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的西非海盗有多厉害?划着独木舟,打劫葡萄牙王弟

作者|冷研作者团队-洗兵大秦海上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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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长期以来,“船坚炮利”就是自大航海时代欧洲殖民者的标签之一。携带着文艺复兴时代以来西欧的全新军事科学技术的殖民者,对亚非拉广大的土著文明,尤其是那些非大帝国性质的城邦、部落、小国形成了“降维打击”。虽然殖民者很多时候所作所为野蛮程度并不下于他们所鄙夷的蛮夷土著,比如“发现好望角航路”的葡萄牙殖民者就在东方横行霸道,活活烧死妇女和儿童,砍掉印度俘虏的手和鼻子,割掉卡利卡特的外交使节的耳朵,将使者吊在桅杆上再乱箭射杀,与非洲的食人族部落联手毁灭当地的文明据点,却一度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就在葡萄牙万里海上霸业开始之初,一切事业兴兴向荣之际,他们却在自家大门外吃了败仗,甚至还一度被土著人抢掠,却长期让欧洲殖民者无可奈何。本文就来说一下著名的西非海盗。

▲大航海时代葡萄牙的殖民地和海外商站分布图

公元1535年,一支葡萄牙舰队驶向西非外海,目标就是现代几内亚比绍的比加戈斯群岛。舰队的统领者并非什么阿猫阿狗之流的野心家、冒险者,而是葡萄牙王弟鲁伊斯公爵所亲自任命,因为土著聚居的比加戈斯群岛已经被葡萄牙国王若昂三世赐给王弟,并许诺可以用武力征服任何不肯服从的黑人土著。

鲁伊斯本人也绝非什么不懂航海的无能鼠辈,鲁伊斯早就作为葡军指挥官参与了突尼斯之战,在那次大战中,葡萄牙水军出动了一艘载炮超过100门的同期欧洲尺寸最大的巨型战舰参战。

▲贝雅公爵,葡萄牙王弟鲁伊斯

可就是葡萄牙王弟亲选的指挥官和舰队,目标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黑人聚居的比加戈斯群岛,结果却出乎意料,不可一世的葡萄牙人居然在此处折戟沉沙,损失惨重,遭遇了可耻的军事失败。

据说凶悍的岛民部落使用了十七条可载20-120人的大小战争独木舟进行反击,他们都是凶悍的海上民族,用长矛、插满了鲨鱼牙齿的狼牙棒、刀剑、浸水的柳条盾牌和淬了剧毒的弓箭展开对殖民者的进攻。

而葡萄牙人的舰载大炮很难击中在波涛中起伏的轻便独木舟,更没法开展跳帮战,比加戈斯群岛附近复杂的水文条件更是限制了葡萄牙战舰的发挥,让人生地不熟的葡萄牙殖民者纷纷搁浅,沦为土著岛民的活靶子。

▲几内亚比绍地图,图左下方岛屿群即为比加戈斯群岛

军事征服失败后,葡萄牙王弟被迫转卖了他对比加戈斯群岛的空头地权。可岛民土著却“不依不饶”,“不知见好就收”,反而“以牙还牙,挟私报复”,他们划着小舟,利用葡萄牙人数量少的弱点,疯狂袭击西非沿海的葡萄牙殖民据点和搁浅失事的海船。可谓对“殖民强盗”进行强盗行为了。

比加戈斯群岛所在的西非航路,正卡在葡萄牙通往巴西和印度的咽喉要道上,可葡萄牙人仍然无法阻止比加戈斯人对贸易点的“野蛮破坏”,至于当地其他和葡萄牙人进行贸易的黑人土著部落,更是“惨遭”比加戈斯岛民的血腥杀掠,甚至连法国、英国的早期殖民舰队,也在西非塞内加尔外海和河口的复杂水域遭受了好几次军事失败。

▲比加戈斯群岛,1535年葡萄牙舰队对这里的军事征服以惨败告终

在与冈比亚、塞内加尔、几内亚外海的黑人海上民族几番交手后,殖民者们纷纷确认了黑人海盗在土著海域的优势,也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寻求武力袭击或强加意志,而是“主动”换上了一副面孔,“学”着表露友善的态度,以和平商人的身份开展贸易和交流——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因为建立了一定的心理优势,黑人土著甚至会鄙夷白人殖民者的文明水平,甚至发表一些诸如“白色皮肤的‘野蛮人’难道也和黑人一样有文明,也能理解艺术吗?”的言论。

谈到这里,可能有人不禁要问,让吃人不吐骨头的殖民者夹起尾巴做人的比加戈斯岛民究竟是何许人也?文明程度究竟几何,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比加戈斯岛民居然还几乎处于“母系氏族时代”。

岛民们的神话记载,他们来源于创世夫妻神的四个女儿,因此分为四个母系氏族,没有国王或者终身的统治者,因为岛民谚语里有“大海之上没有国王”。比加戈斯岛民的血脉按母系传承,婚姻关系停留在群婚制阶段——丈夫和妻子在岛民的语言里是同一个词,而父亲的兄弟也是父亲,母亲的姐妹也是母亲,只是为了防止混淆血脉,“母亲来自同一氏族的男女不得结婚”。

