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4日11时30分,安徽省芜湖市马塘区利民路派出所接到报案:爱国小区有一女人被杀死在自家门口!
不到十分钟,利民路派出所和马塘分局刑警队的领导、技侦人员赶到现场。民警们发现,被害人竟然是马塘区人事局副局长孙道华!
孙道华的女儿孙小燕在亲友中是第一个来到现场的。看着母亲被乱刀捅死的惨状,孙小燕哭了,她掏出手机打出三个电话:第一个是打给她的周叔叔芜湖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周其东:第二个是打给她的小姨;第三个是打给她的舅舅。
周其东很快来了,给孙小燕带来了长辈般的安慰,并指令刑侦人员尽快侦破此案。
抽丝取蛹,警方目标锁定政法委书记周其东
当天,警方把被害人孙道华的前夫芜湖市某县人民法院法官张本来请到了马塘区刑警队。张本来虽然与孙道华离异多年,但警方还是希望能从张本来的身上获取蛛丝马迹的线索。
办案人员开门见山地问张本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与孙道华离婚?
张本来低头不语,似有难言之隐。
刑警队领导安慰张本来说,向公安机关提供线索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希望张本来打消顾虑,配合公安机关及时取证。张本来沉思良久,终于缓缓地说道:“我与孙道华离婚的原因是因为现任市委常委、市委政法委书记周其东啊!”接着,张本来流着泪回忆了自己与孙道华的婚变。
张本来与孙道华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相爱并结婚的,婚后不久,他们就有了爱的结晶——孙小燕。那时,孙道华还是繁昌县荻港镇一所学校的教师,由于人长得标致,在荻港很有些名气。1986年,时任荻港镇党委书记的周其东在一次检查工作时认识了孙道华。孙道华的美貌吸引了周其东,此后,周其东总是借故到学校转圈,寻找一切机会与孙道华说上几句话。周其东是镇党委书记,而且知多识广,能说会道,涉世未深的孙道华自然对周其东佩服有加。渐渐地孙道华爱上了周其东,并开始疏远了那个曾令她感到无限温馨的家。
1986年底的一个夜晚,孙道华毫无顾忌地投入到周其东怀抱,而周其东对孙道华的承诺则是:与妻子离婚!不久,周其东利用手中的权力把孙道华从一个平平常常的教师提拔到镇里当起了妇女主任。
一天中午,与周其东同一办公室的郑刚没有像平时那样回家午休,而是回到办公室写材料。此时周其东正与孙道华在套间里行云雨之事。周其东与孙道华被堵在里面急出了一身汗,他们多么希望郑刚能“知趣地离去啊”,可是直到快上班了,郑刚依然伏在案头专心写他的材料。万般无奈,周其东只得尴尬万分地出来了,随后孙道华也满脸通红地出来了。
随后,周其东与孙道华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像长了翅膀一样快速传遍了整个荻港。其实,郑刚是个口风极严的人,对于周其东与孙道华的风流之事,从没有多言多语,倒是周其东与孙道华实在不够检点,早就给人们留下了太多的口舌。
有人说现代的男人是家内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周其东就是这样的人,他虽然与孙道华保持着肉体上的亲密关系,但他有政治梦想,他并不想与妻子离婚,然而,作为女人的孙道华却不是这样想,她认准了周其东,完全相信周其东对她的信誓旦旦的承诺,于是,她无情地结束了与丈夫的婚姻,带着女儿孙小燕痴惰地等待着周其东。
几乎就在张本来道出自己与孙道华婚变内幕的同时,办案人员在孙道华留下的一本日记里发现了这样一段令人震惊的记录:有一天孙道华竟然发现周其东从她女儿的房间出来,于是,孙道华与周其东发生了一场罕见的冲突,在日记中孙道华称周其东毁了她的一生,并骂周其东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怎么多条线索都指向市委常委、市委政法委书记周其东?难道周其东这样的高官与孙道华被害有联系?马塘区刑警队领导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知道,周其东在芜湖市是个实力人物,走漏一点风声,都会给整个侦破工作带来意想不到的难度。马塘区刑警领导当即向马塘区公安分局和芜湖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汇报,周其东有重大嫌疑!
