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香港苏富比2019年秋拍中，中国画家常玉创作于1965年的作品《曲腿裸女》以1.98亿港元成交，刷新了其个人拍卖价格的新纪录，从而引发了大众对作者及此件作品的广泛关注和热议。很多人对此表示不解，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常玉是谁？圈外人感觉比较陌生。二、此件作品看上去寥寥几笔，为何能够拍出如此高价？

《曲腿裸女》。

举凡熟悉常玉的人都知道，他同徐悲鸿、林风眠等是20世纪初中国第一代旅法画家。因其画法的出众、独特，在当时曾一度引起法国乃至欧洲画界、收藏界的普遍关注，也多次受邀参加诸如法国秋季沙龙、法国杜勒里沙龙等重要活动，并结识了毕加索、勃拉克、马蒂斯等著名艺术家，且同徐悲鸿、林风眠、潘玉良、赵无极、朱德群等交往密切，地位不输给他们中任何人。且据相关资料显示，常玉是唯一一位入选过《法国艺术大词典》的中国画家，也是被西方公认的世界级绘画大师，被称为“东方马蒂斯”“中国式的莫迪里阿尼”等。

常玉在绘画上具有的时尚意识与先锋精神是有目共睹的，与同为革新派的徐悲鸿倡导写实主义绘画有所不同，他选择了具有个体化、抽象性的艺术表达，并将简练流畅的绘画风格完美地体现在了裸体题材创作上。近年来，随着人们对他不断深入的了解，他的社会知名度，以及学术地位得以有很大提高。这一点从近年来市场对他的认可便能看出。除了此次《曲腿裸女》以高价成交之外，早在2011年他的作品《五裸女》就已经以1.28亿港元落槌。因此他的作品价格破亿并非偶然。其作品看似几根线条那么简单，却倾注了其大量，甚至毕生的探索、心血和情感，才最终凝练成高度概括且不失真实的审美范式。他虽然使用的是西画媒介和技巧，但抒发的却是东方美学精神，是中国传统文人画的意韵内涵，更是其人生态度、艺术理念的自觉体现。

因此观看其作品，能够带给我们很多新的视角和想象，能够唤起我们对艺术创作与欣赏的新的认识和感悟。这一点正如他自己所说：“欧洲绘画好比一席丰盛的菜肴，当中包含了很多烧烤、煎炸的食品以及各式肉类。我的作品则像是蔬菜、水果和沙拉，能帮助人们转换及改变对于欣赏绘画艺术的品位。”的确，他以抽象极简的画风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幅幅不含情色，异常纯粹唯美、充满诗意的人体作品，且“最有趣的是他把周围的人，不管是男的女的，年轻的或中年人都画成是女的裸体。”（庞薰琹语）试图通过女裸体来表现他的生活观、艺术观，表现他对生命、对生活、对文化的一种不羁性情、洒脱率真的态度，以及贯穿始终的自由与创造的力量。

回到拍卖作品上来。此件作品之所以能够拍出如此高价，首先，它是其生命中最后一件裸女作品，也是其裸女题材作品中少有的大尺幅作品，同时亦是其最为看重的一件。在创作时，他不仅提前打了小稿，还在该作品背面写下这么一段话：“如果在当其时不遭穷困，勤于作画，不致等到今日始成，则早到成熟矣，万叹。特此作记，时在一九六五年四月。”除此之外，他还将其选为个展邀请函的封面等，由此可见他本人对此件作品的珍视程度。所以将其称之为他对裸体绘画探索与创作的巅峰之作一点也不为过，而且在之后的一系列大型展览及画册出版中，也常被当成其重要作品予以特别展示和收录。

其次，在作品的本体创作上，具有着突出的代表性和创造性。一方面是其最为擅长的裸女题材创作，另一方面作品的线条在恣意流畅中多了份棱角和力量，并有意夸张了人体形态特点，突出了作品中符号性的元素和空间几何关系。而且从裸女变形的腿的形态中能够读出中国画的山水样式，能够使观者不由自主地深入到画面背后的人文精神层面。表面上是人体创作，实际上却是画家通过人体之美来找寻对生命、对自然，以及对东西方审美、传统与现代碰撞融合的另一种解读和表达，这也是此件作品兼具艺术性、人文性与收藏价值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决定一件艺术品价值和价格的因素还有很多，比如是否具有一定的历史意义，是否为作者重要时期的重要作品，是否被充分评估认定等。但无论如何一定要清楚，艺术品的价值和价格不仅仅关乎作品材质、技法技巧本身那么简单，更为关键的还有其所处的时代背景，以及作品背后所蕴含的诸多因素，它们是一个综合体，所以我们在进行评判时也务必要有历史观、整体观。

总而言之，随着大众审美与实际购买力的不断提升，随着对艺术家及其作品的深入认识和了解，作品拍出高价的现象还会不断出现，也自然有着它们的合理之处。我们也更应该从人文艺术的角度来加以分析，而非一句“市场炒作”“资本运作”等就给全部否定了，这种武断的、不负责任的态度势必不利于艺术及其市场的健康发展和正常建构，同时也会对作者与作品造成极大的误解和误判。

□王进玉（艺术评论家）

新京报编辑 吴龙珍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