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美在新时代》艺术展水准很高,云集了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潘天寿、李可染等诸多名家大家,所展出的均是现代画坛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画展上一人有一人个性,一家有一家面貌。艺术应是源于生活,成于个性的。借助于艺术作品,创作者展示个性,输出的是对生活的人生体验感。欣赏者品味个性,获取的是对生活的艺术凝练美。艺术中个性与生活的关系,正如画家作品中的鱼与水。水源的环境决定了鱼的艺术形象,生活的土壤又影响了创作个性的形成。
地有东西南北之分,年有春夏秋冬之别。因此,古谚语中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说法。不同地域的人,由于环境不同、生存方式不同、地理气候不同,导致思想观念不同、人文历史不同、为人处事不同,文化性格特征也不同。中国的绘画艺术当然也具有这样的特点,由于生活地域、艺术风格的区别,古代绘画有董其昌“南北宗论”观点,现代绘画则有京津、岭南、长安、海上、金陵等画派区分。这些不同画派中领军人物的绘画风格有着明显的差异,这种差异体现在题材选择、笔墨技法、色彩运用、图式构成、绘画意境等方面,其背后是特有的生存、生活环境所形成的艺术创作思想不同的结果。这种画坛上地域纷呈的画家个性面貌似同于河、湖、江、海等水源中的鱼类生存之道。水源不同,鱼种不同;生活环境不同,艺术个性不同。
绘画个性不能离开生活环境独立存在。个性是人的个性,人又是生活的一部分。人的成长、个性的形成与所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一般来讲,南方多水,空气湿润,艺术家性情相对细腻,绘画风格偏温润秀美一路。北方少雨,气候干燥,艺术家性情相对豪爽,绘画风格呈现出大气浑厚的特点。在具体的艺术创作中,影响艺术家作品个性的因素又是与生活密切相关的,这体现在艺术家对素材选择、创作习惯、审美视角等方面。齐白石画作中的蜻蜓、蝴蝶、萝卜、白菜、草虫等所呈现出的童心天趣,离不开他对淳朴乡村生活的熟悉热爱;张大千作品中佛像、仕女、高士、草木、山川、鸟兽等所体现出的华美富丽,与他优渥的家庭环境息息相关;黄胄作品中新疆人物、毛驴、骏马、骆驼、牛羊、家犬等所传递出的民族风情,是他持续深入边疆草原写生后的结果。画家只有画最熟悉的生活,画最熟悉的情感,才能创作出独具个性的作品。
绘画个性的形成还受到求学环境的影响。近百年来,中国绘画主要在坚守传统与东西融合两条道路上向前发展,均产生了不少享誉画坛的名家大家。徐悲鸿不仅是位绘画全才,而且在国内外具有极大的影响力。这与他在欧洲的留学经历有着直接关系。他将素描首次系统完整的引进到中国画创作之中,提出了“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基础”的观点。他在人物、走兽、动物、山水上所具有的杰出创作能力,一方面得益于他传统文化修养的积累;另一方面得益于他将西方的造型技巧与中国画笔墨进行了开创性的成功实践,形成了迥异于传统绘画的艺术新貌。他的作品既有西方造型的特点,又保留了笔墨中诗文、书法的修养,成为融合东西方绘画艺术的一代大家。潘天寿求学路径与徐悲鸿形成巨大反差。他没有在国外求学的经历,画作风格主要是在对传统学习中逐渐形成的。石涛、弘一、李瑞清、吴昌硕、黄宾虹等诸位先贤对他画风个性的确立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他的作品重线条、重构图、强其骨,以险绝为奇,画风高古,如古玺、如古玉,自开一家风貌。他坚持从民族遗产民族形式的基础上去发展中国画,主张拉大与西画的距离,以鲜明的中国画笔墨语言获得画坛赞誉。徐悲鸿与潘天寿是同时代杰出的两位绘画大家,面对东西方两种绘画体系,二人因成长道路,求学环境,创作理念不同,最终产生出不同的艺术风格。
放眼中国现代画坛,在多元的地域生活、多元的文化思维、多元的求学环境之下,可谓是名家辈出,灿若星汉。像京津地区的徐悲鸿、齐白石、李可染、李苦禅、刘奎龄、刘继卣、于非闇、蒋兆和、黄胄;金陵地区的黄宾虹、潘天寿、傅抱石、吴湖帆、陆俨少、钱松喦、亚明、宋文治、魏紫熙;岭南地区的高奇峰、关山月、黎雄才、赵少昂、杨善深、方人定、黄少强;西安地区的石鲁、赵望云、李梓盛、康师尧、何海霞、方济众。他们的生活或南、或北,风格或守传统、或融西方,个性或以笔墨见长、或以色彩入画。他们于生活中发现艺术,于地域中树立个性。由于这些名家大家的存在、不同绘画流派的存在,当时的中国画出现了难得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创作高峰现象。
艺术本质是凸显个性,只有具备鲜明个性的艺术创作,才能真正具有可观、可赏、可品的艺术价值。对比现代绘画繁荣多元的艺术个性表达,当代画坛则略显黯淡,作品面貌不突出,笔墨形式趋同现象严重。这背后原因很多,其中值得关注的是,由于当代画家大多集中于一线城市生活创作,不能够保持对地域特色生活的持续深入体验。对曾经熟悉生活体验的不深入、不丰富,这可能会导致画家在原先生活中形成的绘画个性逐渐缺失。绘画个性的缺失必然会影响到创作境界、创作高度的提升。而当代不少优秀作家的创作习惯却可值得借鉴,陕西作家贾平凹、山东作家莫言的经典作品之所以能够得到读者的认可,在于他们的文学作品反映了不同的乡情,抓住了不同的生活魂魄。他们长期浸淫于当地的民俗生活中,熟悉当地人物,熟悉当地的草木风情,可以娴熟的在不同生活中提炼文学语言,刻画不同的人物形象,进行传神、传情的个性表达。可以说,他们的作品是既打动了自己,也打动了读者,最终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与喜爱。
世间万物,异情同理。鱼依水草而生,画因个性而贵。绘画艺术的可贵价值在于生活,成于个性。
隋永刚(作者为《北京商报·典藏艺术周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