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与建州仅有一江之隔,双方的接触时有发生。
建州女真设置于永乐元年(1403年),后于永乐十年又设建州左卫,以猛哥帖木儿为首领。不久,董山(猛哥帖木儿之子)和叔叔凡察之间相互争权,明朝为了安抚他们,增设建州右卫,以凡察掌右卫,董山掌左卫,加上李满住掌握的建州,也就组成了建州三卫。
建州由一卫变成三卫,又加上不断迁徙至宜居之地,人口不断增加,实力也出现增长。在李满住、董山屡屡侵袭朝鲜,根据朝鲜的记载,一年袭扰多达97次,掳掠人口多达10万。10万之数可能有些夸张,但也可以看出朝鲜深受其苦。
成化三年,明朝以大军伐建州,朝鲜也跟随出兵,并在这一战中杀了李满住,自此朝鲜与建州之间的官方联系断绝。
而在万历年间,建州在努尔哈赤的率领下,又逐渐开始势大。
宣祖二十二年,即万历十七年(1589年),有几十名建州人来归顺于朝鲜,他们给朝鲜君臣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努尔哈赤兄弟两人厉兵秣马,日夜操练,吞并周边小部落,实力日益增长。
左卫酋长老乙可赤兄弟以建州酋李以难等为麾下属。老乙可赤则自中称王,其弟则称船将。多造弓矢等物,分其军四运:一曰环刀军、二曰铁锤军、三曰半赤军、四曰能射军。间间练习,胁制群胡,从令者馈酒,违令者斩头,将为报仇中原之计。(《李朝宣祖实录》卷23,宣祖二十二年七月丁巳)
朝鲜对于建州的动向十分敏感,一则是建州女真紧邻自己;二则自己实力远不及明朝,未必能够控制住这一强敌;三则是建州人跨境屡见不鲜。
而朝鲜的北部边境线一带,也属实不安宁,尤其是在壬辰战争之后,边境地带的一些女真小部落蠢蠢欲动。一女真酋长伊罗大在朝鲜境内筑永建堡而居,另一女真小部落易水部也在其引导下紧邻他筑城寨而居。恰逢灾害之年,二者联系乌拉以及朝鲜当地的农民,一起围永建、美钱二城。海西女真的乌拉为何牵涉其中呢?乌拉处于海西女真的最北方,南方是叶赫和哈达,向南发展阻力很大,于是就向图们江流域发展,与当地的一些小的女真部落联合在一起。那朝鲜当地的农民为何又会和女真人一起攻朝鲜城镇呢?朝鲜政局腐败,加上壬辰战争中,资源都被送到战场上,农民无法生存,所以就加入女真的队伍之中。
面对这样的情况,朝鲜以咸镜北道兵马节度使郑见龙为主帅,率领1325名朝鲜士兵以及25投降的倭寇,向易水部杀来。易水部一边向乌拉求救,一边凭险拒守,但最终不敌朝鲜的优势兵力,城寨被攻破。这一战,朝鲜合计斩266级。
但朝鲜这里对付的都是一些建州弱小的小部落,当他真正面临努尔哈赤之时,就不是那么轻松了。万历二十三年(宣祖二十八年,1595)七月初五日,努尔哈赤派遣90人到满浦,送回了一批越境的朝鲜人,然后又致一封书信。很显然,努尔哈赤的主要目的在于书信,因为要送回越境的人,放在边境就行,何须如此多人进行护送。
朝鲜人认为信中的主要内容是允许建州人越境采人参,并且以此来试探朝鲜。此事非同小可,朝鲜国王赶紧与大臣一起商议对策。众人一致认为努尔哈赤势大不可制,最终想到了一个妙计,那就是明朝向来不允许朝鲜和女真私下往来,朝鲜遂以此理由来回绝努尔哈赤。
刷还之人至于十四名,厚意可嘉,顾出来之人设为宴享,且为赏物而送。但天朝法禁,故我国与贵卫境土相近而不能私相往来,其来已久。今若违天朝之禁,而开无前之例,踰越边境,采参横行,则不但两处之民,私自开衅,以败好意,而天朝亦必以为不可。(《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上编》卷34)
但此事尚未办妥,更大的事情就捅出来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批建州女真人越境到朝鲜平安道渭原地界盗采人参,朝鲜边官发兵杀死27人。女真人越境采参的人数在这个阶段有激增之势,这很有可能来自努尔哈赤的授意,朝鲜边将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对这些越境采参的女真人进行杀戮。
这一下,激怒了努尔哈赤,其扬言要兴兵报复。
今见马督移咨,老乙可赤部下鞑子赴市,密说于唐人曰‘我家鞑子前往朝鲜地方刨参,朝鲜官兵将鞑子杀死数多,今我家都督凑了许多精兵,要去朝鲜地方报仇抢掠’。(《李朝宣祖实录》卷68,宣祖二十年十月丙午)
朝鲜人对于努尔哈赤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备边司在给国王的回复中说:
此虏兵势甚强,若犯我境,则以我国兵力,绝无抵挡之势,极为闷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上编》卷35)
在这样的情况下,朝鲜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明朝,求助于在朝鲜后方负责练兵的游击胡大受。按照常理,如此重大的事情,朝鲜应该派人出使北京,让万历帝及一帮重臣为自己做主,从中化解与建州的矛盾。但此时朝鲜君臣已经被吓坏了,在君臣的对话中多次谈论努尔哈赤拥兵10万。往来北京还需要很多时日,所以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就请身边的胡大受帮忙。胡大受也休书一封为双方化解,不久,努尔哈赤回信,信中大意是:我抓住了越境朝鲜人给送了回来,朝鲜人抓了我的人就给杀了。信中表现出的态度是愤愤不平,虽没有直言要出兵,但也让朝鲜惴惴不安。
胡大受派遣下属与朝鲜使者河世国一起去往建州,努尔哈赤杀牛盛情款待了他们,河世国给朝鲜带回了关于建州的情报:
老乙可赤麾下万余名,小乙可赤麾下五千余名,常在城中,而常时习阵千余名,各持战马着甲,城外十里许练兵。而老乙可赤战马则七百余匹,小乙可赤战马四百余匹,并为点考矣。书员二名,瓦匠三名,则天朝命送之人云,而时方始役燔瓦。文学外郎则以唐人投属虏地,岁至三十余年,而凡所通书,此人专掌云。甲匠十六名,箭匠五十余名,弓匠三十余名,冶匠十五名,皆是胡人,无日不措矣。(《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上编》卷35)
这里有很多关键的信息。
一、努尔哈赤兄弟二人合计兵力在15000人;
二、城中有瓦匠3名,而建州烧瓦的时间才开始不久;
三、文学外郎很显然是一名主管文书的官员,他是被女真掳到这里的,已经到此30年了,他还负责教努尔哈赤的儿子们读书;
四、建州的武器制作人才很多,而且这些工匠都是胡人,说明建州已经完全掌握了冷兵器制作与冶铁技术。
而何世国在建州期间,多名女真人告诉他,将要在明年二月兴兵讨伐朝鲜,但努尔哈赤又对其好言相劝,言语中有和好之意。很显然努尔哈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把戏。
何世国将这一消息带回给了朝鲜国王,朝鲜也搞不清楚努尔哈赤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于是再次组织使者入建州。这次的主使是南部主播申忠一。
申忠一出使建州之后写了一本《建州纪程图记》,这本书是迄今为止对努尔哈赤内部情况描绘最为详尽的书,关于这本书的内容,改日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