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经济当下，人们总是会提到“大厂”的概念，进入大公司的艺人会得到更好的资源，当然生活言行也会受到经纪公司的种种限制。

立人设，安排恋情，联合炒作...在一个明星身后可能有着庞大的系统让他们能够一直保持热度。这看起来是近些年才有的操作是不是？

但熟悉好莱坞历史的人可能知道，在1920年代末的好莱坞黄金时期，大厂对影星的控制比现在猛多了。

当时的资源全部掌握在各家影视公司手里，大厂对演员有着极大的控制权。为了宣传电影，平息丑闻，掩盖性取向等，给明星指定恋爱对象，甚至包办婚姻（又称pr婚姻，公关婚姻）的事当时有不少。

再火的演员，违抗公司的命令都会面临着雪藏，然后一糊到底。大部分人都会接受公司的安排。但在星光的长河中，总有人比起做漂亮的傀儡，更喜欢做自己。

威廉·海恩斯，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男演员，曾一度被称为是世界票房最高的男人，是当时米高梅旗下的当红鲜肉。

当作为同性恋的他被公司要求与女星形婚时，他拒绝了掩藏自己，无视公司的威胁，成为了好莱坞第一个公开出柜的影人。

在被逐出影视圈后，很多人都说他会穷困潦倒，郁郁而终。但他却凭自己混出了一代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佳话...

海恩斯从小就对表演和电影着迷，少年时期他经常花数小时在弗吉尼亚家乡的电影院里一遍又一遍地看无声电影。但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演员。

从事了各种行业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参加了当时举办的模特大赛，被一位在好莱坞颇有名望的星探相中。走入影视圈后，他靠帅气，机灵，高傲的形象被人熟知。

在主演了福克斯影业的《沙漠狂徒》后，我们熟悉的大狮子米高梅急忙抢下了海恩斯，准备把他作为新星热捧一把。

当时还是无声电影的天下，他靠《午夜快车》《哈佛大学的布朗》《告诉海军陆战队》等高票房电影一路赢取了观众的喜爱。被评为好莱坞十大票房明星。

米高梅的老板Irving Thalberg已经满心欢喜地开始为他规划未来的“人设”和道路。当时流行的男性风潮是既有传统男性的魅力，又稍微温柔浪漫的人。

海恩斯的形象天生就兼备这两点，米高梅希望他能成为新的大众情人。但海恩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是一名同性恋者。

1926年，事业巅峰时期的海恩斯，在去纽约旅行时在街边认识了小自己5岁的前水手Jimmie Shields，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因为假期结束，又不舍与爱人分开，海恩斯劝Jimmie和他一起回到好莱坞，一起同住。

米高梅高层听闻后气到头晕，天知道这被拍下来会是多大的新闻，更别说得造成多少票房损失了。

在1920年代的环境里，同性恋仍被认为是犯罪和变态。而另一个方面，一旦他同性恋的身份曝光，给广大女性观众编织的美梦也会破碎。

海恩斯一直清楚自己的性取向，即使是当时也从未觉得这是什么羞耻的事。他做到了LGBT+群体一直渴望的“骄傲”二字，面对公司的斥责，他不打算分手。

但影厂也都是老油条了，如果演员有千百万种，那大厂们学会说服他们的方法也有千百万种。即使在那时，好莱坞隐藏的同性恋演员也大有人在，把他们包装成钢铁直男/直女，并不难。

好莱坞的记者们比较好疏通，只要艺人没干出伤天害理的事，他们通常不会去曝光艺人的恋情隐私，这点比起今天的狗仔还是有些职业道德的。

1929年《The Duke Steps Out》

当时的采访里，询问这位大众情人“喜欢女人的类型”“什么时候结婚”已经成了固定节目。海恩斯不想撒谎，他巧妙地找到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回答方式，加上一些俏皮的笑话和段子，基本上人们都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他和爱人的生活也相当稳定，两人甚至经常被一些圈内思想先进的影人们邀请去参加派对。但电影业新的打击来了——有声电影崛起。

看过《日落大道》的朋友们可能知道，有声电影的问世，导致表演方式，和对演员的台词功底大大提升，让一大批曾经风光的默片演员黯然退出了舞台。

日落大道 海报

米高梅也担心海恩斯的业绩，他虽然有着做有声片演员的天赋——声音浑厚，没什么土气的口音，尤其在戏剧表演上十分灵动。

但他的人气还是难免下降，为了保持热度，米高梅搞出了更骚的操作。先是在续签合同时，告诉他必须要遵守美国电影协会推出的《电影制作守则》，守则主要涉及的是行业道德规范问题。

但其中也明确规定“禁止同性恋行为”，这些条款不光被写在守则上，也写在了米高梅和海恩斯的合同上。大多数明星都签了合同，要么是为了避免被公司找麻烦，要么就是根本没把守则当回事。

