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女性同行者 | 甲子光年

祝所有女性,妇女节快乐!

作者 | 范文婧

编辑 | 九月

今天是国际劳动妇女节,我们想聊一聊科技行业的女性。

一直以来,科技行业的女性占比都不高。世界经济论坛(WEF)发布的《2021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中指出在全球范围内,女性在许多新型科技行业中的占比很低。尤其是在云计算、大数据与AI、机械工程等领域,女性从业者的占比均不足总人数的1/3。

几乎所有接受采访的女性创始人都表示,“参加行业会议的时候,经常只有我一个女性”。2017年,大数据决策公司悠桦林的CEO肖芳芳参加一场科技行业的晚宴,由于只有她一个女性,从进入会场开始,所有人都能叫出她的名字“芳芳”。

一些新进职场的女性从业者也感受到,身边的女性同行一直很少,缺了一些连接感。汽车产线数字化项目经理Koko提到,她大学学习的是材料、机械专业,男女性别比例是10:1~15:1;进入工业数字化领域之后,这个比例达到了20:1~30:1,与她同为项目经理的十几位同事里,仅有她一位女性。“大学里男生都在一个寝室楼,很容易建立起友情,在做小组作业的时候,会掺杂进这样的情绪;但我和男生之间的界限感非常明显,只交流项目,不会有过多深交。所以我大学期间关系特别好的同班同学很少很少。”

随着社会的发展,性别对女性的限制正在逐渐减弱。2020年教育部发布的《各级各类学校女生数》表明,在大学本科阶段,女性占比53.9%,在所有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阶段男女的受教育比例均差异不大。去年底至今年初的《妇女权益保护法》修订中,明确并完善了女性在“劳动和社会保障”方面的权益,规定了企业在招聘、录用、晋升及女性生育方面的保护措施。

近几年,科技行业出现了更多女性创业者与从业者。「甲子光年」采访了工业大数据、大数据决策、数据服务、车规芯片领域的女性创业者,to B的女性投资人,以及多位女性科技从业者,发现当市场越来越拥抱多元的管理风格,to B的销售变得更规范和专业,科技圈的女性之间也正在互相联系、鼓励,让彼此有更多可能性。

1.抛开与抛不开的女性身份

每位在科技领域的女性创业者和从业者,都能在某些时刻特别感受到自己的女性身份。这些时刻,往往不那么让人愉快。

一些投资人时常更关注她们的性别。

“在创业初期,有投资人曾明确表示‘不会投女性创业的公司’。”工业大数据公司昆仑数据CEO陆薇向「甲子光年」回忆。在当时投资的热点尚未进入硬科技的阶段,女性创始人和技术创始人的双重身份,都让她感受到了压力。

AI数据解决方案提供商Magic Data创始人兼CEO张晴晴也有类似的感受,“创业的早期,所有公司都处在一个不稳定的状态,不知道新的模式能不能走得通。这时候,女性创业者的优势难以体现,大家倾向于给女性创业者贴上标签,觉得女性不那么有决断力、坚毅度,不能持之以恒。”

职场上,似乎所有人都默认女性需要面对如何平衡家庭和工作的问题。每次融资的时候,肖芳芳的投资人都会关心她的感情生活,“我感觉他们的核心问题就是,你会不会有了男朋友之后就不顾一切地去恋爱,不管公司了。”而当她表示自己常年单身时,对她的投资人来说这似乎就成了一个“加分项”。

面对客户时,受访者对自己女性身份的感知来得更加隐形和强烈。

“我不太喝酒,我遇到最尴尬的情况,就是一桌人喝得稀里哗啦,互相搂在一起。我觉得男的在喝多了的时候,他们互相之间感情的增进是很强的。但我一个女的坐在旁边冷眼旁观,还是蛮尴尬的。”肖芳芳不知道这是不是女性身份下独有的故事——似乎不喝酒只是自己的属性,不是女性群体的属性。

Koko也有类似的感觉。作为产线的项目经理,Koko与机械、电气、IT三个工程师团队合作,人手不足时,就需要去和三个团队的负责人沟通,调配合适的工程师到自己的项目中。“我发现,其他男性项目经理在这个时候,往往只需要和工程师的负责人去抽一支烟讲一下,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但如果是我,就要拉上我的领导、工程师、工程师的领导四个人来开会沟通。”虽然开会是最为合规、合理的,但每次都要正式沟通,非常消耗精力,某种程度上,这会增加她的机会成本,阻碍她在有需求时提出申请。

面对一些只有女性会遇到的情境,女性身份自然会更经常地被感知到。比如生育,好像永远都无法与女性的职业生涯分割开。

西西在一家大厂做开发,她发现,不仅领导会在晋升申请时考量女性员工的婚育计划对工作的影响,这样的考量也会投射给女性自己,让她们觉得生育和晋升只能两者选其一。“我明年打算要孩子,就不申请升职了”“我没有晋升的机会,要不就回家生孩子吧”,是西西在职场常常会听到的发言。