▲比加戈斯群岛土著

比加戈斯人的女性承担了大部分生产任务,负责种植水稻、扁豆,饲养猪羊和家禽,以及捕捞海产,而男人则专门负责造船和对外军事劫掠,他们会划着独木舟去劫掠非洲沿海的各个部落,在殖民者到来后则抢掠欧洲人。

由于大量摄入具有丰富蛋白质的海产以及劫掠来的陆地居民牲畜,比加戈斯土著的身材异常魁梧,据称男性平均身高可达一米七以上,女性亦有一米六三以上。

不过,比加戈斯人并非西非唯一的“海上民族”,或者说“造船民族”,撒哈拉以南的西部非洲的造船史相当早,1987年尼日利亚发现的杜富纳独木舟,距今8000余年,与中国的跨湖桥遗址独木舟、荷兰的佩斯独木舟并列为世界上三大最古老的独木舟。

▲尼日利亚出土独木舟,距今8000余年

而西非沿海地区也在与地中海文明,尤其是著名的航海民族腓尼基人的交流中吸收了不少技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地理志中都对西非地区有所提及,当地也出土了不少希腊-罗马陶器、叙利亚玻璃器皿甚至萨珊波斯的陶器和玻璃珠,西非的象牙等制品也出口到地中海区域。

当地的自然环境也决定了船只的广泛使用,尼日尔河水量充沛,出海口三角洲地带更是遍布复杂的溪流、泻湖和贸易水道,由热带雨林提供了充沛的降水,也阻碍了北方草原地带传入的马匹的使用,导致这一地区的任何政权都不得不重视造船和水军。

▲尼日尔河

▲水网密布的西非沿海地区

西非在造船技术上的“落后”与“先进”是并存的,一方面,土著人早在8000年前就能制造独木舟,但另一方面,直到18世纪还没在体系上超越这一技术水平。但西非土著人数千年的造船经验,决定了他们的独木舟在蒸汽机发明前,在整个西非复杂的水文条件下都足以纵横无敌,甚至到21世纪,这些“独门秘籍”还在运用。

拥有大树的西非土著往往选择用一根十七到十八周年的树干一体成型,他们先把树干的两端弄圆,再用铁器挖掘船舱,留下厚约两指的船底和一指的船侧厚度,再在船舱内加固木柱,燃烧稻草,以杀死蛀虫。

而缺乏大树的尼日尔河上游则会用绳索将树干相连接,以制造大船。木船桨上雕刻各种图腾,再用棕榈或非洲原生竹制作桅杆,用棕榈叶编织帆布。独木舟成型后,通过小路滚动到最近的通航水域。

据估计,泻湖及内河的独木舟的使用寿命只有 2-3 年,但更昂贵和精心制作的航海独木舟,在经过适当处理和“修补”后,可使用长达 15 年。

▲西非的桨帆独木舟

▲西非桑海帝国时期的贸易网络

独木舟的大小差异很大,大多数在10-25米之间,可载12-50吨的负荷,拥有30-40名船手,多者可达上百人。欧洲殖民者记载的记录是非洲土著制造过30米长,载荷超过186吨的巨型独木舟,而且黑人桨手十分高效,很容易就能超过欧洲人使用的单桅杆帆船。

西非地区的各种政权以及海上民族都用独木舟进行攻防,且装备各具特色的武器。比加戈斯群岛的黑色海盗们喜欢使用柳条大盾、双手长枪,以及投掷用的狼牙棒——葡萄牙人记载这种鲨鱼齿加棍棒组合的武器相当有威力,而塞拉利昂人更喜欢使用剑盾、标枪和象皮盾牌。涂了剧毒的弓箭更是常见,尤其在塞拉利昂和冈比亚地区,毒箭的广泛使用以至于达到了弓箭手需要两个箭袋的地步。

1568年,英国冒险者约翰·霍金斯抵达塞拉利昂时,就试图派出登陆队去抓捕沿海居民充作奴隶。但是,就像他之前的葡萄牙人一样,霍金斯也付出了代价,他的许多部下死于土著的毒箭,迫使约翰·霍金斯不得不也像他的伊比利亚前辈一样学会了尊重沿海地区的弓箭手。

▲喀麦隆独木舟

16世纪中后期,火器开始传入西非地区,一开始只是作为欧洲人的武器,葡萄牙和英国的火枪手会在塞拉利昂军队和他们的敌人中充当雇佣兵。尽管非洲人对火器兴趣浓厚,但直到17世纪后半叶,也就是燧发火枪普及的时候,非洲人才开始寻求组建自己的火枪队。

从欧洲进口的燧发枪开始出现在西非地区,并很快让殖民者尝到了苦头,1685年,卡萨芒斯河流域的黑人土著就隐蔽在森林中,然后突然集中使用西班牙火枪,击败了前来进犯的英国登陆部队。

