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阿雲
来 源:行李
因为爱玩的运动上天入地,阿雲被兄弟们戏称为“海军陆战队的航空兵”。
2016年9月9日,他和朋友老郭、大帅组成的“精骑678”团队,从阿拉斯加北极圈内的小镇Coldfoot出发,在骑行3万多公里、100多天后,于12月28日到达世界最南端:乌斯怀亚3号公路的尽头,泛美公路的终点。
这是中国人首次完成从北极到南极的摩托车骑行。以下是记者和阿雲的对话实录。
问:你们三人是怎么玩到一起的?怎么想到要从北极骑到南极?
阿雲:我们三个是很多年的好友加车友,一起骑车去过世界很多国家,每个国家大约跑3000公里,比如韩国、马来西亚、美国、德国,好多国家都用租或者借摩托车的方式骑过。
我是13年去的北极,14年去的南极,15年先后两次去非洲——在赤道附近,后来开玩笑说16年不如把北极、赤道和南极串起来,原来是走了三个点,现在串成一条线,从最北面的阿拉斯加一直到最南面的乌斯怀亚。
这个范围就是从广义的北极到南极,是很多人梦想的路线。
问:团队的名字“精骑678”,指你们三个分别是60后、70后、80后?
阿雲:对,老郭是69年的,我是73年的,大帅是84年的。这三个时代的人恰恰就是玩机车的主要年龄段,年龄再小一点可能还忙于开拓学业、事业,等到稍微稳定以后就对自己的生活追求有了一个新的标准。
其实从我们的角度来说,车更多是用来找朋友的,我们不是和车说话,而是和这些有着共同梦想的车友在一起。机车,尤其美式机车是男人的大玩具,原先有骑士,现在更多的是机车来承担男人的这种梦想,当我骑上摩托车,那种风吹的感觉是开车感受不到的。
678精骑团队在地图上选了一条最酷的长征线
问:看你们还准备了“精骑678”的旗帜和徽章,这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阿雲:我是觉得玩也要认真,所以还是有很多仪式感。在自己公司里做了一下,把我们的路线做成队标,好朋友帮忙做的T裇,徽章是我们自己做的。
对于骑士来说,交换徽章是非常隆重的礼节,路上碰到很多车友、朋友和一些帮助我们的人,都会把这个徽章送给他,从他的角度来说,也会非常珍惜。
在美国加州河滨的宝马店里,我们就碰到一件事。一位叫Mark的店员看到我们因为下雪路滑摔坏的边箱很难修复,就提出要把自己车上的拆下来给我们,说他自己平时用不着。我们提出不能要,或者给他钱,他说不用,路途这么远,你们也可以帮助下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后来才知道,Mark从小就是个聋哑人,他乐观的妈妈一直没有放弃帮助他自立的,后来他慢慢学会了读唇语,再配上助听器学说话,认真地对待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也非常热爱骑车。
上个月出发前到这里添置装备时,为了感谢他的帮助,我们送给过他一枚徽章,这次他把自己身上的工牌摘下来送给我们,本以为只是交换,没想到他提出两个要求:一个是带它去看他一直想去的秘鲁,另一个出乎我们的意料,就是要求带回来还给他。
这其实是他的一个祝愿,看似要你完成一个承诺,其实是祈盼和祝福你平安回来。
问:难怪你说“Mark,你才是真正的骑士”。后来有机会把工牌带回给他吗?
阿雲:工牌是一定要给他的,因为这里面有故事。那个工牌在秘鲁马丘比丘拍的照片,我已经让朋友去店里的时候带给他,以后我再回美国的时候,会去店里找他。
对骑士来说,交换徽章是最隆重的礼节。
问:这次长途骑行,你们选择了怎样的坐骑?
阿雲:我们平时骑的是哈雷,这次由于路途原因就都骑了宝马R1200GS ADV,因为我们每天差不多10个小时在摩托车上,哈雷这个车长途骑行或者走一些差的路况比较困难,可能就不太适合,而ADV的续航能力相对长点,越野能力比较好。三个人车是一样的,在更换配件或者其他维护方面也会方便一些。
问:几个大男人还在车后面挂了好几个玩偶啊?
