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戈铁马

自小时记事起，就记得奶奶家有件铺柜，我的童年就是伴着铺柜长大的。它就像一尊守护神，护佑着我的平安，多年过去了，每每忆起，总是充满着幸福的甜蜜。

说起铺柜的来历，还是土改时斗地主分来的。我家世代贫农，家里根本没有像样的家具，三间老坯房，除了铺柜外，只有破旧的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椅“缺斤少两”的，一副寒酸相，弱不禁风的样子，坐上去随时有垮塌的危险。在这空荡荡的屋子，放上一件铺柜，总感觉有些不搭调，概因这铺柜太豪华气派了。

这件柜子比现在的桌子略高，长约两米，外面包裹着一层干裂的黑漆，木质是什么则不知道了，不过木材想必很金贵，不然怎禁得过这么多年的风雨呢？我印象最深的，要数柜子上的那四个大字：“荣华富贵”，字迹潇洒飘逸，透着灵性，如一股清泉流动。有我真佩服艺人的想象力，用词也这么讲究，“荣华富贵”，既是一种美好的向往，又是身份高贵的象征，同时“贵”与“柜”谐音，前面一个富字，其意不言自明。不过摆在我家，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了。

出乎意外，柜子是没有门的，上面有一方形盖板，取代了门的作用。不用时，盖上盖板，插上一活动的门鼻，上锁即可。用时，拿门鼻撬开盖板，其情形极像《地道战》中土炕上地道口的样子。

清贫的家，自然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放，不过粮食之类是少不了的。那时粮食很少，人鼠争粮，为保险起见，奶奶将有限的粮食藏在柜子里。说来也是奇怪，柜子从来没被啃噬过，我认为一定是那层黑漆有异味，起到了保护作用。不然的话，何以解释呢？

有时奶奶买些苹果给我吃，剩下的就藏在柜子里。尝到甜头的我自是不会放过，我可比老鼠聪明多了。趁着奶奶不在家，我偷偷钻进柜子里，那里的空间便成了我的天下。狭窄的柜子尽管有些沉闷，却弥漫着浓浓的苹果香气，闻起来是那么的醉人。望着红红彤彤的苹果，我禁不住诱惑，咬上一口，一丝甜蜜瞬间浸润心底，人有些飘飘然。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回到家的奶奶看到我，怜爱地笑了笑，抱起来放到炕上，无知的我依然还在做着那甜甜的美梦。

贫穷的生活总是容易适应的，一个苹果就满足了我的胃口，柜若有知，指不定会多么笑话我呢。要知道，它在以前的富贵人家，不知藏过多少贵重物品，如此“下嫁”，免不了自贬身份。可反过来讲，铺柜是用来盛东西的，不分贵贱，物尽其用，价值高低，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一个人，达官显贵与平民百姓，长着同样的嘴，饭菜孬不都是维持生存吗？至于寿命长短可就难说了。所以，钱不在多，够用就好。柜不在瓤，能盛东西即可，又何必发“汝何故生我家”的感慨呢？如此一想，心既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