但是火器的普及并没有完全取代老式的弓箭武器,沿河的曼丁卡人仍然主要使用长枪、弓箭和短刀,火枪局限于精锐和黑人贵族的护卫部队。

首先是因为黑人土著的传统战术仍然有效外——例如在1684年的战役中,黑人酋长穆塔帕的长矛与弓箭手对抗葡萄牙人的火器部队,在白天时,火器给黑人造成了重大伤亡,但旷日持久的战斗一直延伸到黑暗中,葡萄牙历史学家记载非洲军队拥有“异乎寻常的严密纪律和战术水平”,例如夜战中会竖起大量篝火,伪造进攻者的数量有实际的两倍之多,致使葡萄牙军队被迫主动撤退。

其次,欧洲殖民者的货物质量奇差也是原因之一,1719年,每50支卖到西非的火枪只有4支可以使用,西非王公酋长们日常抱怨欧洲人运来的火器会突然爆炸,以至于连殖民地官员都会向母国反映,低劣的“商品”会影响黑奴贸易。

▲尼日利亚战争独木舟,船头和船尾的两名桨手负责操舵,中心设有火枪手平台

▲接触到葡萄牙人火器的西非军事贵族

▲黑人王国火枪手

独木舟被广泛使用,围绕着独木舟的装备和战术升级也在开展。一些较大的战争独木舟安装了火炮,另外一些战士仍然手持长矛、盾牌和箭矢,有时也会划船,每名桨手都在旁边放一捆投掷标枪和盾牌。较大的独木舟可以拥有40名桨手和上百名战士,小型独木舟也会有20-40名水上战士。一些大型独木舟甚至携带了给养,在船上设置了煮饭和休息的地方。

战争独木舟在复杂的水道间穿梭,以袭扰敌人和掠夺,甚至可以用来封锁。在贝宁河反抗英国殖民的战争中,土著人就用铁链封锁狭窄的溪流来抵挡英国军舰,成功破坏了数个月的贸易。港口也设有碉寨和壕沟,编组火枪手和长枪手以防御。

▲西非的战争独木舟对抗欧洲殖民者的火枪小舟

▲西非的海钓独木舟

▲1625年的西非局势,绿点为葡萄牙殖民点,粉点为荷兰殖民点

尽管在外海上很强大,但在靠近海岸的浅水区时,欧洲殖民者的优势就大大下降了。

一些较为集权的非洲统治者甚至能调动资源建立海岸预警体系,就像桑海帝国曾经有专门的两位官员,一名“水夫头”负责监督与水路运输有关的所有民事事务,一名“独木舟长”负责监督水上作战,独木舟可以监视海上来的可疑殖民者船只,甚至能通过河流,以每天几十公里的速度传递敌对欧洲船只入侵的消息,以尽快调动战争独木舟和陆上战斗人员部署到双方的对抗区域,仅仅17世纪就有61艘贩奴船被土著的独木舟舰队袭击。

西非的水军一度不仅使欧洲人的突袭行动变得更困难,而且还允许非洲人按照自己的条件与欧洲人进行贸易,随心所欲地收取关税。

例如,刚果国王阿方索一世在1525年扣押了一艘法国船只及其船员,因为这艘船在他的海岸非法交易。大约在同一时期葡萄牙水手若昂·阿方索在信中建议,从法国到刚果的旅行者要注意适当地进行贸易,他解释说,当一艘船进入扎伊尔时,它应该等待刚果官员派来他们的船只检查,并且在没有刚果国王的皇家许可的情况下,什么都不要做。

土著人的抵抗持续了很长时间,葡萄牙人、荷兰人,随后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大部分只能在沿海地区建立哨所,难以深入内陆,若是当地人民足够团结以专注于外部威胁,而不是相互争斗,他们本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就。

到了18-19 世纪,随着技术的进步,列强才开始强化对非洲的真正征服。比加戈斯群岛民也不例外,他们进行了坚决的抵抗,但直到20世纪,临近二战爆发前的1936年,葡萄牙人才宣布比哈戈斯群岛“被征服”。

但葡萄牙人的统治仍不持久,二战结束后,亚非拉国家的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比哈戈斯群岛也在轰轰烈烈的几内亚和佛得角独立运动浪潮影响之中。

尽管葡萄牙殖民者使用落叶剂和凝固汽油弹,还有野蛮的屠杀和暗杀政策来对付土著反抗游击队,连领导人阿米尔卡·卡布拉尔都倒在了胜利前夜,但在当地人民不屈不挠的反抗斗争和古巴、苏联、南斯拉夫乃至中国的援助下,历经十一年武装斗争,包括比哈戈斯群岛在内的几内亚比绍终于获得了独立和解放,由中国解放军作曲家晓河谱写的几内亚比绍国歌《这是我们最爱的祖国》也飘扬在至今还有25000名土著的比哈戈斯群岛上空。

▲现代非洲独木舟

参考文献:

《Africa and Africans in the Making of the Atlantic World:1400–1800》

《A History of the Upper Guinea Coast:1545-1800》

《Warfare in Atlantic Africa, 1500–1800》

《The Canoe in West African History》

《The Portuguese in West Africa, 1415-1670》

《列国志:几内亚比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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