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阳春
英国诗人T.S.艾略特说，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但对李河君来说，2015年5月，才是最残酷的时光——虽然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汉能和他本人的重要转折。
2015年5月20日，黑色星期三，港股上市公司汉能薄膜发电因股价开盘后22分37秒内跌掉47%被迫停牌，公司创始人李河君身价缩水1400多亿港元。
那天，李河君像往常一样，参加日程表里早已安排好的活动。他先去了新落成的汉能清洁能源展示中心，出席开馆仪式。下午，他赴河北出席一场座谈会，由他主讲什么是移动能源。他上来就说：“今天这个演讲很贵，值1000多亿。”
当晚临睡前，他告诉对秘书：“Tomorrow is another day.”但他并不知道，从这一天开始，他和汉能将要经历漫长的折磨和考验。
2019年6月11日，汉能薄膜发电从香港联交所撤回上市地位，私有化完成。“566”这个代码，从此与汉能薄膜发电“绝缘”。
李河君用一个资本市场上从未有过的创举告诉所有人，汉能不但没有此前被媒体口诛笔伐的种种问题，而且经过四年的砥砺和打磨，今天的汉能，已经远胜从前。
“Tomorrow is a great day.”他说。
一
48岁不好过，即便是那些日后被证明伟大的人物也一样如此。
1922年，由于所属政党在大选中惨败，丘吉尔丢掉议席，“没有官职、没有议席、没有政党、没有阑尾”的中年男子，只得卷铺盖去他乡另谋出路。
1989年，球迷打出侮辱性的条幅让弗格森（足球史上最伟大的教练）滚蛋，他48岁生日注定成为“生涯中最黑暗的日子”，曼联在降级区边缘结束了1980年代。
2015年，李河君48岁。在“520”之前两个月，汉能薄膜发电股价一度突破9港元，市值最高时突破3800亿港元。2015年5月20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意做空，让汉能股价停在了3.91港元。当年7月15日，剧烈的股票波动让香港证监会“怀疑”汉能有关联交易等问题而暂停汉能股票交易。
1989年，李河君开始创业。1994年，李河君创办汉能。2002年，汉能在金沙江建设装机容量比葛洲坝还大的金安桥水电站。2009年开始，汉能投资超过100亿美元，李河君几乎带着全部身家进入太阳能光伏行业。2011年，通过“买壳”，汉能薄膜发电在香港上市。
2015年秋天，汉能21周年司庆大会恰逢北方阴雨，气氛凝重。当天，李河君一口气讲了几个钟头。他将“520”称作灾难，也解释了外界最关心的关联交易问题，更反思了汉能的不足，并迅速确立了变革的方向——“推动户用发电系统和分布式发电，全力以赴开发民用新产品,通过‘产业+’模式，与其他行业开展全方位的合作。”
早年间，在无数质疑中硬啃下金安桥水电站项目之后，李河君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开场合流露出如此深刻、扎心的反思。
这一年，李河君恐怕深刻地体会了什么叫大雪压青松，悬崖万丈冰。
从520到2015年底，团队动荡，4位高管顶不住压力离职。同时，银行抽贷，抽了一百多亿元；至少4家潜在合作方抽身而去。而偏偏那又是最吃钱的一段日子。据说，除去以前的银行借款，汉能再也没有任何银行愿意借款。一些大客户，比如家具零售商宜家，也终止与汉能的合作协议。
一篇篇“李河君是骗子”的文章让他被舆论判了刑，甚至不断有媒体怀疑李河君自己做空了股票，李河君怒斥：说这话的人脑子有病，让你自己损失1000亿试试？
“一场突如其来的打击，打乱了汉能的发展节奏，年度计划和中长期规划都被打乱了，资金链一下子绷紧了，特别薄膜技术国产化和大规模产业化的进展，彻底被打乱了。汉能被迫暂停了一些业务，撤消、重组了一些部门，被迫进行了裁员。”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对李河君、对汉能来说，都是相当危险的一年。
二
关键节点上，李河君放出了狠话：“未来3到5年，汉能要以成败论英雄。我们最后要以结果‘论英雄’。不管你多大的官，多高职位，管多大事，能拿出结果的就是好样的，没结果什么都不是。”李河君还力主让两种人离开汉能，“一种是不信的人，第二种是耍嘴皮子的人”。
2015年，汉能薄膜打破原有由上中下游划分的组织模式，调整为以市场为导向的组织架构，下设全球光伏应用集团、移动能源事业群等下属单位。
从水电业务到薄膜太阳能，汉能以前一直是一家投资型公司，并不是一家真正的销售公司，李河君承认：“怎样打造汉能的销售能力，这是这几年探索最困难的一件事……调整有的时候非常痛苦，代价也相当大。”最多的时候，一周走了5个高管，李河君将原因归结为“不是品德问题、就是没有结果、不担当。”
好在，最黑暗的日子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最困难的时期我们已经熬过了，接下来只会一天比一天好。”2016年起，李河君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这句话。
从2015年下半年以来，汉能做了重大调整，把户用系统作为“蓝海市场”开拓。2016年年中报显示，上市公司的户用和商用系统的销售额，增长了将近3倍；汉能的经销商数量，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发展到了1300家。汉能已经初步建成了遍布全国的销售网络。