阿雲:我的熊和企鹅其实象征着北极和南极,因为这两个动物是永远见不到面的,我们就想让这个北极熊带着企鹅宝宝回南极。还有,出发的时候朋友给我们送了三个小驴,老郭车后面那个宝马熊是宝马车的吉祥物。
678精骑队伍里的玩偶成员
问:那么长的路程,给车加油也是个问题。
阿雲:加油是很大一个问题。因为好多地方没有加油站,有时两个加油站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也是很困难。
因此我们配了备用油箱,车没有油的时候,就用备用油箱来增加续航能力。其实我们出发从费尔班克斯进北极圈的时候就有这个问题,从北极圈的标志性起点直接往南极走的话,我们摩托车的能力是达不到的。
因为下个加油站距离大约是800公里,那我们一方面要有备用油箱,另一方面就只能再往北走100公里,Coldfoot那里有个加油站,恰好也有个邮局,我们就在那儿盖了一个出发的章,到了终点乌斯怀亚,又在邮局盖了一个章,就完成了从出发到结束的记录。
问:你们的鲁B车牌不是一般的醒目,吸引过华人吗?
阿雲:在美国靠近墨西哥边境休息时,一个人停车跑过来,直觉是华人,结果他一开口:恁是青岛哩?我看这鲁B的车牌子还寻思看错了……我来了快20年了,来之前住铁山路,在德县路上小学,中学六中……有没有青岛烟?拿根抽。没有?那照张相吧……
老乡见老乡,好多想说的话,相互祝福后挥手告别,继续赶路。到下一个小镇,打开手机就听到他温暖的乡音叮嘱。听得出,他想家了。
我看这鲁B的车牌子还寻思看错了……
问:一般的路人怎么看你们这些中国骑手?
阿雲:他们对中国太陌生,不了解中国,路上10个人见到我们10个人都会问,是日本人吗?不是。是韩国人吗?不是。你跟他说我们是中国人,当他们再碰到人就会问是中国人吗?
其实我的左袖标上一直有面国旗,但世界对中国的认识还停留在很久之前,他们眼中比较强大的亚裔一般是日本人或者是韩国人,好在现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出现在世界各个角落。
问:你们的摩托车被查过证吗?
阿雲:路过的国家对摩托车手都比较友好。很多车看到后面有摩托,都会打右闪靠边避让,遇到的每一位摩托车手都会骑士般地和你伸手致意。有天去小镇采购,回来的路上被警车跟上,那位女警很耐心指着速度表提醒我们要注意安全,再骑不能超速,也没查我们的中国牌照和驾照。看来中国牌照的摩托车在国外骑行比在国内还顺畅。我们目前还是唯一的禁摩国家,尽管各种费用都收了,但很多地方还是不让骑。不过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城市正在解禁。
问:长时间的骑行,又经受各种路况,对车的磨损很大吧?
阿雲:跑了总里程十分之一的时候,无论人和车都进入了疲劳期,轮胎更是。由于北方的道路为了防滑和快速渗水,施工路面颗粒大,轮胎磨损很大,而且一直高速不停地运转,本来在家跑1.5万公里没有问题,在那里可能7000公里就磨得很厉害了。于是我们事先会预留很多点,就是在一些能够找到大型宝马店的国家,去完成对车的一些维修保养比如换轮胎,这些工作在出发之前就大体了解过。
骑士累了,坐骑也累了。
问:车也需要时不时回个血。骑行时你有什么固定的习惯?
阿雲:主要都是关于安全的,每天早上都会提醒自己并相互提醒。出发前要提前把车发动,因为有时候气候有变化,为了保证车的正常运行,就要先把车热一下,尤其在比较冷的地方。墨镜、风镜是肯定戴的,常年骑行,保护好眼睛很有必要。再一个就是所有的装备要穿戴整齐,除了专业骑行服之外,还要有护颈,就是保护颈椎的,防止因摔车导致脖子扭伤。
问:这样长距离的壮游式骑行,就你的体验来说,跟一般骑行有什么不一样?
