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苞米的日子。
□张剑阁
扒苞米是农村秋收时最常见的农活,也可列入最累的活计之一,农谚有“托坯扒炕抹大墙,活见阎王”之说,比较起来扒苞米总不至于那么严重。
漫山遍野的大苞米绝对是夏秋两季东北平原上最瑰伟壮观的风景,秆棵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粗壮,直到长出长长的苞米蓼,枝干上方腋窝里窜出缨子,抱了孩子。苞米杆绿了又黄了,苞米缨嫩白又到紫红,苞米穗逐渐地丰满起来,初秋时节成熟得早的就已经能供人摘取食用,从穗尖扒开一点叶片就能看到蓄浆硬实程度,挑已经能吃的棒子掰下来,主要是大锅烀或火炉灶膛里烤着吃,那种香甜糯软,味道虽春兰秋菊各有不同,但香飘小村半条街道却是毫无疑问的。记得小时候在田野里,看到过农机手一边突突突地在地里秋翻或起垄,一边用车前的烟囱燎烤整穗的苞米,烤熟的家伙是很特別的油黄色,停到田头地脚吃的那个馋人就甭提了,遗憾的是我到今天也没亲口尝到过那种烤货。
被烀食和烤食的苞米毕竟是沧海一粟,大片大片的苞米在仲秋之后即将面临被集体撂倒并宰割的命运。割苞米算是一项基本准备工作,农人手持磨得飞快的镰刀,无组织但很齐整地按农时奔赴自己的田地,站稳地头,掐往一根长垄,戴上一副手套,左手侧扶苞米秆,右手自垄台上四五寸处将刀刃搂过来,只消轻轻一用力,一棵苞米秆就引颈受戮了,接着是下一棵,再下一棵。好的农家把式肯定是割地能手,倾刻之间就在“密林深处”打开了场面,连续性地干掉了几根少半截垄,这时就有了整齐堆放苞米秆的地方,一堆一铺子阵形排出很远。记得当年父亲姐姐哥哥从苞米地劳动傍晚回来都还不空手,挎着的土篮子里不是尚可烤食的瞎苞米(到秋籽粒也没上成),就是精选回来的一捆苞米甜(苞米秆底部几节,呈红色者一般甜浆很足),苞米甜可是不错的儿童食品,我就赶紧接过来,挨个在一头咬一口尝一下,然后再慢慢享用,有时简直连晚饭都忘了吃,吃多了也会打饱嗝儿,甜甜的竟还能漾上来一股水。因为抢扒苞米甜吃,谁没有过被拉破手指和嘴角的经历呢?
到了苞米铺子都成趟子地摆在秋野里,扒苞米就纳入了农家秋收的重要日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竹制的苞米扦子这时候是必须的随手工具,上钻两个孔,系上一条布带,右手食指钻进布带,套在第二节手指处(这个位置很像做针线活戴顶针似的),这样就可以对付那众多的苞米铺子了。扒苞米时人很多,一般不会一人守住一整趟子干活,因为那样太慢,局面也沉闷。最好是两三个人一趟子,一前一后,相互照应,你说我笑,你三铺子我四铺子,彼比隔开不远,比着赛着,很快就有了进度。一样干活,快慢有别,快的扑下身子,一手抓秆,一手逼上扦子,锋芒所指,苞米叶子瞬间撕开,两手并用,左右分拨,立马黄花花的穗子扒个精光,扔到近前的苞米堆上。一穗,两穗,三穗……,大约十来个苞米铺子之间就会出现一堆耀眼的小金山。也有相对磨磨蹭蹭干活不着调的,你扒两铺子,他扒一铺子,或者开始扒的还起劲,后来就有些泄了气,喊着腰酸腿疼,间歇地坐在苞米秆上吃苞米甜,或者东张西望地抽根旱烟,不一会儿就落了伍。更有甚者会仰躺在苞米棒子堆里不起来,或干脆凛着秋风呼噜呼噜睡着了!
由于北方苞米种植面积大,几乎每家都有几亩几十亩地,所以扒苞米劳动量很大,一般都旷日持久,前后要十来天,你家扒完他家扒,互相之间帮个工,人多好干活,虽说忙活了一些但又有几分田野乐趣。当然,扒苞米最怕最辛苦的还是遇到夜淋秋雨,而庄稼还要急着收,第二天一早只好硬着头皮多穿一层厚衣服,如临大敌,披挂上阵,站在垄中,埋身铺子,秋凉水露浸透裤筒腰身,那感觉真个是拨拨凉,透心冷,双手简直不能直伸,脚下也是泥泞满胶鞋,几步一哧愣。虽则这样,也难不倒我那勤快勇敢的乡亲,苞米棒子还是成堆成垄,大大方方地展示在日渐萧索冷寂的深秋天地之间,只等大车进地,,辙痕起伏,牛马嘶鸣,五谷归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