周其东是省管干部,芜湖市公安局党组立即向市委做了汇报。市委书记詹夏来第二天就代表市委向周其东宣布了“三不”决定:对孙道华遇害一案不得过问,不得打听,不得听汇报!
然而,市委还是认为,光这“三不”还是不足以控制周其东对案件的干预,于是,决定采取调虎离山之计,让周其东带领计划生育检查团到繁昌县检查计划生育工作!
2001年9月9日,安徽省纪律检查委员会与省公安厅组团来芜指导工作。当天,周其东被控制在芜湖市铁山宾馆之内,有关人员时刻不离左右,可以说,周其东实际上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周其东,这位掌握着芜湖市公检法生杀予夺大权的人物失去了往日的霸气,有时一天一句话也不说。
通过缜密侦查,繁昌县南征水泥厂总裁——有着数百万资产的赵征和——进入警方视野。侦查员发现,在孙道华被害前后,周其东与其联络频繁。而且,赵与周其东的关系非同一般。赵征和是否是知情人?
2001年9月11日,办案人员依法传唤了赵征和,可是,老于世故的赵征和却很难对付,他承认自己与政法委书记周其东关系很铁,甚至可以称兄道弟,可他与孙道华并不熟,因而拒不承认与孙道华遇害有关。从11日到13日,办案人员与赵征和斗心斗智,艰难地向深度推进。
办案人员突发奇想:我们既然能够掌握周其东与赵征和的联络方式,怎么不能够掌握赵征和在孙道华遇害前后的活动范围?侦查人员发现,赵征和几乎在与周其东联络的同时,还在与六安地区的一个叫杨媒能的人有着密切的联系,杨媒能又是谁?
在第二次询问赵征和时,办案人员开始了旁敲侧击:认不认识六安的杨媒能?不听则已,一听赵征和惊出一身冷汗,拿着烟蒂的手颤抖个不停。没有几个回合,赵征和就败下阵来,把周其东请他雇凶杀害孙道华的惊人内幕全部抖落了出来。
第二天,杨媒能在六安被办案人员抓获归案,几天之后,血刃孙道华且正欲外逃的两名杀手在省城合肥落网!
自此“9.4"重大故意杀人案告破!
周其东果然是行凶的幕后老板
然而周其东为什么会残忍地杀害自己多年的情人?周其东又怎么会找赵征和帮他杀害孙道华?而拥有数百万资产的赵征和也就心甘情愿地为周其东去卖命呢?还有,赵征和与杨媒能是什么关系?杨媒能与那两名不要任何报酬的杀手又是什么关系?
其实,为了搬开绊脚石,周其东对孙道华早已经屡次动了杀心。
周其东为什么要杀害孙道华?
有人这样称周其东,从周其东的心态来看,周完全是《红与黑》中的于连在新世纪里的一个翻版!的确,周其东的心态,周其东所历经的路程,哪里都显示着一个真真实实的于连所付出的全部的畸形的心智!
周其东原是繁昌县芦南乡地地道道的农民。1972年,高中毕业的周其东通过亲友的帮忙在芦南一所学校做了一名民办教师。民办教师虽然算不了什么,但在周其东眼里却是至高无上的职位,所以,他认认真真备课,小心谨慎做人,博得了同事和领导的好评。这年秋天,校领导把周其东送到繁昌县五七干校学习,这时,周其东才二十岁。虽然年纪不大,但周其东却颇有心计,他似乎看到了他辉煌的未来。所以,周其东抓住一切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在食堂帮着做最脏最累的活而且不计分文报酬。
周其东引起了德高望重的老校长的注意和赏识。
1973年,淮南煤炭学院有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老校长力排众议,推荐周其东去学习。的确,周其东在五七干校是最优秀的,他不仅学习好,人缘也好,最后,周其东如愿以偿,踏进了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三年的大学学习转瞬即逝。1976年,周其东毕业了,留校了,在煤炭学院当了一名专职的团委书记,可是,他并不满足现状,他在等待时机,他必须有更大的发展。
19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周其东意识到自己仅仅是一名工农兵大学生,在高等学府怎么有出头之日?所以,他决然地调回繁昌县,在煤炭局谋得一个技术员的闲差。两年之后,周其东终于等到了一个绝好的机遇:领导层准备为黄浒乡(当时叫公社)配备一名副职,但原来选定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去。得知这个消息,周其东异常兴奋,急忙托人活动,县里对周其东进行了考察,发现:周不仅做过团委书记,而且表现一贯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这样,年仅二十五六岁的周其东意外地开始了他的真正的仕途生涯,并且官运亨通,一路飙升——荻港镇党委副书记、书记;繁昌县县长、县委书记;芜湖市市委常委市委政法委书记!