阿雲:长途骑行有适应期、疲劳期、兴奋期。其实从刚开始就不太适应,但好在出发是在美国、加拿大这样道路条件比较好的地方。再一个就是,从北极出发的时候天气比较冷,这对我们来说比较好,不容易犯困,一开始我们都吃午饭,但两天以后就再也不吃了,因为只要一吃午饭就容易犯困,每天十几个小时长时间骑行,经常骑着就睡着了,所以说从此以后我们每天只吃两顿饭,到后来就慢慢适应了,中午也不饿了,早上吃完了骑车,中午最多吃一个苹果,我们会喝给司机提神的小饮料,这在美国所有超市都有得卖。
问:经过无人区那种自然环境恶劣的地方,你们会作什么特别准备?
阿雲:我们去无人区的时候都会选择一些有人能够经过的,只是可能人很少。看起来镇子和镇子之间距离非常远,但是从摩托车来说,基本上只要在600公里以内,还是能够完成点和点之间的穿越。有天在加拿大的无人区,我们看见一辆自行车骑过来,骑手还是一位叫增冈通子的日本姑娘,她从上个城市到这儿已经骑了一个多月。我们就在想,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出去?中间怎么办?她住在哪儿?这儿有狼有熊,会不会有危险?反正看着人家是很坚毅。所以说我们在路上一开始觉得自己在干挺牛逼的事,越走就觉得自己越渺小。
问:你们遇到过需要帮助的情况吗?
阿雲:如果没有路上这些人的帮助,我们肯定到不了,这种帮助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最明显的一次,从秘鲁到玻利维亚要翻过高山,我们从普诺的的喀喀湖边出发,计划到塔克纳,结果因为修路更改路线被Google错指向一条最美的烂路。
刚开始大家还击掌庆幸这美丽的错误,一路拍下美景,可是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对了,由于路是凹槽下沉式的,大风把浮土都吹了进去形成软土,摩托车在里面跑,不是不停甩尾就是陷进去,根本无法前进。4000米以下还相互帮扶,嬉笑拍照,但没想到往上走都是这种路,狂风中4900米的高原很像火星的地貌,倒了车要想扶起来,就像三个在火星施工的宇航员,需要平时数倍的力量,呼吸都是问题。
当时什么感觉?在我想象中,翻过这个山就应该看到山下的路,或者说能看到远方的城市,但是等翻过山以后前面又是十几座山,感觉我还有一个月才能出去,那种绝望是很打击人的,因为那时候体力已经消耗尽了,就想能在天黑之前下去就行,然后一座山一座山这么去翻。后来天黑了以后,这种恐惧感更强烈。
问:在陌生高原的黑夜,有人高反的话,会是很大的问题。
阿雲:所以我们再恐惧也不能停下。幸运的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竟然会路过一辆大货车,司机David不但帮助我们扶车,还没有放下我们自己走,一直跟随我们,直到把我们送到山下3000多米的塔拉塔,他才继续自己的行程。如果没有他,我们三人长时间停留在高海拔,再加上夜里降温甚至下雨,路况不明,进退两难,在山上蜷缩过夜真的会有危险。
现在后面有一辆大货车,我们知道大不了我最后把摩托车扔了,人到车上去过夜或者怎么样,不至于晚上出现危险。于是我们就在悬崖边一圈一圈地往下走,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三个人还都分开了,老郭在前面,后来终于在山下的公路看到他,那一刻感触太深了!
这一路下来,如果没有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的帮助,真的好难。后来我们也会这样,每当在无人区碰到别人,都会停下来问一下。
有一次在智利还是秘鲁,我们看到一辆车停着,一开始以为没有油了,就想把备用油箱的油给他,结果他是因为开锅了没有水,大帅就把我们自己备用喝的水都给了他。
漫漫长途,幸得偶遇的人各种帮助
问:这一路,感觉你们对民宿的偏爱远胜过旅馆。
阿雲:路上有条件我们都会住民宿,到后期我们基本上是确保能到这个城市以后,才开始去订。一般骑行日会在公路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方便第二天一早就走,可能就不进市区了,但在休息日我们会选一个地方洗洗衣服,大家休整一下,就像上班下班有休息日那样。
问:这些屋子看起来都很安静,适合休整。住民宿过程中发生过什么故事吗?
