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粥，文中配图由作者提供，题图来自：AI生成

2023年10月1日，《深圳经济特区居民生活用水电燃气价格管理若干规定》正式施行，深圳租房人迎来了历史性的欢呼一刻。

这次改革，据称整治力度史前最强，不仅最高罚款20万，还给足了租客投诉渠道和方式，只要投诉就会有处理，如愿降低水电费用的大有人在。

截至今日，规定已经实施一年有余。虽然社交平台上吐槽高价水电费的帖子变少了，但吐槽“变相找补”的帖子却变多了。

有租客反映，房东虽然降低了水电费收费标准，但增加了其他的收费名目，有些甚至还要被“公摊”路灯的电费。

但租客们腰板也挺直了，面对不合法的收费，举报并获赔多缴纳的费用、自己安装水电表，不愿再让房东钻了制度的空子。

从个人到房东，再到租房市场，一个良性的循环正在逐步形成。

一、高价水电费没有消失，只有转移

水电费下降了，但是涨租、用电度数、用水吨数上涨了，在去年年末到现在，都是个常见的事情。

陈末在水电费改革之前，电费是1.5元/度，即使是经常需要开空调的夏天，电费最高记录都没有超过150度。

但是，自从电费降价到1元/度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用电量每月递增，最高峰是300度，补上了水电费降价的缺口，总价和之前持平。

他找公寓管家要说法，管家让他尽管去查电表，不信任的话可以自己每天把电表上的度数记录下来。

就在前几天，他忽然想起来水电费降价了之后，房东重新装过走道的灯。他灵机一动，把家里的总闸关了，发现走道的灯就灭了，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林希大学毕业搬来深圳第4个月，在一个城中村单间里，被房东发来的水电费收据吓到尖叫。

14吨水！她一个人住，白天上班，晚上回出租屋，只喝矿泉水，自来水主要用于洗漱、洗衣服，连洗衣服都是攒三天洗一次，家里也没有漏水的地方，哪来如此高额的用水量？

况且，她此前第一个月2吨，第二个月3吨，第三个月5吨，第四个月直接变成14吨。平均到30天里，第四个月她每天的用水量达到900斤以上，增加得过于异常。

同事以自身为例给她分析：他们一家四口人，每天做饭、洗衣服、洗澡洗漱，用水量基本上都是10吨以下，最多的一次是11吨，认为林希的水表大有问题。

林希向房东提出要求查了水表，但水表师傅表示没问题，水表依旧没有更换。林希等待着下个月的数据，希望下个月就能回归正常。

无疾而终是租客们自保的做法，如果不想搬家，他们不会和房东闹得太僵。毕竟提前退租，押金可能拿不回来，转租也麻烦，有的还要收一个月的转租费、改合同费。

至于查电表查水表，他们只是想试探一下：被租客发现了之后，房东下个月还会不会这么放肆。

“暗中做手脚”，让人手足无措，光明正大增加收费，同样令人无所适从。

有的租客尽管降了水电费，但每个月增收固定综合服务费，比如水电耗损费、管理费等等。

市民苏先生原本水6元/吨、电1元/度，投诉后降至水5、电0.7，管理费从30元增加到了100元。他刚举家搬迁到这个公寓2个月，认为只住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涨价很过分。房东说，如果不交100元管理费就不给住，让他们搬走。

苏先生签的租房合同里，没有写明管理费，房东也只是在租房前，在微信上和他说管理费30元，所以他不愿意多交这70元。

房东也不情愿，在他们家门口那里等着、耗着，等了一整晚。苏先生的家人受不了，就把70元的管理费给补齐了。

二、说“不”的底气更足了

在和房东关于水电费的拉扯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吃闷亏，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虽然被“讹”的钱可能不多，但争取一下，不管能不能拿回来，也能解气。

租客徐琳琳退租了之后，反手投诉了房东加收电费，要求房东返还高出深圳电费执行标准的部分。

在徐琳琳的租期内，有五个月房东按一度0.96元收取电费，其间她多次询问房东要缴费证明，房东无法提供。

退租的时候，房东还克扣她的押金，表示要收折旧费和清洁费，她没有做过多的争辩，只对过程中的证据进行收集，退租拿到各项收据和缴费清单后，就投诉了房东。

房东被约谈后，好声好气地联系她，把多收的电费三百多块全部退还，让她把投诉撤销了。

有人觉得，这种投诉确实只能在退租后进行，否则和房东起正面冲突，对自己也可能不太好，但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本身就是一种正当行为，也是一种威慑举动。

