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格尔|干嘛和这个时代较劲

以下为采访摘要

网友戏称他为“歌坛灭霸”

△腾格尔

腾格尔:好多老歌迷特别不喜欢我现在翻唱的那些歌。

田川:您怎么看待自己翻唱这件事?

腾格尔:我觉得很正常,能唱就唱吧。

田川:您会觉得自己对音乐的标准,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被降低吗?

腾格尔:生活在哪个年代,就应该为哪个年代服务。现在音乐界是这样的氛围,我既然生活在这个年代,就必须为这个年代服务,这很重要。

田川:这算是对生活的一种妥协吗?

腾格尔:人嘛,就那么回事儿,你还能怎么样?干嘛非要跟这个时代较劲呢?没必要。

田川:那您玩儿得开心吗?

腾格尔:挺开心的,真的,你看我还有了那么多零零后的粉丝。

对话 腾格尔

上个月腾格尔推出了三首新歌,一首游戏主题曲,一首火锅广告曲,一首自己的原创。我们也借着他发布新歌的机会,相约在他家中,聊聊他这几年如泥石流般扫荡音乐圈的,乐坛新故事。

腾格尔:我现在是这样,虽然翻唱了一些歌,但我也在写歌,你看我刚写完《故乡》。我现在是过去的歌也唱,现在的流行歌也唱,还是能唱就唱。

田川:您说现在的歌都是节奏快的,能调动人的。为什么这些歌会被年轻人喜欢,您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您还是愿意翻唱它们呢?

腾格尔:其实我翻唱的这些歌,都是节目或电视台希望我唱的,一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每次我都是先听一下看能不能唱,能唱就唱。之前以为翻唱一两首就该结束了,没想到一开就收不住了,越唱越多。

对话 腾格尔

近些年,腾格尔时常成为网络热门话题。他翻唱和自己唱作风格截然不同的流行歌曲,为网络游戏创作主题曲,改编各类网络神曲。总之,腾格尔的草原嗓一张口,流行乐坛就变成另一种画风。网友戏称腾格尔为“歌坛灭霸”。

腾格尔:我这人特懒,东西做多了就容易越来越不认真。《隐形的翅膀》算是我翻唱的第一首歌,自己肯定要下点功夫。现在就是自己的想法少了,只要完成任务了就行,你们觉得可以就行,干完赶紧撤。但一到唱自己的歌,那认真的不得了,得唱的一点毛病都没有。我录的时候就会跟录音师说,今天咱们录慢点,因为是我自己的歌。

△《我的活力鞋》MV片段

对话 腾格尔

最近腾格尔推出新歌《故乡》,是一首纯蒙文创作,距离他上一次用蒙文创作,已过去五年。这几年腾格尔偶有如《故乡》一般认真创作的新作品推出。《下马拜草原》、《燕子回来了》、《我的依姐》,只要是认真的作品,都少人问津。但腾格尔一有新翻唱,网友们便蜂拥而至,讨论热烈。

田川:去年写完《下马拜草原》的时候,您说写完这首歌应该就不会再写了,因为写不写都一样,很难把自己觉得好的歌推起来。

腾格尔:没错。

田川:那为什么今年又决定要推出《故乡》?

腾格尔:从2017年到现在,五年了,我就没写过蒙语歌。那天我老婆突然跟我说,你现在真应该写一首特别好听的蒙语歌了。所以这首歌也算是给我的老朋友们,我的老歌迷们一个交代。

田川:未来您还会持续创作吗?

腾格尔:不一定。有时候创作就是这样,比如有几首歌我自己特别喜欢,录之前就想这首歌的效果肯定要超过《天堂》。可出来后没人喜欢,就让你特别失望。我觉得一个作品能引起人们的关注,不一定就代表作品好,跟年代也有关系。比如我在八十年代写了《蒙古人》,火了,可如果是在九十年代写的,就肯定不行。

田川:为什么?