阿雲:有时候对一路的美景已经审美疲劳,但每站独具风格的民宿和房东会给我们惊喜,有时候房东也会讲起自己打猎、钓鱼、盖房子的经历,房子里到处是他们的人生故事。
在加拿大,本来我们定的这家民宿是159加元一栋,结果房东Dean因为我们来的时候他不在家,让我们自行入住,为表示歉意给我们优惠了10加元,当我们决定取消原定的下一站民宿在这休整一天的时候,他得知我们会有取消预定损失,又给我们降到99加元,而且把他们的主楼让给我们住,后来第二天他去打扫的时候,发现我们昨天入住的有一间他没铺床被,回来就执意要求今天免费让我们入住,还准备好他的鱼竿让我们去钓鱼,指点我们周围的游玩项目。
一路骑下来,感触最多的就是这种人和人之间的友好和关爱。这温情的背后很多是机制在起作用,也是相互作用的。我们住每个民宿都会注意自己的行为,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靴子脱在门口,不在屋里抽烟,离开的时候尽可能给房东恢复原样,用房东的物品也会留下相应的费用,否则会得到差评,再走下去就不会有人租房子给你。机制让信用观念深入人心,大家都会珍惜自己的信誉。
收到很多鼓舞的信件
问:这些屋子看起来都很安静,适合休整。住民宿过程中发生过什么故事吗?
阿雲:离开北美以后,英语就白瞎了,全是说西班牙语,我们三个人里,大帅的英语还好一点,能做一些简单的交流和沟通,基本上就盲人摸象这么去走,一直到我们在巴拿马碰到两个聋哑骑手。我们还在考虑语言行不行,怎么去沟通,但人家是聋哑人,都能够骑行下来,还骑了28万公里,是我们的好几倍。
问:语言确实也没那么重要,要紧的信息总有办法搞明白。再说过境,看你写了好多故事,故事最多的还是在中美洲国家。
阿雲:是的,伯利兹、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危地马拉、巴拿马,这些国家都是和台湾建交的,也就是说他是拒绝中国护照入境的,这些国家你又绕不过去,从地图看这是必经之路,而且你就算人过去了,摩托车怎么办?还是中国摩托车,青岛鲁B牌照的。
问:给摩托车办过境手续也不简单吧?
阿雲:对,这个车的手续一点也不简单,我们的过境对很多国家来说是第一次碰到,所以他们也无章可循,就会不停地打电话询问,甚至有时候我们会提供他们国家的相关规定给他们……陆路和飞机入境还不一样,机场一般会完善一点,陆路入境的话还是比较少。具体手续涉及到保险、卫生检疫之类,过境平均大约要6个小时,所以我们有骑行日、休息日,还有过境日,过境日这天一般是头一天就赶到边境,然后第二天一早过境。过境的具体时间还确定不了,不一定什么时候。
这一路上大概有400多公里是车没法走的,其中两段,一段是尼加拉瓜,一段是巴拿马。尼加拉瓜我们去的时候正好在总统大选,摩托车办过境说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不能等,就让人把摩托车拖到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的边境,然后委托当地人把车运到尼加拉瓜和哥斯达黎加的边境,我们直接飞到哥斯达黎加取车。
前一晚就接到车已到达尼加拉瓜边境小镇的消息,一早从哥斯达黎加出境和司机见上面,正商量如何卸车入关,司机却被一边嘀咕的几个人带走了。然后我们在进不去出不来的两国边境过渡区待了将近10个小时,想到10米之内的餐厅吃点东西,也被告知是尼加拉瓜餐厅,不能进。
最后,送车的洪都拉斯司机在自己已经被遣返的情况下,隔着铁丝网指挥临时找的一名当地司机,硬是把“马”给我们卸了下来……总之这300多公里足足折腾了一周,横跨三个国家。
问:太折腾了……说到第二个让你们人车分离的国家巴拿马,似乎你们在那儿被遣返了?之前你们在危地马拉已经被遣返过一次了吧?