可以想象,年仅50岁的周其东如果不是因为孙道华,他会向着更高的职位不停地攀登!赵征和正是周其东在任黄浒乡副职时认识的,那时,赵是芦南一窑厂的一个窑工,但周其东很看重赵征和,于是,在周其东的帮助下,赵征和的职务也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变化,先是车间主任,再就是副厂长、厂长。1995年,繁昌县南征水泥厂实行重大改革,允许个人购买或承包。当时任县委书记的周其东暗中使劲,决定低价卖给赵征和。然而,当时想购买和承包南征水泥厂的人不少,形式总是要走的。这时一个拥有雄厚资金的私企老板脱颖而出,大有夺标之望。但是,就在正式投标的前一夜,几名地痞流氓找上门来,出口狂言:如不退标,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送命一条!私企老板不想送命,自然很知趣地放弃了投标,后来知道是周其东在幕后支持赵征和,就更为当初自己的明智庆幸了。
赵征和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南征水泥厂,成了显贵一方的总裁。
客观地说,赵征和人很聪明,最重要的是,赵颇有经济头脑,没有几年就靠着银行的贷款(当然也是周其东的关系)把南征水泥厂经营的红红火火。
赵征和富了,买了房产,买了尼桑、奔驰等一系列名车,有了许多女人,过起了花天酒地的虚浮生活。不过,赵征和心里明白他的一切是谁给的,所以,他把周其东视为再生父母,哪怕是深更半夜,只要周其东一个电话,他就会风雨无阻,马上赶来。就这样,周其东用权力保护着赵征和,而赵征和则用雄厚的资本为周其东提供坚实的后勤保障,形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畸形联盟!
2000年6月的一天深夜,周其东把赵征和找来。周其东没有绕圈子,他直截了当地告诉赵征和,孙道华不是东西,近来经常威胁他,屡屡扬言如果他周其东不与她结婚,就要把他的常委搞掉,书记搞掉,使他身败名裂他受不了,他要赵征和把孙道华解决掉。
赵征和是知道孙道华的,孙道华从荻港开始,始终跟着周其东,周其东任繁昌县县长时,孙道华调到了繁昌,并越级提拔当了繁昌县人事局局长、编办主任;周其东到市里当政法委书记时,孙道华也跟到了市里,在马塘区人事局做了副局长。前后算起来,也有十年的关系了,赵征和不明白曾经那么缠绵的野鸳鸯今天怎么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赵征和实在不愿意杀人。如今,赵征和早已不是过去的赵征和了,他有万贯家财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怎么能轻易葬送这一切呢?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报恩问题啊!
赵征和陪着小心劝周其东:实在不行就不要做常委书记了,到他那里,只要他赵征和有一口饭,就决不会饿着他周其东。再说,杀一个人也不容易,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何况,孙道华现在只是扬言,你怎么就知道她定会那样做呢?她一个女人的名誉就不顾及了?
周其东想想也是,就暂把怒火压抑在心底。之后,周其东多次找孙道华,想以50万元为代价换回“自由”。没想到孙道华在50万元面前毫不动心,她告诉周其东,为了他周其东,她等了大半辈子,她不想再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周其东欲把金额提高到100万,然而孙道华依然拒绝了。
一招不行,周其东又换一招,他开始躲避孙道华,只要是孙道华的电话,他一概不接,孙道华找上门,他也避而不见,总之,周其东似乎从芜湖消失的无影无踪。
孙道华知道周其东是铁了心不想与她结婚,于是,她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向中纪委写信,检举揭发周其东严重的经济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
2001年4月,周其东知道了孙道华检举信的内容。那几天,周其东惶惶不可终日,仿佛感到头上有一柄利剑高悬。
周其东后悔了,他后悔不该与孙道华保持那么长时间的苟且关系,他后悔不该让孙道华知道那么多隐秘!要知道他周其东如今有这样的地位和这样的权势得来是何等的来之不易!