在公司按照国家的规定执行生育政策,给女性充足的生育假和哺乳假的情况下,即使真的决定要生育,一些女性依旧会工作到“最后一刻”。西西刚进公司时,组里一位女同事已经到了孕后期。一个周日,领导在工作群告诉大家那位女同事已经生了个宝宝,但西西明明记得,两天前她还在上班。“我能感觉到,到了孕后期那个姐姐还挺吃力的,挺辛苦的。也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的岗位、工作在生育后是否还能维持现状,才会坚持到最后吧。如果我能表达一些自己的看法的话,我希望这块还可以再改善一些。”

2.成为女性同行者

张晴晴是一位七岁孩子的母亲,作为一名创业妈妈,创业初期面临着很多挑战,她提到在这个过程中,家人给了她许多力量,更重要的是,“对我去创业这个决定,家人都是发自内心地支持”。在工作中,张晴晴也把这份理解传递给了其他女性。两年前,公司一位产品经理找到她,表示不希望怀孕之后就相夫教子、放弃工作,想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做下去,张晴晴支持,“重要的不是我怎么想,而是她怎么想。如果她希望能够在这件事上一直深耕、创造价值,我一定会支持她,不会因为她怀孕而把她的职位拿掉,让她去做其他的事情。”

曦域资本创始人黄晓黎告诉「甲子光年」,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看到被投企业的女性创始人有孩子,她会非常关注。“有个被投企业的创始人,我投她的时候她刚生了老三,我觉得她真了不起,创业那么忙,还有那么充沛的精力,在搞定三个孩子的基础上,还能把公司管得那么井井有条。”黄晓黎觉得,正是社会分工的明确,让生育对现代女性的限制逐渐减少,才让女性有更多时间可以工作、创业。不过也正因为通常情况下,女性要承担更多的育儿责任,女性创业的限制和困境依旧存在,“女性如果能够创业,抛弃那么多的束缚,她们本身也会想得更清楚,也更坚定。”

作为女性投资人,黄晓黎更能与女性创业者共情。“我现在投资的大部分是to B的技术公司,销售上免不了一些商务局,有时候创始人是必须要去的,女性有时会由于女性身份而感到尴尬,很难与一些男性称兄道弟、推杯论盏,有的场合甚至不适合一个人去。”但黄晓黎觉得,这让女性创业者必须更专注自己的产品,变得更专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在科技行业创业的女性CEO,大多数都是技术出身的原因吧。而如果当更多女性进入科技行业、更专注于技术和产品,对整个科技行业的创业环境也会是一件好事。”黄晓黎说。

随着社会的发展、行业的规范化以及女性创始人公司的产品逐渐完善,女性所需要面对的这些尴尬会逐渐减少,更多人意识到女性身份带来的积极影响。

车规芯片公司芯驰科技CEO仇雨菁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看问题的角度可能会跟男性不太一样,有更多的感性和细腻的一面;而作为创始人,女性能够更好地换位思考,在跟团队相处时也有一定优势”。张晴晴也表示不想“撕掉女性身份的标签”,她觉得,虽然在创业初期,男性和女性创业者都有各自的特质,“但随着公司步入成熟,创始人也必须让自己的性格变得更为包容。”

对年轻的女性从业者来说,女领导很重要,女同事也很重要。

在一家大厂做商业化产品经理的影子告诉「甲子光年」,“我们没有生理期的假,在生理期要向男领导请假的话我会觉得很尴尬,对方也会觉得尴尬。但是面对女领导的时候,至少对方是能理解我的。”

身边的女性同事也给了影子许多支持。在面对一些社会议题的时候,男同事往往都会表示不感兴趣、或者觉得影子“太敏感了”“代入太多了”,但同性之间却可以共情和交流。影子总在开会时因为胆怯不敢表达,一次会议之后,她私下给了一位提问的女同事一些建议,对方的反馈让影子很受鼓舞,“她说我讲得非常好,让我下次一定要在会上说,我很感动,那次之后也觉得自己勇敢了一些。”

Koko从学生时代起,班里就没有什么女同学,到了工作岗位更是这样。虽然领导和同事对Koko都不错,她总觉得很孤单,直到最近组里加入了一位女生助理。“我当时真的觉得欣喜若狂。一直以来我都感觉自己是很孤独,我喜欢这个大多数女生没有选择的专业,但要是能有更多女性和我产生共鸣的话,我会觉得非常感激。”Koko说,本科和研究生的同学里,仅有几个女生还在这个行业里,她们到现在关系依旧很好,“因为非常能够了解彼此的心酸和苦楚”。

