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20载研究对联 寻路让年轻人爱上小众学科

王家安是中国楹联学会成立四十年来最年轻的副会长。今年37岁的他,从事楹联创作及研究已近二十年。

原标题:【新甘肃·周末对话】他用20年时间,研究“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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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甘肃·每日甘肃网记者 李萍 李静

有人说,楹联是过年贴在门上的春联,贴近生活;

有人说,楹联是诗中之诗,具有很强的文学性;

到底该如何定义楹联?

王家安说,楹联是歌,文字是它的“词”,声律是它的“曲”。从古至今,人们把所有的祈盼、思念和祝福之意都藏到一副副楹联中,在平仄对仗间诉说着中华文化的深厚底蕴。

王家安是中国楹联学会成立四十年来最年轻的副会长。今年37岁的他,从事楹联创作及研究已近二十年,乐此不疲地只为完成他的目标:把我国楹联文化进行系统整理,然后弘扬传承下去。

“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能穷其毕生精力未必能达到。”王家安说,他愿竭尽全力,只希望若干年后回头看时,仍然觉得这辈子不虚此行。

新甘肃:2005年,楹联习俗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楹联却仍是一门“小众”学科。您与楹联如何结缘?

王家安:我出生在天水秦州古城中一座古香古色的四合院里,许多人家门上都会贴名家手书春联,经常玩耍的玉泉观、伏羲庙等地方也挂着许多佳联。耳濡目染中,我就渐渐喜欢上了楹联。真正入门是在上大学后。2006年,我正上大二,偶然看到兰州有一家报纸在征集春联,便试着写了两副对联投稿,没想到居然获得了优秀奖,随获奖证书寄来的一期报纸刊登了一篇介绍楹联格律的文章,文章只有几百字,但让我知道了楹联原来还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不是我之前的单凭感觉创作。

当时,全国楹联类的专业网站已经风生水起,其中不乏系统整理的基础知识和高手们分享的创作心得,这为我打开了了解楹联的另一扇大门。那时,我总抱着从网上打印的两本资料钻研着对联,一时被同学们当成“另类”。大三开始,我创作的楹联便时有获奖,还第一次受邀外出参加了全国性的楹联活动,通过征联得到的奖金还补贴了大四的学费和生活费。

在创作方面有了经验后,我就想成立一个楹联社团,为喜欢楹联的同学们提供一个创作学习的场所。这个社团是西北地区第一个高校楹联社团,也就是现在甘肃政法大学的崇文诗联社,依然活跃着。那时候,BBS(网络论坛)正盛行,我在上面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并联系全国仅有的4个高校楹联社团,发起成立“全国大学生楹联诗词联盟”,创建了我国第一个青年楹联诗词网络交流平台。

新甘肃:楹联和诗歌有相通之处,您当时有没有想过,如果走研究诗歌这条路会不会比现在有更大的成就?

王家安:萝卜青菜各有所好,我就喜好楹联。楹联的格律和诗词律诗的格律有很大的相似性,都是用极短的文字表达诗情画意、雄心壮志的意境,所以也被称为“诗中之诗”。但是,在意境表达、创作风格、发展历史等方面两者却有很大的区别,可以说楹联完全是一个独立的体系。我写过不少诗词歌赋,也发表过,也有获奖的,最后发现自己更多的兴趣点还是在楹联上。

我自己有一句座右铭叫“每得佳联便忘形”。这有三层含义:第一,每能创作出一副还不错的作品,得意忘形;第二,每欣赏到非常好的楹联作品,得意忘形;第三,每收藏到好楹联、好的楹联文献资料,也得意忘形。

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但是也表达了一种心态。研究和创作楹联确实是自己的毕生心愿和志向,我可以为此竭尽全力、殚精竭虑。现在,我主持编辑或著有《甘肃对联集成》《“一带一路”楹联文化论文集》《清风联语》《名联新说》等楹联类著作15部,从历代楹联中精选注释的《兰州历代楹联辑注》已经定稿正在印刷当中,反映楹联史上一代宗师著作大成的《梁章钜联语辑注》也完成排版即将面世。希望通过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弘扬楹联文化,能够作出一点自己能做的小贡献。

新甘肃:您现在收藏楹联相关书籍有3500余册,是如何与它们结缘呢?

王家安:我国楹联艺术传承千年,文辞隽永,雅俗共赏,是文学性、民俗性与谐巧性兼具的文学艺术形式,上至宫殿庙堂、亭台楼阁,下到节日庆典、婚丧寿喜,楹联无处不在。但相对其他文学门类,楹联研究却起步较晚,1984年中国楹联学会成立,从上世纪70年代至今,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楹联学科体系时至今日尚未全面建成。

建设楹联学科体系,就要对楹联艺术进行系统研究,这就离不开基础文献。我从2011年开始,开始利用各种途径,全面搜集、整理楹联文献资料,截至目前,我已收藏各种楹联图书3500余册,收集从明清以来各时期除书籍以外的楹联文献资料2000余种,包括一些珍贵的楹联名家手迹,不同时期与楹联有关的印刷品、民俗用品、老照片,各种形制的楹联实物等。我想通过这些资料,创建楹联文献数字化工程,为保护楹联这一文化遗产作长远打算。