周其东不禁再起杀机。他把赵征和又次叫到办公室,这一次,周其东没有谈自己,也没有谈孙道华,而是绷着脸问赵征和一句话:“你有今天是怎么来的?”说罢就要赵征和走人。
赵征和心凉到了半截,他意识到周其东这是索命来了,他必须要为自己的过去付出代价!从这一天起,赵征和与周其东往来频繁,几乎每隔两天就要见上一面。
在密谋行动方案时,周其东要赵征和放心,虽说芜湖警方的侦破能力很强,但缺少的是钱,他只要设置一点障碍,就能使命案不了了之。不过,周其东一再提醒赵征和,在设计方案时要多几个结,以增加公安侦破的难度。
由此,赵征和想到了与自己的水泥厂有着长期业务关系并有求于自己的六安地区编织厂厂长杨媒能。他曾听杨媒能吹嘘过,他养活着两名有三条命案在身的职业杀手,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搞掂。赵征和很快与杨媒能联系,杨媒能竟一口气应承了下来,行动方案很快制定出来了:
第一种方案是把孙道华打成植物人。
第二种方案是用车撞死孙道华,给人以交通事故的假象。
第三种方案是直接杀害孙道华。这也是赵征和与周其东唯一可行的方案了。
为了实施这个方案,杨媒能多次在孙道华的住宅附近踩点,发现孙道华生活很有规律,除了上下班,孙道华从不外出,于是,就把行动时间定在孙道华中午下班之后,进家之前。为辨认目标,周其东出面把孙道华请到饭店,参加宴请的除了周其东、孙道华,还有赵征和和杨媒能。
经过近三个月的密谋策划,行动方案终于付诸实施了!
其实,杨媒能是有些吹牛的,他压根没养什么职业杀手,但认识很多黑道中人。而是先派出了他的司机张义好和业务员秦宇华,张、秦二人奉旨来到芜湖后,赵征和立即向周其东作了汇报,接下来是“引蛇出洞”熟悉目标。
周其东打电话给孙道华说:你不是想要回你那笔集资款吗?赵老板帮你想办法,你给他打个电话吧。果然,赵征和接到了孙道华的电话,并在电话中约孙道华吃饭。
在海螺宾馆豪华自助餐厅,赵征和和孙道华母女共进晚餐。赵征和心怀鬼胎,眼角不时溜来扫去。他在找那两个六安人。六安人就住在这个宾馆内,已提前被通知到餐厅认人。饭后,赵征和特地提醒杀手:记住,是那个老的,小的是她女儿,千万别弄错了。
孙道华就这样第一次无遮无拦地被她的情人推到杀手冰冷的目光中。可能是老天垂怜,这次孙道华死期还未到眼前。
孙道华离异带女儿在芜湖独居后,除了紧紧盯着周其东外,深居简出,循规蹈矩,她按时上下班,一律走人行道,过马路只走斑马线,从不乱闯乱窜。孙道华的这个良好习惯,无形中让她又多活了好几十天。
六安杀手数日跟踪下来,把情况告诉杨媒能,杨媒能又转告赵征和:不行,没有机会出车祸,如果硬搞,会死很多人。赵征和一听,心凉了半截,只好让六安杀手无功而返铩羽而归。
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让周其东极不开心,埋怨赵征和连这个小事都办不好,话里话外全是愠怒。躲在幕后的周其东心急火燎,在之后的一个时期内,几乎天天打电话催促赵征和再想办法。
2001年8月30日傍晚,暑气蒸人,热浪翻滚,芜湖市海螺宾馆走出三名男子,打一辆出租呼啸而去,驰至马塘区政府附近停下。
三名男人一个是杨媒能,一个是张义好,另一个是叫王长春的20多岁的年轻人。
王长春也是六安人,是个劣迹斑斑的负案在逃犯。他初中辍学成了无业游民,带枪藏刀四处混,抢劫、斗殴无所不能。1995年因抢劫被判刑一年缓刑二年,1999年因涉嫌故意非法携带管制工具、聚众斗殴被六安市检察院批捕在逃,在99年的斗殴中,王长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恶棍。
苍蝇总是朝着恶臭飞。王长春在逃亡期间,混迹上海,被六安杨媒能收留,管吃管住管用半年多,王长春从此对杨媒能感恩戴德,奉为“老大”,帐前听命,效犬马之劳。
8月30日中午,无所事事的王长春接到杨媒能一个电话,叫他火速赶到芜湖,王长春当即奉旨前来,不问三七二十一跟着杨老大和他的司机到了一个地方。
原来,杨媒能没有办成事,心中一直有些愧,前不久在上海遇见赵征和,又旧事重提,还自告奋勇跟随赵征和赶到芜湖,看看有无机会再动手。
“车祸”明显是不行了,杨媒能问:可能用其它办法?赵征和甩给杨媒能2000元钱,把来人安顿好后,轻描淡写回了一句:你看着办?