阿雲:对,在危地马拉全靠当地华人商会的朋友帮忙才过的境……后来我们终于骑车进入哥斯达黎加,紧赶几百公里山路到了巴拿马边境,这里就像沙漏的汇集点,世界各地经过的摩托车都在这办理过关手续,每个被淋透的车友见面都很兴奋地交流……
约好澳大利亚和德国的两位独行侠进入巴拿马一起聚聚聊聊,结果我们,又被遣返了。
看来是和边境过渡区较上劲了,既然进不去也回不去,干脆既来之则安之,还就不走了。这个国家的边境根本看不出是边境,就像一条马路,马路两边都是市场,我们就买了菜,自己下厨炒几个菜庆祝一下。这时候左边是哥斯达黎加,右边是巴拿马,对面是出入境闸口……越折腾,越兴奋!
问:最终人和车都能有惊无险地过境,你觉得作用最大的是什么?
阿雲:主要还是因为有美国签证。有美签的话,这些国家从他的规定上或者说从不成文的规定上说是可以过境的,我们申请的都是过境,并不在这儿旅游或者居住,也不在这儿有事情做。每次看到他们在我们的护照上盖入境章时都要备注visa/USA时,心里都不爽,何时只需出示中国护照就可以免签,这是我们真正希望的。相信这一天会越来越近。
还有一个非常非常关键的路上用的东西,就是美国的电话卡,这一路都是国际漫游,全程网络畅通,最重要的是不限流量,这个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要不然国外的这些电话费、流量费会贵得吓人,几万块钱恐怕都不止。
3万里长征后,大家真的成了难兄难弟
问:看你写在墨西哥时,餐馆的台湾老板讲起两次在当地被抢劫的经历……你们自己会不会准备一些应对抢劫这种恶性事件的预案?
阿雲:危险的国家其实这一路挺多的,尤其在中美洲,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只是路过,而且都不走夜路,都是走大路,危险性会降低很多。再说我们三个人一骑车,相对声音比较大,一般那种预谋式的抢劫基本上不会发生,摩托车也不太会成为他们抢劫的目标。路上的军队是挺多,我们也分不清楚这些军队是政府军还是反政府军还是别的什么,但他们都比较友好。
问:所以你们骑行之外,还有心情停几个地方玩,甚至有时专程绕路去玩?
阿雲:是啊,我们去了墨西哥的坎昆,三国交界的亚马逊雨林,还有秘鲁的马丘比丘、库斯科,很多。就像我说的,鱼和熊掌都想得到,游玩和骑行最好两不误。比如坎昆一直是很多潜友向往的地方,最经典的就是洞潜。亚马逊的话,因为是巴西、哥伦比亚和秘鲁三个国家交界的地方,你要过去只能坐船和飞机,那我们就把摩托车放在哥伦比亚,然后飞到那边去,玩完了飞回来,再骑摩托车继续前进。
问:听说你玩潜水很多年了,但在坎昆是第一次体验洞潜?
阿雲:在坎昆,我们住的地方隔壁是家潜店,老板Alex也是个重机手,看到我们的行程很兴奋,因为天气原因这几天都不能潜,为了不让我们失望,他就提出要陪我们到100公里之外的图卢姆去潜墨西哥最著名的洞潜,而且是骑他的摩托车来回。结果第二天一早没看到他的车,一问,他沮丧地说:“女人,你懂的……没关系,我和导潜开车和你们一起去!”