所以当团队加入了一位女助理之后,Koko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连接感。“哪怕我最近因为项目很长时间都不在公司,我和她还是会有一些交流。不管是公事也好、八卦也好,我觉得和她说话亲切很多。仿佛和团队之间也多了一些工作之外的connection。”

此外,Koko也希望团队能有一个与自己相同职位的女性项目经理,“有一些困扰是只有女性才会遇到的,我也想看看她是怎么处理这些问题、面对这些人情世故的,我一定能从她身上学到许多东西。”

3.看见女性偶像

女性需要同行者,也同样需要女性榜样的力量。她们勇敢、独立、智慧,常常是职场女性重新看待自己的一面镜子,给许多女性带来前进的动力。

“你的女性榜样是谁?她又是如何激励你的?”「甲子光年」用这个问题问了所有受访者。

对陆薇来说,妈妈是给她最多启发的偶像。陆薇的妈妈从15岁就开始工作养家,而后结婚生育,在陆薇念小学时决定考大学。“当时我读三四年级,每天放学回家我在学习,她也在我旁边学英语。她从来都没学过,考的还是会计专业,有一些专业的英文单词,她简直就是死记硬背的。”陆薇记得,当时妈妈每个单词念了又念、背了又背,同样没学过的英语的她,在妈妈身边学会了第一个单词“Money”。

等到这几年陆薇工作又创业,妈妈也过了耳顺之年,有一天,她又提到小时候没有条件学乐器的遗憾,现在还想学。于是陆薇陪着妈妈来到小区的钢琴老师家报名,“然后我们就买了钢琴,她一直自娱自乐地弹着,现在弹得挺好。”妈妈的经历一直启发着陆薇,“她让我觉得人就是要一直努力的,就是要好好学习、终生学习的。”

更多女性偶像的出现,让年轻的女性相信,“我也可以”。

Koko的偶像是梅耶·马斯克,她最为人所知的身份是伊隆·马斯克的母亲,但梅耶觉得自己其他的身份也同样重要。她在离开第一段被家暴的婚姻之后,获得了两个营养科学的学位;在六十多岁重新做回模特,并持续活跃至今。梅耶在自传《人生由我》里提到,自己向往冒险的生活。即使每个决定都很冒险,也可以尽自己所能做好周全的计划。这样每个时刻都是最高光的自己。

“她让我觉得,不管你在几岁,都可以闪闪发光、可以变得更好。这真的很鼓舞我,特别是作为一个项目经理,工作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制定计划。我们拿到一个投标的项目,经常要做两三年的规划,我以前偶尔会焦虑,但现在更多地享受规划这件事给我带来的乐趣。”

从事开发工作的西西,偶像一直是玛格丽特·汉密尔顿,这位计算机科学家曾作为团队负责人为阿波罗11号编写软件程序,防止其崩溃,帮助阿波罗登月计划顺利进行。后来西西又了解到,原来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埃达·洛夫莱斯)也是女性。“正是她们让我认识到,其实性别跟编程或学习,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如果有人因为不知道这些女程序员的存在,又觉得自己不合适编程就不继续学习,我觉得挺可惜的。”

影子学习计算机专业,她的偶像是李飞飞。李飞飞16岁到美国,语言不通,生活拮据,曾在餐馆打工、做过家庭保洁工,但她通过努力,33岁成为斯坦福大学的终身教授,还曾担任学校人工智能实验室主任、谷歌副总裁与首席科学家。在影子保研选导师的时候,许多导师都问她能不能继续读博、会不会半途而废,“就好像女生选择念计算机是有问题的”。对影子来说,“李飞飞的存在就是一种鼓励,让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也能做得很好”。

对于仇雨菁来说,AMD现任CEO苏姿丰是她最尊敬的女性管理者。苏姿丰接手AMD时,公司已经连续亏损了 5 年,收入最低时仅有 40 亿美元,与2011年最高点相比下跌了 39%。“Lisa(苏姿丰)不仅在芯片的研发、商业化上都非常有想法,她接手AMD的时候正是公司最低谷的时期。我很佩服她在企业最困难的时候扛起责任的勇气,和她坚韧的毅力。”

近些年,越来越多像苏姿丰一样的女性开始被人们看到。董明珠与格力、水庆霞执教中国女足,以及近期海底捞关店300家后杨利娟接任CEO,她们临危受命,面对的困境比以往都要复杂却无所畏惧。

芯驰科技所在的车规芯片行业,研发周期较长、难度大,从研发到成功前装量产,至少需要五年的时间,仇雨菁认为,整个行业都更需要这样的毅力与勇气。

站在当下,也许我们所面对的情景是有史以来最为温和平等的,但作为女性,依旧会面临许多前人无法给予建议的具体困境。那么,愿女性都能看到彼此。正如一位受访者所言,“如果没有女性同行者或女性榜样,那我站在这里,也可以成为后来者们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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