“看着办”的空间,比“车祸”广阔得多,几乎就等于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杨媒能就是这样领会的,心中顿时有了数。他的腿还是有些不利索,于是一个电话召来了小兄弟王长春。
杨媒能、王长春、张义好三人在2001年8月30日的那个黄昏,躲在马塘区政府的一个阴暗处,由张义好指认下班回家的孙道华。杨媒能说:看好了,就是这个女人!让王长春仔细记住女人长相,然后还尾随女人走了一大截。第二天、第三天,杨媒能又带王长春再次盯梢踩点,终于摸清孙华的详细地址。
目标、方位确定后,杨媒能问王长春:你一个人能不能把她干掉?怕王长春力不从心,提出:要不把袁政喊过来一起干?
袁政是本案最后一个出场人物。此人年龄、秉性、简历、籍贯、前科甚至相貌几乎都和王长春一模一样,是和王长春同案的批捕在逃犯。两人从小一块长大,长大一块作恶,臭味相投,形影不离,就像一双臭球鞋的左右两只。
9月2日,杨媒能和王长春返回合肥招兵买马。
在合肥和一个女人合开发廊的袁政果然一喊就到,在杨媒能的合肥家,听了杨极简单的交待后,袁二话不说,干干脆脆两个字:行,干!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个叫孙道华的女人的性命是必取无疑。因为谁能的挡得住流氓恶棍之间的感恩和重义呢?
下午,杨媒能掏出100元,叫王长春去买刀和铁棍,王长春在城隍庙地摊花60元买回一把单刃军用救生刀。杨媒能见家伙不够,又从自家找出一把藏刀,当场分配凶器:王长春用军刀,袁政用藏刀,然后约定第二天上午八点准时在杨家碰面出发。
9月3日,临行前,杨媒能三人又跑到城隍庙,由杨掏钱买了一只兰色帆布包、两双手套、一条毛巾,把东西全部装进帆布包后,一伙人上车开路。
当天,这伙人便到达芜湖,一住下,杨媒能便安排王长春带袁政去认人、认路。当晚,三人商议具体操作细节,杨媒能这只瘸腿老狐狸面授机宜,要两个杀手选择中午快下班人少时动手,而且一定要拿走提包和钱,造成抢劫假象,然后,由杨接应一同逃跑。最后,杀心大发的杨媒能生恐事不圆满,还居然提出要亲临第一线,被两个年青的手下好言劝住。
女人孙道华下班时太阳正毒,热辣辣地射过来一身燥热。女人打着伞,拎着包,提着菜,慢悠悠地走着,苗条的背影显得孤单落寞,隐隐地没来由地却起了一种森森的凉气。
但女人并不觉得。她只是心烦,心里不畅快。女人修长的背影挡不住她日渐衰老的容颜,以至于在好几次被人偷窥时,竟然让那些个冷面杀手鄙夷地嘲笑:咦,都是个老奶奶了嘛!好像她不值得一杀。
可怜的女人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死亡的路上,一点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9月4日十点多,杨媒能和王长春、袁政一伙便收拾东西分头行动。在杨媒能颇有大将风度的一句“去干吧”的告别中,王长春和袁政拎着家伙出了门。
在马塘区政府大门口,遥遥地,杀手袁政看见女人出来了,急忙尾随跟上。女人上了楼,袁政赶紧用手机给早已抢前上到三楼与四楼之间的位置等候着的同伙王长春发信号。女人到家门口了,在掏钥匙,王长春蹑手蹑脚从楼梯上下来,上前用一只手捂住女人的嘴,另一只手一刀捅在女人的左腹部。女人受了第一刀就软软地倒下,整个身子靠在杀手身上,王长春把她往地上一放,边放边又捅十几下。袁政听见楼上有动静,知道开杀,赶紧跑上来,对着已经躺在地上的女人又是十几下。然后两人打开挎包,装好凶器,不慌不忙,扬长而去。
他们走出小区,与杨媒能接上头,然后一伙人打的向繁昌方向逃窜。车到繁昌收费站二百多米处,杨媒能让司机停车,说是外地人要欣赏一下长江,然后,杨叫手下把作案的两把刀、手套、血衣扔到江里,兰帆布包被杨撕破甩掉。然后,一伙人继续上车,先到繁昌,后到获港,住进渡江宾馆。