为了当晚赶到墨西哥边境,第二天一早进伯利兹,到地方停车后,我们也没休息,听了下洞潜的铁规就下水了。潜水这么多年,这次应该是难度最大的一次,不在于技术,而在于心理。虽然能见度很高,像在清新的空气里,但深入黑黝黝的洞中,手势没办法使用,全靠手电来传递讯息,比如画圆圈代表OK;上下晃动是叫人;左右晃动代表有状况,不舒服或者需要帮助。
由于洞是密闭的,有了状况无法露出水面,呼出的废气聚集在洞顶,很像一面一面的镜子,让人有点不寒而栗,只能很小心地咬紧呼吸器,沿着固定的导线紧跟导潜慢慢前行,还要担心被潜友不小心打掉呼吸器,更怕看不到导线迷路出不去……许许多多平时很自然能解除的状况,在洞里都变得不敢尝试了。
在伯利兹洞潜。
问:亚马逊雨林怎么样?
阿雲:深入亚马逊丛林腹地后我遇到了有生以来流量最大的暴雨,见到世界上唯一一种只有四个手指的猴子,它在丛林里攀爬不只靠长臂,更依靠防滑的尾巴……
最好玩的是,我们坐船走水路到巴西Benjamin Constant的农贸市场买鱼吃,一条六斤多的野生龙鱼只卖一万多比索,不到5美金,人民币也就30多块,还包括帮你处理好。要知道,龙鱼在国内都卖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啊,这对国内养鱼的朋友是挺大的触动。后来我们到河边丛林小屋找当地的巴西厨师来烹饪,别说,味道还不赖。不过,这么好的食材,如果来个中国厨师就更好了!
在亚马逊只需30多块的金龙鱼
问:看来一路上意见最大的就是你的中国胃。其实我最羡慕你能去马丘比丘,这条印加古道徒步路线多少人垂涎呢。
阿雲:我们坐火车去的,让三匹“马“在库斯科休整等待。从库斯科前往马丘比丘只有两种方式:要么火车,要么徒步。徒步最经典的路线要21天,而背包客最常走的短程线也需要4天3夜。
我对那儿印象最深的是秘鲁人护宝有方,马丘比丘每天实名制限入2500人,而可以俯瞰整个马丘比丘遗迹的瓦纳比丘峰又从中限制为400人。
作为世界上很多人来秘鲁甚至南美的终极目标,这个国家没有迅速把它建成5A级国家景区来大肆敛财,不但不修建高速公路,还限定到马丘比丘的最后一段路只通火车,汽车无法进入,理由是:别把过去和未来都挥霍殆尽。在思路上,这不是闭塞,而是开通。
坐火车到马丘比丘古城
问:之后你们又一路颠簸,扛住巴塔哥尼亚高原的骇人狂风,忍受越来越冷的温度,直到阿根廷的乌斯怀亚,这段旅程才算正式结束。
阿雲:对。我们以Coldfoot这个小镇作为出发点,然后跟随第一条深入北极圈的输油管道——阿拉斯加输油管道一路南行,直到最南面的公路终点,从地图上也能看到,就是在乌斯怀亚有一条公路叫3号公路,它也有一个标志性的纪念点,代表着世界上公路的终点。我们就从那儿上船前往南极,到了南极大陆,三个人把旗帜展开,和企鹅拍了张照,当然还有我们的北极熊一起。
壮阔的巴塔哥尼亚高原。
问:北极熊终于带企鹅回南极老家了,不容易!一路上,你看到最多的中国品牌是什么?