在我的藏书中,出自清代文学家梁章钜的《楹联丛话》是最代表性的藏品。这套书是初版本,来之不易。2019年,我在旧书网上发现有人售卖这套书,因为价格太高,我一直在跟卖家谈价格。犹豫之际,卖家告诉我书已经出手给安徽一位藏家。《楹联丛话》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联话著作,对一个楹联研究者来说,做梦都想得到。当时,我还失落了好一阵子。半年后,我得知有人又在出售此书,就赶紧去联系,结果在联系过程中,人家看到我的网名认出我来了,知道都是同道中人,便割爱于我。半年时间,这套书兜兜转转大半个中国,最终还是到我手里。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缘分,我注定要与楹联打一辈子交道。

新甘肃:在传播甘肃文化、讲好甘肃故事中,楹联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王家安:甘肃为华夏文明重要发祥地之一,也是楹联文化的发端之地、繁盛之地,最早的春联,便记载在莫高窟藏经洞出土的《敦煌遗书》。

楹联是甘肃人情感表达的重要载体之一。自古以来,甘肃联家代代相传,自明代以来传承至今的甘肃楹联著作已有300余种,1980年以前传世楹联佳作已收集整理16万副。清代吴镇、吴可读楹联享誉全国,左宗棠、谭嗣同等在甘肃题联被奉为经典,刘尔炘被誉为“陇上联圣”,黄文中楹联被收入《语文》教材……甘肃楹联,是中国楹联史上独特而重要的一支力量。

依托于独特的历史禀赋和丰厚的文化资源,楹联文化近年来一直在“传播甘肃文化,讲好甘肃故事”方面大放异彩。甘肃楹联坚持立足传统文化,做好“凝心铸魂”,在重大时刻、重要节点,我们都通过组织创作书写新楹联,反映新时代的新风貌,以两行文字,讴歌幸福美好新甘肃。另一方面,我们立足地方文化,在全省打造了一批如敦煌鸣沙山、临洮岳麓山、渭源首阳山、永登鲁土司衙门等具有代表性的楹联文化景观,为全省文旅发展添砖加瓦。

新甘肃:在楹联是“中老年人专属”的大众思维中,如何突破这一固有看法?

王家安:很多人以为楹联是“中老年人专属”,其实不是。在这么多年的创作及研究生涯中,我发现,现在国潮风在年轻人中蔚然兴起,喜欢楹联这一文化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普遍接受过更高水平的教育,也更容易入门。

如何让更多年轻人喜欢上楹联,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思考。有些网络平台上售卖的一些潮流对联更受年轻人欢迎,比如,“我要暴富,我要暴瘦”,从我们专业人士的角度来说,这些完全不符合楹联的格律,就是两句顺口溜、网络流行语。我们不能抱着批判的思维去看潮流对联,换位思考,年轻人爱听的话跟千年前的对联主线都不变,都反映的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不过现在,年轻人更喜欢用属于他们的时代语言去表述。

新甘肃:楹联该如何创新,让更多的年轻人喜欢?

王家安:楹联创作,我们不能故步自封,但有些底线是不能打破的。打个比方说,创新过后昆曲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但不管怎么创新,昆曲的发音、伴奏的腔调,动作的样式等主线是不会变。

如果对联有一天发展到只是两行字,甚至都不是两行字,那肯定就不是对的。格律是创作楹联要坚守的底线。让年轻人爱上楹联这一传统文化,就要学会用他们喜欢的话语体系去表达,慢慢引导,千万不能像一个顽固的老书生一样,告诉他们什么都不能变、什么都不能动,必须坚持原来的规则。这样只会让年轻人越来越抵触,最后传承都成了问题。

你要知道年轻人的关注点和需求点在哪里。楹联为什么能传承千年?在文人层面,它是抒情表意的工具,在社会层面,它是老百姓情绪价值的表达。抓住这个脉络,你再去看年轻人的关注点、需求点在哪里,将他们的情感价值融入楹联创作中,不断与时俱进,这才是楹联未来的出路。

新甘肃:这么多年过去,您研究楹联的初心有没有发生变化?

王家安:从喜欢变成了爱。刚开始接触是求知欲,我想了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到真正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我有点恐慌。

这种恐慌是本领恐慌,也是害怕自己为楹联研究做得太少。因为对楹联爱得深沉,所以对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楹联研究起步晚,就需要有真正喜欢的人俯下身子去研究、去建设。我如果不去做,别人也会做,但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喜欢一件事物,就要做到极致。我现在还有本职工作,研究楹联,完成相关研究也是在业余时间,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一种幸福的累。我这些年的工作得到了各方面的认可,有很多志同道合者都加入了进来,大家共同的目标,就是要把我国楹联文化进行系统的整理,然后弘扬传承下去。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能穷其毕生精力未必能达到。

(新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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