但海恩斯仍然没有退让，他告诉公司如果不把反同条款从合同上删除，那不签也罢。

米高梅无奈之下，只能删掉条款，但作为“报复”原本的五年合约，只定了两年。米高梅始终希望，金钱、地位、名声这些压力能让海恩斯顺从。

另一方面，别的影星都有了恋情、婚约，以此又大热了一把，海恩斯也到了该被指派恋爱对象，安排形婚的年纪。

好莱坞有很多深柜，或被传闻是同性恋的影星。几乎所有人都乖乖听话选择形婚，或和女性逢场作戏，以维持自己异性恋的形象，继续大好前程。

比如同期大放异彩的小生Ramón Novarro；《乱世佳人》的男主角，号称电影皇帝的Clark Gable、影帝Spencer Tracy，和后来的Rock Hudson。都被认为被影视公司安排过形婚。

Spencer Tracy

乱世佳人剧照

而与海恩斯私交甚好的《费城故事》主演，黄金时代第二大男星Cary Grant也被认为是同性恋，在公司的安排下前后娶了5任妻子。

米高梅的两个高管挖空心思给海恩斯找女友，他们甚至派海恩斯的女性好友，影后Joan Crawford说服海恩斯。他们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考虑，新娘，婚礼，蜜月，房子我们都会给你准备。

Cary Grant

甚至他们都想好了要在海恩斯虚假的婚礼上，给婚礼蛋糕印上米高梅的大狮子。大部分影星，为了自己的前程都会选择形婚，在光鲜的影子下偷偷生活。他们自然认为海恩斯也会如此。

但海恩斯仍然只是继续演戏，继续和恋人Jimmie在一起。他说，做自己更重要。

几年后，米高梅的主管终于对他发出了最后通牒：要么形婚，要么滚。是选择电影还是选择Jimmie，看着办吧。

左一二为Jimmie和海恩斯

那是1933年，海恩斯被叫进高管办公室。传闻说，米高梅高层直接塞给他一个女人，告诉他娶了她。

而海恩斯只丢下一句，“我已经结婚了”，离开了米高梅制片厂。也从此结束了电影生涯。

在爱情和面包中，海恩斯选择爱情，在权威和自我中，他选择了相信自己。

很多人以为不听只手遮天的影视公司的话，就是死路一条。但海恩斯并不为自己无法再登台难过，他和爱人一起经营着一家古董商店，而他的其他才能很快就显露出来。

海恩斯的审美极佳，经常能淘换来令明星们惊叹的艺术品和家具。他自己的家里装修得就像一个艺术品展厅。当他的好友来家里做客时，都追着他要买同款（那个时候他的朋友几乎都变成影后影帝了）。

海恩斯最终成为了好莱坞传奇室内设计师，为名人设计房间。把那些土里土气的饰品丢掉，采购富有高级感，时尚感的配饰。

影后Joan Crawford和海恩斯为她设计的家

《乱世佳人》中出现的绝大部分绘画作品，都是从海恩斯那里借来的个人收藏。

他还很善于手绘墙纸，昔日的米高梅老板们，杰克·华纳（华纳的创始人），甚至里根夫妇也找上他求他的图纸。

50多年过去，很多和他同时代的影星都经历了数次失败的形婚，被影厂左右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陷入毒品，酗酒，财产争夺。

而海恩斯和Jimmie自从相遇以来，已经共同度过了50年。海恩斯说他们才更像是拥有完美婚姻的人。

上排左为Jimmie，下排右二为海恩斯

虽然，他们曾被一群白人至上主义者，从家中拖到大街上暴打，而施暴者从未被起诉。虽然他经历了被昔日同事疏远，被说闲话。但直到海恩斯去世的那一天，他都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是幸福的。

1973年，海恩斯因肺癌离世。他走后，一生的爱人Jimmie悲伤难耐，尽管好友反复安慰，他最终还是在海恩斯去世不久后，服用过量的安眠药自杀。

在他的遗书中写道：

“那些在海恩斯去世后一直安慰我的人们，再见了。1926年我就和他在一起，我发现我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我太孤单了。”

纸条的最后一句是：没有他的世界不美好。——It’s no good without Billy.

他们被并排安葬在一起。

几十年前，海恩斯做了一个看似愚蠢的决定。几十年后，他们被称为“好莱坞最幸福的已婚夫妇”。

这是个很适合在6月讲的故事。

sources：

http://www.slate.com/articles/arts/you_must_remember_this/2015/10/the_story_of_william_haines_the_silent_film_star_and_gay_icon.html

https://www.townandcountrymag.com/leisure/arts-and-culture/a32476902/billy-haines-hollywood-decorator-true-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