腾格尔:因为年代不一样,那时候的流行音乐只能接受到那个程度。像我最近写的《燕子回来了》,真的很美,从歌词到旋律挑不出毛病。但是年代选错了,现在人们玩的不是那种东西了。不过这些方面我现在都考虑的少了,毕竟哥年龄在这儿摆着呢。我现在写歌主要是让自己喜欢。

△《故乡》MV片段

对话 腾格尔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腾格尔因为创作并演唱了《蒙古人》,被广为人知。至今他的大部分创作其实都和草原有关。谱曲《蒙古人》、《苍狼大地》,一手包办《天堂》、《故乡》等作品的词曲创作。其实在翻唱之外,腾格尔是名副其实的创作型音乐人。

腾格尔:我创作上的重中之重就是歌唱家乡,歌唱大自然。其他人写爱情更多一些,我想来想去,我写爱情肯定写不过他们,所以我写家乡,写大自然。尤其大自然是一个大家比较陌生的主题,人们对它的关注度本身就不多,甚至好多人现在都不关心了,就关心小情小爱那些。

对话 腾格尔

1960年,腾格尔出生在内蒙古鄂尔多斯鄂托克旗额尔和图苏木。家中兄妹五人,父亲是当地的蒙汉翻译,母亲是村干部。腾格尔说按现代生活的标准,他的家乡远离大都市和交通干线,属于既贫穷又落后的地区。在腾格尔小时候,不要说用电,连点蜡烛都是只有过节时才能享受的奢侈。但也得益于家乡的偏远闭塞,腾格尔经历了最原始,最天然的草原生活。

田川:现在回想,草原上让您记忆最深刻的画面是什么?

腾格尔:安静吧。草原上的静,静得让人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现在回去待个两三天就待不住了,特别的寂寞。

田川:家人都在老家吗?

腾格尔:父母亲已经没了,但兄弟姐妹都在,草原上的家也还在。我们家有五千亩地,有草场,有沙漠,羊群、牛群都有。每到过年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要不要回去过年。草原上过年的氛围,在城市里是感觉不到的。在草原上放烟火那是真亮,因为那儿的空气非常干净。我特别喜欢草原上过年的氛围,煮上一大盘肉,有饺子,几个人坐在一起,唱着蒙古歌喝酒,那才是过年。在城市的家永远感觉不出节日的氛围,你就总感觉这是单位分的房子。而且你感觉草原上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初一早晨一出来,草原上下了点雪,整个心态全变了,就给人这是大年初一啊的感觉。正月在蒙语里叫白月,就是白色的月,因为这一个月里到处都是白雪皑皑。所以草原上的感觉,是不可替代的。

△腾格尔(左二)与家人合影

“说我只是一个歌唱家,有点小看我了”

对话 腾格尔

1975年,15岁的腾格尔考入内蒙古艺术学校学三弦。在那所孕育了众多知名蒙古音乐人的学校里,腾格尔是当时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因为听力特别好,他有极为出色的辨音能力。并且在那个时期他就开始创作。他写的《节日的鄂尔多斯》难度极大,到现在还是内蒙艺校三弦专业学生的终极挑战。腾格尔说,在他毕业的时候,整个内蒙古没人三弦能弹得过他。1980年,腾格尔考入天津音乐学院作曲系。正式开始了他的音乐之旅。

△腾格尔(上排右二)

田川:当时整个天津音乐学院,只有您一个民族学生吗?

腾格尔:对,那时候各方面都非常闭塞,也没有电视,什么都没有。我们班有一个同学是天津的,他认识我之后才知道,原来中国有蒙古族,有个地方叫内蒙古,他以前根本不知道。

田川:大学毕业的时候老师要求你们做采风,您的同学都去了内蒙古、新疆体验草原生活,您去了深圳。

腾格尔:对,我是从边疆来的,我心里想了解的是大城市。一个作曲家体验生活肯定是去边疆地区更好,那儿能找到特别好的音乐。但乡下生活,边疆文化,我太熟悉了。老师说你们去哪儿都可以,我就去了深圳。回来以后系主任还把我批评了一顿,说让你去采风,你到深圳采什么风啊?确实,那时候深圳哪有音乐啊,但我就是想去看大城市。当时去深圳也特苦,北京到广州要坐36小时的绿皮火车。那时候根本不知道火车还有卧铺,能有个座就不错了。下车时脚都肿了,那也特高兴。

