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笃君按：人不能摧毁爱，我相信爱必胜。（勒内·马格里特语）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超现实主义运动在充满危机的旧大陆萌芽。超现实主义者将现实的理性逻辑加以极端异化，向人类“心灵的深渊”中去寻求灵感。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勒内·马格里特（René Magritte，1898-1967）也是一位“潜心研究人类潜意识”的画家，他不仅用画笔表达着自己对梦境的诠释，同时也用画笔与那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进行斗争。马格里特的作品中经常出现用灰白布覆盖乃至包裹的头颅，这种主题形象可以追溯到画家经历的不幸童年：14岁时，马格里特的母亲因罹患忧郁症而离家出走并跳河自杀，小勒内曾亲眼看着人们把母亲的尸体从河里打捞上来，当时她的头颅就被她出走那天晚上身穿的睡袍包裹着，从此，这一幕永久镌刻在画家记忆中。勒内曾说：我并不知道，她是否是因为被睡袍蒙住了双眼，才看不到自己选择的死亡。这一主题形象也出现在马格里特创作于1928年的作品系列《爱人》中。

《爱人》系列一共四幅作品，其中第一幅仿佛是一对恋人面对镜头留下的（自拍）合影：

▲ 油画《爱人/1》（1928）

比利时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马格里特 作

现藏于堪培拉国家美术馆

画中二人像是在旅行，他们身后不远处满是绿色的草坡和密林，远方隐约可见蓝灰色的诺曼底海岸。然而，二人的头颅被灰白布包裹起来，因此，观者在读画时往往会不自觉地根据他们高耸的鼻梁找寻二人那被遮挡的视线，或者产生一种冲动——想要从他们的肩膀上掀开这该死的裹头布。画家用这两块荒谬的裹头布为人们揭示了一个人们都不愿面对的残酷现实：亲密的爱意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疏离感，它甚至在呼唤死亡的幽灵。类似的象征也出现在《爱人》系列的其他作品中：

▲ 油画《爱人/2》（1928）

比利时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马格里特 作

现藏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在《爱人/2》中，这对恋人回到了房间里，画家选择了一个异常狭小的空间来表现这对恋人的拥吻，更增强了压抑感。依旧是灰白布包裹着头颅，二人的亲吻因此看不出是冷淡还是热情。

在《爱人》系列的另外两幅作品中，裹头布被撤掉了，情侣终于露出了面孔；然而，男主角的身体却消失了，他只剩下一颗头颅，仿佛彻底投入了爱欲一般，飘飘然浮于空中与女主亲吻；同时，与男主正相反，女主角的姿态却冷酷而僵硬：

▲ 油画《爱人/3》（1928）

比利时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马格里特 作

私人收藏

▲ 油画《爱人/4》（1928）

比利时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马格里特 作

私人收藏

《爱人》这一系列作品是马格里特对“爱之困境”的诠释。他并未将爱释为纯粹的浪漫之美，而是将其表现为一种神秘而近乎无情的美。在《爱人》系列的第一、二幅作品中，灰白色的裹头布似乎也象征着“爱欲使人盲目”，因此画作充满了令人困惑的压抑感；而第三、四幅作品中虽不再有裹头布，但画作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明朗一些，男主那颗飘浮的头颅反而生成了一种诡异的陌生感，使人愈发感觉到“爱欲之不可靠”。画家通过这一系列作品似乎在暗示：世上并不存在理想的爱情，爱是徒劳。

然而，在《爱人》这一系列作品完成后的第二年，1929年，画家马格里特在接受巴黎《超现实主义革命》杂志的采访中说：人不能摧毁爱，我相信爱必胜。可见，画家用话语无法表达真实完整的自我，唯有通过画笔，他才能传达出内心深处那因爱欲无常而产生的不安之感，并将之传染给每一位观者。当然，这种对爱的矛盾心理似乎也说明，画家还是不能摆脱儿时母亲自杀弃世留给他的那个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