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长篇小说《未婚妻》出版:对中国式婚恋伦理的一次文学书写

小说家阿乙推出了最新长篇小说《未婚妻》。

作为70后颇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阿乙在近20年的创作过程中先后出版了小说集《灰故事》《鸟看见我了》、中篇小说《模范青年》《下面我们该干些什么》、长篇小说《早上九点叫醒我》等。新作《未婚妻》小说以县城青年的初恋为主线,捕捉蓬勃的爱情袭来所引发的家庭波动,继而书写中国社会的变革和流动带给青年的命运改变。

《未婚妻》,阿乙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未婚妻》,阿乙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从自我出发,找到丈量世界的尺度

近日,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文学博士徐兆正,与阿乙本人,围绕新作进行了一场分享。

青年评论家徐兆正是阿乙的朋友,追踪阅读和研究阿乙多年。他简短回顾阿乙的创作历程后认为:“《未婚妻》是阿乙对自己的一次再造。在故乡瑞昌生活的经验,除了是空间意义的,也是时间意义的;同时,既是功能性的,也是确立了他的自我本体的……所以,他才能够将看起来平凡无奇的一次订婚写得风生水起,甚至让这样一件小事具有了包蕴整个世界的弹力。这个世界是阿乙在时间—记忆的维度开辟出来的新世界,有如创世,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真实和幻想。”

《未婚妻》的中国式婚恋伦理尤为引人瞩目。小说中,“我”作为小镇警察,事业编的公务员,在一次公干的时候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然而,情感这种形而上的波动仅仅一刹那,接下来是情感变成婚姻的、无休无止的形而下。于是,县城版的门当户对被提上日程。“未婚妻”一个看上去有时代感的词,就这样与当下的时代,与永恒的中国婚恋伦理结合在一起。“未婚”,这确定的又尚无结局的过渡状态,让阿乙的小说获得了无尽的空间。李敬泽说:这空间辽阔无边,与生活和人生相关;又逼仄无比,只是一个普通青年半途而废的爱情。然而就是这既辽阔又逼仄的感觉,让阿乙的叙述获得了巨大的审美弹性。《未婚妻》于是也获得了生活的辽阔、审美的辽阔和情感探索、精神探索的深不可测。

家庭和家人,其实一直是阿乙成为作家的内在驱动力。阿乙曾如此描述父亲去世对自己如影随形的影响:“我是父亲的一个卫星国”。尤其是生病之后,阿乙对血缘、基因,自己与父亲的相同与不同有了更深的体悟。在《未婚妻》里,出现了短暂的父慈子孝,因为他们要共同面对天大的“婚姻”,爱在儿子是青春萌动、荷尔蒙勃发,在老子却意味着准备房子和票子的责任使命。阿乙用抽象和具体、形而下和形而上的往返穿梭,通过一次庄重且刻骨铭心的爱的回望与反刍,实现了多重和解,他激活了有限的自己,打开了“我”作为一个儿子、未婚夫、准女婿、准成人、前途无量的县城青年的多重身份。在瑞昌,他是舞台中心的,是天之骄子,如果不是出走到大城市,他不会成为“外省青年”,他不会来到边缘。他用现在的自己想象那个留在原地的自己,用幸存于现在的自己想象那个被毁灭在县城的自己。在李敬泽看来,《未婚妻》是“一个曾经出走家乡、现在要回乡的奥德修斯,对一个从未离开过家乡的奥德修斯的书写和想象。”这书写和想象带有普遍意义,伴随着改革开放和城镇化进程,我们几代人都成为了这样的奥德修斯,我们每个人都有无数个自己被留在家乡、留在原地,那些自己是我们永恒的乡愁,“自己找自己”的乡愁。

“八十年代之后的中国,几乎所有的小说都涉及了一个同样的问题——关于一个从县城出发的‘奥德赛’如何去到广大的世界中。现在阿乙把这个书写的方向倒转了过来。”因此,《未婚妻》实际上书写了一个时代、几代人的精神秘史。

不断“重返”记忆

在过去的写作中,阿乙一直以叙述的精确、简洁、冷峻见长。他说这得益于自己九年的记者经历,简洁是他的职业修养。而在《未婚妻》里,他的语言依旧是追求简洁的,但思维方式上、叙述结构上却采取了一种异常繁复、绵密的方式。

他说,细节的简洁可能意味着片面和对人物丰富性的戕害。他不想简单叙述一件事,从A到B这样直接,而是想在叙述从A到B的时候,看看去C和D会产生什么感觉。他的尝试很像“意识流”,但又绝不是漫无目的的流动,他始终为了逼近爱情的本质、人性的真相和生活的真理。他采用“芝诺悖论两分法”——在 A和B的中间,又走到B和C的中间,以此类推,像数学求解一般去穷尽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可能性——于是小说在故事和人物的推动中又产生了“飞矢不动”的效果,如我们此刻的阅读,身体未动,心游万仞。

独特繁复的叙事方式与《未婚妻》“双重奥德赛之旅”的结构,与阿乙不断“重返”记忆,用叙述激活丰富的艺术、心理有关。《未婚妻》打破了线性的叙事节奏,重新贯通了过去、现在与未来,它将所有的目光叠合,照亮了一个人、一段感情全部的丰富和复杂。诗人蓝蓝说“这是诗人的技艺: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顺序,重新在文字里组合,来创造一个新的现实”。阿乙的写作就是带有诗一般的审美格调,他的小说是烟火气的、肉感的,也是哲学化的、抽象的,同时,更是智性的、高级的。这一点决定了阿乙在中国当代文坛的独特个性,他作品所树立的审美格调某种意义上也修正了当代小说只重生活、不重审美的平庸。

阿乙透露,《未婚妻》的续章《未婚夫》也在创作打磨中。真实经历中,他的确有过一次县城婚约,因为他的出走,这婚约成了人生遗憾。在小说中,他想让“破镜重圆”,让这镜子成为照亮自己完整人生的镜子。“未婚”,这永恒的中间态,也正是包蕴着所有可能性的中间态,而阿乙“未完成时”的创作,也包含着无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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