早在车到繁昌时,杨媒能就与赵征和联系,在渡江宾馆大厅,二人见面。下午,在杨媒能房间,赵征和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估计有9000元,递给杨媒能:你来这么多人,钱还够用吗?这时,杨媒能小声地对赵征和耳语:那个女人,我们两个小兄弟捅了她几刀。赵征和听后一言不发,出门而去。
当晚,杨媒能来到王长春、袁政房间,两个泯灭人性的残忍杀手竞相报起功来,一个讲女人被他捅了一、二十刀,一个说我也捅了好几刀,王长春还亢奋地指着胸口、颈部示范,直到服务员来送水果,两张乌鸦嘴才乖乖闭上。
第二天上午8点,杨媒能和王长春、袁政一道坐车到铜陵,在铜陵,他给两个手下每人800元钱,买了衣服、皮鞋等物,把他们送上了开往合肥的车。
此时的政法委书记周其东想不到的是,他想以杀害孙道华这种残忍的方式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势,但随着孙道华命送黄泉,他的政治生命,他的一切也就完结了!
命案的背后
刑事侦破已经告一段落,所有涉案犯罪嫌人均已捉拿归案,但对周其东案件来说,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在荻港,在具有黑社会倾向的团伙和沙霸之间,从没有人称周其东为书记,而是尊其为老大,在他们的通讯录中,不仅有周其东的手机号码,还有其家里的电话号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有时发生斗殴,警方没到,他周其东就到了。
1996年,繁昌县一个拥有400多万元资产的农民企业家无端惹上了权属官司,甚至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经记者调查发现,竟是当时的县委书记周其东介入了此事。后来,记者把内幕发表了出来,迫于压力,周其东只得将有关人员调到他乡,并叫农民企业家作了较大让步,所谓的权属官司才有了了断!
“9.4”故意杀人案件发生之后,办案人员打开了周其东交给市委机要秘书保管的一只密码箱,发现里面竟躺着近20万元人民币。这人民币从何而来?一个月工资不到2000元的地市级领导干部哪来的巨额现金?而周其东想换取“自由”的那50万又是从何而来?
就在周其东被捕不久,繁昌县一名与周其东有牵连的领导干部自杀了。尽管现在不知道这位领导干部自杀的真正原因,但无疑给本来就很复杂的周其东案件又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2001年9月16日周其东因涉嫌故意杀人被刑拘,10月17日被省纪委开除党籍,10月21日被芜湖市检察院批准逮捕。与之同时,赵征和、杨媒能、王长春、袁政一伙人,纷纷落网,只有那两个司机秦宗华、王义好下落不明,负案在逃。
周其东被刑拘后,第一次询问时,矢口否认与命案有关。为了转移侦查视线,他不惜承认自己经济上有问题。
周其东丢卒保车,舍小留大,围魏救赵的花招,岂能骗得了人!杀人命案和经济犯罪的侦查同步进行,一个都不能少。
周其东真像他所承认的那样,为金钱犯下受贿、贪污两大罪状。他送给孙华的钱和房子大多来路不正,他所捞取的金钱大多和赵征和之类的商人有关。这个堂堂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真正彻底地从骨子里烂掉了。
2002年元月,蚌埠市检察院按照安徽省检察院的指定管辖,对周其东案审查起诉。
2002年元月9日,在第一看守所内关押多日的周其东又一次接受诉问。这个当年风流倜傥、名噪一时的政府高官已基本褪掉光彩,还原成一个真正的在押候决犯。
