书馆未来可以成为为更广大的人群提供各类多元化知识服务的知识港湾。
06
人工智能普惠发展与乡村产业升级
刘丽 复旦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
在智慧农业战略推动下，我国正通过技术创新与制度创新双轨并行，破解人工智能在农业应用的普惠难题，化解三大核心矛盾：一是成本鸿沟，即数字基础设施和服务的可获得性；二是数据主权，即如何保障农田数据的安全和可控；三是人才断层，从事智慧农业的高质量复合型人才尚有缺失。“数字包容”概念从数字技术可得性、数字能力、数字技术的效益共享三个方面促进人工智能普惠发展。报告以上海市松江区的农业实践为例，有机农业的市场效应提高了技术成本的可承担性，上海技术、人才、信息的高密度提供了地方性、适应性的小规模实验场。这些优势条件帮助松江走出一条有机农业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协同之路。上述人工智能与生态农业融合的具体模式为AI赋能乡村振兴提供了多方面的启示：建设数字基础设施、提升农民数字技能、设立AI普惠发展示范区、通过制度创新实现技术普惠等手段推动农业数字包容。当前我国正从技术追赶者向规则制定者转型，其探索的“技术普惠+治理创新”模式，将为全球农业数字化转型提供新范式。
07
人工智能在生物多样性领域的应用及挑战
李琴 复旦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
人工智能技术在生物多样性监测与研究、生态系统动态预测、自然保护管理及公众参与机制中的多元化应用极大提高了保护工作者的研究效率。在监测研究和生态系统复杂动态预测方面，通过AI大模型，并结合红外相机、无人机、遥感技术、声音识别技术等工具，大幅提升对物种的识别精度，节省大量人工筛查成本，提升监测准确性。同时，人工智能技术也广泛应用于自然保护地的智能管理和人与野生动物冲突预警方面，如长江十年禁渔智慧管理、云南亚洲象的迁徙安全预警、部分国家公园的智能化管理决策等。在传播与公众参与方面，人工智能与虚拟现实、交互式系统的结合，使公众能以沉浸式方式体验自然教育，提升了自然保护的科普效率，并利用人工智能分析社交媒体上公众对保护议题的关注度与情绪反应，从而优化政策传播策略。然而，人工智能在生物多样性领域应用中的挑战不可忽视，主要包括对人工智能技术的过度依赖、数据偏见与不平等问题、数据隐私与安全风险、人工智能技术与算力发展带来的能源消耗、资源压力及“二次污染”等。总体来看，人工智能在促进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展现出巨大潜力，但其可持续发展仍需在技术、伦理与生态环境之间找到平衡点。
08
人工智能与可持续发展
汤维祺 复旦发展研究院青年副研究员
可持续发展涵盖环境保护、社会公平与经济增长三大支柱，而人工智能正成为协调这些目标的重要工具。第一，人工智能为可持续发展研究提供了新范式。传统研究依赖历史经验进行趋势预测，而人工智能通过“数据+机理”双驱动方式，突破样本内局限，辅助科学家识别未来可能趋势，增强前瞻性决策能力。第二，人工智能有助于打破学科壁垒。可持续发展问题高度交叉，涉及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多个领域，人工智能可以低成本整合跨学科知识，支持绿色金融、气候政策等复杂议题的研究与实践。第三，人工智能推动从宏观到微观的全面转型。无论是国家间的气候谈判、市镇级战略制定，还是企业社会责任与绿色转型，人工智能平台均能提供决策支持，弥补专业能力不足，推动多层级协同。此外，算力、能源与区域发展之间存在联动关系。在“东数西算”背景下，我们应关注绿色算力布局对西部经济结构与产业多样化的影响，避免“资源诅咒”重演。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应以人为本，重视人、技术、经济与环境的系统性互动。人工智能发展是涵盖技术、数据、能源的复合领域发展，中国应设计一条电力-算力-产业协同的发展路径。
09
国家安全与民族主义的交错话语：中美科技战中的媒体叙事分析
胡冯彬 复旦大学网络空间国际治理研究基地助理研究员
中美媒体在科技竞争报道中构建出了截然对立的话语体系，技术民族主义加速上升为新型意识形态工具。尽管中美两国在科技、贸易、国家安全等多个维度展开摩擦，但媒体在叙事中都倾向于将本国行为描绘为“防御性”“被动反应”的姿态。美国媒体主要将中国的技术崛起与国家安全、知识产权、军民融合等议题相联系，并逐渐从“公平竞争”转向以“民主对抗专制”的技术民族主义话语，特别在拜登政府后期更为显著。相较之下，中国媒体长期以来保持“反对霸权、强调自主”的主旋律，叙事风格克制，强调多边合作，并将贸易战视为美国对中国发展的遏制行为。而在社交媒体上，虽然中国网民言论丰富、情绪多样，但整体仍高度一致地支持国家立场。相反，美国社交平台则呈现出更大程度的多元化。报告还指出，媒体的这种叙事不仅加剧了双方国内公众对对方的“他者”认知，也对政策制定和国家认同构建产生显著影响。技术不再只是工具，更成为国家竞争的核心领域与意识形态的载体。当技术竞争被赋予文明冲突内涵，媒体叙事已成为比芯片管制更坚固的“数字铁幕”。
点评
沈逸 复旦大学网络空间国际治理研究基地主任
在点评环节，沈逸教授肯定了九位学者对人工智能相关议题进行的宏观政策分析以及具体场景化研究，并为后续研究优化提供了重要的方向性指引。建议学者们对人工智能研究中的核心概念和机制探索进一步深化，完善研究逻辑；在人文关切和社会问题导向基础上，加强学科性和理论性；在战略价值层面，应显著提升议题的战略意义认知，融入必要的战略博弈维度分析。
此外，沈逸教授强调中国在全球人工智能领域的实践重点要从实物生产转向概念引领，并探索社会内部成果分配的务实解决方案，在区域实践中建立技术普惠机制，推动国际话语权结构的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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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会现场照片
现场
撰 稿 | 陈梓培
排 版 | 单佳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