2017年7月29日，汉能发布了一款“杀手级”民用薄膜太阳能产品：汉瓦。它可以代替现在的瓦片，直接铺在屋顶上发电。以北京为例，一个50平米的屋顶，每年发电超5100度。可以节省电费约1200元、卖电收入1000元，还可以拿到国家和北京市的电费补贴3670元，每年综合收益可达5870元。
汉能还跟奥迪合作，推出集成薄膜太阳能全景车顶的车。一开始，奥迪发来合同，全部要按它的要求来。李河君要求全部按汉能的来，“汉能的东西不能改。最后基本是按照汉能的来。这是汉能的技术优势”。
不仅如此，汉能还和日本Forest Global Stage国际集团签署高达9亿人民币的汉瓦预售合约，能够满足近3万个家庭的正常用电。日本建材认证是业内公认的全球最严苛的认证，汉能走向日本市场，也证明其民用产品的崛起。
三
2016年5月，汉能对证监会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全力配合调查。但在一年里，香港证监会对汉能还是没有任何结论。。
终于，在2017年1月，香港证监会于提出两大复牌条件：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汉能薄膜需向相关证监会提交一份披露文件，对公司活动、业务、资产、负债、财务绩效和前景等资料作出详细披露。
至此，证监会调查的基本结论已经浮出水面。依据相关法律条文表述，在本次民事程序中，汉能并不涉及操纵价格、虚假交易、虚假陈述、内部交易等此前部分市场人士猜测的问题。
对李河君而言，这应该是可以等到的最好的结果。
公司董事对于民事裁定选择了“不抗辩”，坦然面对。还是首富的时候，李河君曾经接受《纽约时报》专访时说：“在中国人的哲学里，信念的最高形式是内在的：你不需要去为自己辩护或解释。”
监管机构关注的担保债务问题也得以全部解决。财报披露，截至2018年3月27日，汉能控股及其附属公司已将全部受担保债务、逾期应收账款利息，共计约31.65亿港元，在香港高院颁令规定的期限前一年半提前还清。至此，汉能薄膜发电已完成香港证监会提出的全部复牌必要条件的工作。
汉能股价暴跌乃至停牌，投资者和监管方对汉能的争议主要围绕两点：第一，与晶硅太阳能相比，薄膜太阳能技术路线是否代表未来；第二，汉能的商业模式能否持续？这两点被汉能用越来越多的事实所证明：薄膜太阳能的薄轻柔是未来太阳能发展的方向。随后的中建材、神华等国企的跟随进入薄膜太阳能也说明了这一点。
在商业模式上，李河君希望汉能成为移动能源领域的英特尔，围绕自身的核心技术打造生态，在B端做大了数据中心服务器市场，在C端做大了PC市场，成为彼此共同进退的良性循环。
这种全产业链模式，也是当初被市场和监管看作关联交易的根本。
为了化解质疑，汉能薄膜发电与汉能控股及其联属公司的关联交易收入一路走低，从2016年占比20%，到2017年降至17.3%，再到2018年的零。而这三年的净利润，分别达到2.52亿、2.61亿和51.93亿港元，可以说是一份亮眼的成绩单。
“这个行业确实难度非常大，而且它没有现成的模式，什么都没有，全部自己弄。不像苹果、华为生产的手机，工厂我们现在没有，装备都自己做，因为整个行业是创造出来的。”
四
2002年，汉能要建一个装机容量比葛洲坝大10%的水电站，没有人相信李河君，说这是“一个疯子领着一群傻子在干的事儿”。有关部委分管能源的领导直接说：“汉能不可能自己建，是倒卖项目。”几个大国企一起要汉能把项目交出来，给国企干。后来此事弄得很大，引起了中央领导的关注。经过考察了解，国务院有关领导说：给汉能试一个项目看一下。就这样，金安桥成了民企做大型水电项目的试点项目。
2015年，汉能薄膜发电被停牌，当时很多人说，汉能挺不过3个月，也有的说，汉能挺不过2015年年底。汉能挺了四年——这种“挺”，不是伴随着愁云惨雾，而是拨云见日。2019年3月底，汉能薄膜发电交出了史上最佳业绩——全年营业收入212.52亿港元，同比增长245%，净利润51.93亿港元，同比增长近20倍。
在李河君看来，不管是建金安桥还是触底反弹，都是“相信的力量”。汉能总部的一位保卫队员，在北京成了家，汉能销售转型的时候，主动辞去总部工作，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云南老家，做了一名汉能经销商，在当地很快打开了市场；一位汉能高管的司机，也转岗做起了销售，到高速公路边上，打出汉能的横幅，宣传汉能的产品，取得了很好的销售业绩……
走出低谷，李河君希望汉能能够成为与苹果、微软、谷歌比肩的公司。
李河君用四年时间讲了一个关于相信的故事，因为看见，所以相信。“他们先是嘲笑我们，慢慢地他们开始怀疑我们，然后他们开始相信我们，最后加入我们。”
没有熬不过的黑夜，没有等不来的黎明。这句话放在当下的汉能和李河君身上，再合适不过。整整4年的枷锁，到了卸下的时候。
迎接他的，或许将会是“王者归来”般的荣耀，以及波澜壮阔的新生。
参考资料
郝亚洲《汉能李河君：因为看见 所以相信》
SONIA KOLESNIKOV-JESSOP《中国新首富李河君：一个信念改变世界》
度爷《李河君为何总被媒体拿来“消费”？》
春蔚《从科创板上市推荐指引，看汉能归来的商业价值》
史雅桑、时玉丰《汉能“复兴”》
周掌柜《另一个视角看汉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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