阿雲:应该是华为,在机场啊各种地方都会有广告。在吃的方面,老干妈还挺多的,这种食品对我们来说也更合适,如果点中餐的话,算是挺奢侈的一件事了。
问:结果你们在南极吃上中餐了,不但包饺子庆祝新年,还有黑冰兑酒喝,绝对大餐。你上一次来南极是14年,这次回去,觉得它和两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阿雲:这次心境不一样,第一次去感觉很兴奋,看什么都很惊奇。这次去心态就好了很多,而且把这次到南极作为一种休息,很安静,也会跟同行的人讲一讲我上次来南极的经历,以及南极相关的知识。这次天气也很好,所以增加了许多南极特有的体验,比如说极地露营,在海里冰泳、划橡皮艇等等。
在南极包饺子过新年。
问:结果你们在南极吃上中餐了,不但包饺子庆祝新年,还有黑冰兑酒喝,绝对大餐。你上一次来南极是14年,这次回去,觉得它和两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阿雲:露营用帐篷,在南极会被笑话的。专业的探险专家跟我们说,其实你们不是在露营,是在求生!在这里,挖雪坑才是最正确的方式。位置要选择被风和出现雪崩不会被掩埋的位置。坑的大小要和自己身材一致,少留空隙。挖出的雪堆砌在风来的方向,避风和挡住吹来的雪不进入雪坑。
我们的睡袋分5层:外边是防水睡袋,然后是防潮垫、充气隔垫、低温睡袋内再套一个贴身睡袋。所有的衣服杂物装进防水袋,防止受潮和被夜间来访的动物顺走。进睡袋之前,最重要的是放空自己的身体,因为晚上起夜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算渴了也不愿伸手去拿水,我就是直接抠着旁边的冰雪吃,味道好极了。估计这深度,按照南极的降雪积压来算,怎么也是窖藏几百年的陈酿了。
由于南极那时是极昼,整个夜晚的天一直是亮着的。有的人呼噜大作,有的人睁眼等冲锋舟早点来接。早上,带队的探险专家来叫早,收拾装备回母船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最重要的是,所有人挖的坑要自己重新把它填平,防止有动物跌入无法爬出;还要遵守“南极公约”,把我们的便携马桶也全部带回母船,至于马桶的故事就不是简简单单能笑完的了……
北极熊和企鹅宝宝史上第一次会面
问:计划总行程40000公里,后来缩短了一些吧?
阿雲:是的,原来是考虑骑到巴西,从巴西再插过来,后来因为路途还有车辆的问题,我们就没有往巴西那边去,实际行程就30000多公里,最长的那天800公里。
问:计划总行程40000公里,后来缩短了一些吧?
阿雲:这个是在阿拉斯加,当时已经骑行了700公里,到了以后呢发现这地方只有一家店,而且住满了,店主就很热情地帮我们联系,说你们去下一家店吧,那里还有房间可以住。好,我们就去下一家——下一家在100公里以外。那时对我们来说,起步100公里是很正常的事,最早的时候我们还想约定,100公里或1小时休息一下,后来觉得100公里太频繁,改成150公里甚至200公里再休息一下。
问:骑行中看到了那么多顶级美景,光国家公园就进了加拿大的班夫、美国的优胜美地、智利的百内……有没有你回家后常想起的景色?
阿雲:非常非常多,加拿大这一路上,跑一天一个人没影那种景色很壮美,还有秘鲁到玻利维亚路上的那种高山,倒不是美景,而是恶劣的环境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沙漠我走过不少,但秘鲁塞丘拉沙漠那种沿海却干燥得寸草不生的大沙漠,是第一次见。最深切的体会是风大,我们像被送上拳击场挨打的选手,被打得一拳左一拳右。油门小了顶不住,油门大了风一歇又怕冲出路基。最担心的是路上的流沙,骑车的都怕这个。当然,也有好处,就是精神高度集中,不犯困。
壮阔的风景,是对一路辛苦最好的馈赠
问:骑行中看到了那么多顶级美景,光国家公园就进了加拿大的班夫、美国的优胜美地、智利的百内……有没有你回家后常想起的景色?
阿雲:很多时候有过要放弃的想法,但最后都坚持下来了,就像我在朋友圈说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其实你看到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时候,那已经碰到困难了,自己在给自己打气。而且好几次都想跟国内的朋友联系——因为他们打算到阿根廷和我们会合,还有准备南极上船的——就想跟他们说,你们走吧,我们是赶不到那里了,我们就这样慢慢慢慢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后来路上碰到很多激励我们更强大的人,让我们坚定骑下去。很多人听说我们的骑行,觉得很了不起,从我自己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坚持走下来没有放弃。
问:这段漫长又曲折的骑行之后,回到日常生活会需要一段适应期吗?
阿雲:是的,会需要。回来以后一直没有触动这些事情,也没有跟别人讲,就只是大家问候了一下,要我说,哎呀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我们的那个口号当时是“生活着,而不是活着”,但我们真正的感觉是,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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