周其乐身穿普通藏兰色棉褛,同色长裤,脚踏一双在许多菜市场都能买到的廉价暗格子绒布拖鞋,脸色灰暗,神情倦怠,脑后勺一撮毛翘着,双手大拇指来回缠绕,不时苦笑、叹气,很沉重的那种叹气。但他依然思维清晰,表达流畅。
在关押的4个多月里,周其东的悔恨肯定翻江倒海,把肠子都悔青了。他一定在诅咒他认识孙道华的那一天,诅咒这一段致命的孽缘。其实在周其东锒铛入狱之刻起,悔恨的就不仅是周其东一个。周其东与孙道华作了多年的地下夫妻,有一段时间基本上过起半公开家居生活,他们的不正常关系的公开程度,并非像孙道华恐吓周其东那样,还包在纸里,藏在暗处,怕见天日。其实在他们周围,许多人或多或少都有所风闻,事说尽人皆知,起码也是公开的秘密。但就没有一个人、一个组织站出来,大声说不!就这样,一对奸夫、奸妇在十年奸情中居然升迁不断,一个从镇妇联主任升迁到镇党委副书记又升到区人事局副局长,一个更是坐上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的宝座。虽有个别有良知的人曾提出异议,但根本挡不住周其东从县到市大升其官的鸿运。
周其东作大官后,更是把过去在县里的坏毛病惯得邪乎。官傍款,款靠官,款官犹如一对畸形连体胎,在周其东吏史的大部分时光中满地爬动。早就有人反映,周其东当上政法委书记后,混迹于企业老板之中,称兄道弟,义结金兰,根本不像个一身正气人格高尚的政府官员。但遗憾的是所有这些都没有被应该听到的人听到,应该看到的人看到,或者听到了充耳不闻,看到了却熟视无睹,直到周其东惊天大案石破天惊才跌落眼镜!所以,当周其东在大牢里深深自悔的时候,有些人会比他悔得更深,更重。
赵征和归案后,态度基本稳定,老实供认,大觉悔恨。赵征和一个大款当得好好的,不为钱,不为仇,一下子卷进一桩血淋淋的大案,而且是彻头彻尾的策划者、组织者,一个主谋,杀头的勾当,他确实心犹不甘。在公安局的一次讯问中,赵征和哭了,眼泪大颗大颗从他关了这么久依然显得营养充足的脸上滚落。年轻的大款说了一句很疯狂的话:如果现在要杀人,我最要杀就是周其东。
赵征和在这个时候仇恨周其东为时太晚,而且仇恨得好像没有太多的理由。
这个案件中,最值得玩味的要算赵征和、周其东的关系了。奸情破灭相互惨杀,从贩夫走卒到达官贵人,古往今来并不少见,少见的是像赵征和这样不为钱,不为仇,从头至尾积极参与卖命、效力以至肝脑涂地之人。其实说到底,赵的行为也并不费解,根子还是出在官款相傍唇齿相信的关系。
赵征和参与杀人,说到底是权钱交易发展到极端的一种表现。权钱交易,拿出来换权的有金钱,美女,种种享乐,但在此案,赵征和捧来交易的筹码却是一颗人头,权力者仇家张榜索要的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余下的三个同案犯不值得一提,个个都是几进宫,见过脚镣手镣栅栏班房,俨然老生,不像前二名新手有惊人表现,他们平心静气,波澜不惊。杨媒能和王长春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杀人是为了还人情。王长春提到以前潜逃上海时,杨媒能给他的那份恩。杨媒能说的更简单:当时我已经答应过赵征和,也没想过后果。他还冷静地对公安人员说:如果能用我的命去换他俩(王、袁)的命,我愿意去换,我已经给自己判过死刑了。言谈中,不改“行侠仗义”之“英雄”本色。
只有袁政在为自己辩护,说杀人一是受杨媒能唆使,二是我在捅被害人时,那女人已经死了。按袁政的逻辑,人死了就不能再杀死一遍,所以多捅几刀又有什么大碍呢?
2002年3月1日,安徽省蚌埠市中级法院依法对周其东、赵征和、王长春、袁政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对其他同案犯一并予以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