△腾格尔(上排右二)

对话 腾格尔

大学毕业没多久,腾格尔就创作了《蒙古人》,这首歌带他唱遍了全国各地的大城市。他也迎来了歌唱事业的第一个巅峰。1994年,腾格尔在他主演的电影《黑骏马》中,负责该片的全部音乐创作和演唱,并获第19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佳音乐艺术奖。这之后港台歌曲逐渐流行,缺少市场的腾格尔,事业逐渐进入低潮。

△电影《黑骏马》片段

腾格尔:四十岁的时候我已经特别有名了,但那个时候演出市场主要是港台艺人和新生代歌手了。适合我的演出市场越来越少,我们这些八九十年代火起来的歌手基本就淘汰了。《蒙古人》已经唱了很久了,我其他的歌人家也不熟,也没有新歌,新生代又都出来了。我当时想真挣不着钱怎么办?突然《天堂》火了。

对话 腾格尔

在《天堂》大火之前的几年,腾格尔几乎没有什么好的演出机会。赋闲在家,他先后开了几家饭馆,但最后都因为自己太爱喝酒和好客,接连倒闭。之后他离婚,再婚,事业生活几经起落。

腾格尔:年轻的时候太爱玩了,其实九十年代的时候我挣了很多钱,全给挥霍没了。花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吃饭喝酒。那会儿总觉得自己有钱,从来没为钱发愁过,挣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花。人还没到地儿呢,就开始给朋友们打电话,约晚上在哪儿见。四十岁的时候我已经很有名气了,突然发现存折里只有十几万,就特别担心。但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后悔,觉得挺值的。如果年轻的时候就一直省吃俭用,也挺没劲的。

△腾格尔

腾格尔:大概是四十岁以后,我才开始有存点钱的想法。所以我真的特别感谢《天堂》这首歌,在我四十岁的时候火了,要不然我就完蛋了。因为《天堂》,那段时间演出特别多,唱到后来我都烦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现在又喜欢上了这首歌。

田川:现在再唱《天堂》是什么感觉?

腾格尔:享受,是一种特别静的美。现在这类歌少了,演出的时候也是,在我前后的歌手全是很动感的歌,一到我这儿就静下来了。那种美,根本没法比。

以前奇怪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天堂》,我没感觉出来它有多好。现在慢慢觉得,这首歌写的真好。《天堂》没出名前,我还找过一些人看这歌写的怎么样。他们说歌词写的太简单了,根本就不是歌词。后来歌出名了人们又开始说,这词写的绝了,一句一个画面。所以这就是一首歌的命运,它出名了,什么都好了,以前的缺点也变成了优点。

对话 腾格尔

2000年后,腾格尔除了《天堂》之外,少有被大众传唱的作品。2007年,因女儿患病,腾格尔将大部分工作放下,专心陪伴女儿看病。2010年,他年仅6岁的女儿因病离世。此后他鲜少出现在荧幕上。等人们再看到腾格尔,是2013年。一首《桃花源》在社交媒体上被疯狂转载。深受父母一辈喜爱的腾格尔,不再是诉说故乡情深,天地悠长的草原硬汉。他一改常态,变身畅游在“桃花源”里,有美人美酒相伴的乐天派萌叔。

△《桃花源》MV片段

田川:您怎么定位自己?是艺术家还是歌手?

腾格尔:艺术家吧,我在艺术圈里干过好多事。除了唱歌,我还拍过电影,专辑也拿过国际大奖。而且我不仅会唱还会演奏,给别人弹个钢琴伴奏都没问题,三弦也弹得特别好。所以如果说我只是一个歌唱家,有点小看我了。

田川:漂亮。那您现在在艺术创作上有什么野心吗?

腾格尔:现在没有了,我觉得人一生中会做的事我都做完了。现在年纪大了,就是减着过日子。心态变了,有时一忙起来就特别烦。我现在就是下午喝茶看书,晚上出去一个人喝点酒。我还特别喜欢看欧洲足球,一场不落。也就这样了,我现在活的很真实。

编导:伊帆

编辑: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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