在深圳当电气工程师的李牧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夏天每个月的电费高达四百度。

本着自己的专业知识，他认为单凭家里的电器，根本不可能使用如此多的电度数，但二房东态度强硬，说信不过他的话，就自己买个电表去更换。

后来有天晚上他睡不着，把家里的电闸关掉，去看电表发现电表还在飞快地运转。他当下怒不可遏，半夜打电话让二房东过来，骂得一层楼的租客都跑过来看。

二房东还狡辩说，第二天叫电工过来检查，李牧表示自己就是电气工程师，二房东眼见暴露，就给他退了三个月的电费，第二天把电表也换了。现在他每个月的用电度数不超过70度。

同样被“调电表”坑过的陈凯就在入户门安装了一个电表，每个月自己计数，如果对不上，他就报警。

“因为租客的电表锁在二房东的柜子里，他可以随时调快你的电表，你自己安装的电表就是证据。别问为什么，我就是这样做的。”

一位二房东透露，现在有七分表、八分表之类的电表，能将度数显示得更高，租客租房的时候要特别注意。

相对来说，住在小区里的租客，被水电费困扰的情况相对于城中村更少一些，但也不是没有。

李牧的朋友之前在房东提供的小程序上交电费，后来在社交平台上学会了通过南方电网查询每天的用电量，直接缴费，价格比小程序上的低。

“只要电表是供电局安装的，并且是总表，在微信小程序‘南网在线’上，向人工客服发送电表编号和房东身份证号，就可以查询每日用电量，不需要再通过房东了。”

三、水电费的全民改革最终愿景是什么？

在北上广深四大一线城市中，深圳和广州的城中村相对于其他的城市，承载着更多外来人的奋斗和梦想。

城中村，因其低廉的房租、间插在各个区中心的地理位置、相对较低的物价，成为大多数深漂来深的第一站。

只是，高价水电费的乱象多年来都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游走在法律的边缘，租客无奈，但也不得不接受。

2023年水电费新规落实之前，有些租客不置可否：又不是第一次下规定了，哪一次实现过？

但这次确实不一样了，至少租客们不愿意再妥协，借助新规向乱收水电费的房东发力了，而有关部门也加大力度配合，真正落实到位。

截至9月17日，全市10个区共开展统一执法行动累计70余场次，累计检查代收费人9.7万家次，作出行政处罚9803宗。

尽管房东们依然有自己的对策，上有增加其他各种收费，下有调电表水表，拉锯战仍在持续。但至少，有在往改善的方向发展。

租客们唯一的美好愿景，就是房东合理合规地收费，他们公开公平公正地租房交租。所以，有租客针对“水电表被改过”“水电度数异常增加”“增加其他合同外的收费项目”等乱象提议：

如果察觉水电表异常，排除自家电器漏水漏电的可能之外，再检查电表，确认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房东添加非合同规定范围内的收费项目，来弥补水电费降价带来的损失，请租客们勇敢地找律师，进行反驳。

真正要让房东不在水电费上做手脚，交费就应该像燃气表一样，租客扫码缴纳或充值，让房东不过手水电费。

水电费改革，其实也不仅仅只对租客有利，对深圳的租房市场来说，也有帮助。

中介林生表示，自从水电费改革之后，租客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会把租期延长，房东的出租率也会变得更稳定。

“现在，租客会优先考虑已经改革至合规收费的房子，仍在收高价水电费的房子，他们会敬而远之。”

二房东陈竖在坪洲承包了几栋房子，他形容往年都是“稳赚”，用上一栋的利润继续去承包下一栋。但是自从去年水电费降价了之后，他们在投资二手房子上变得谨慎了，现在考虑转型，进行其他投资。

收到社区关于不调整水电费就罚款的通知后，他们出租的房子的电费从1.5降到了0.98元，有些降到了0.6元。

他很坦诚地说，就是纯降价，没有其他的收费项目来弥补。但是会稍微有一点点溢价，来弥补电梯、大厅这些公共区的电费。

“水电费以前还能算收入，现在只能打平，有的时候还是亏的。”他认为，现在新地铁线开通、就业环境大不如以往、住的人分散，导致租房市场变得越来越难了。

水电费降价后，他们的空房率并没有降低，“大家都降价，租客的选择更多了，价格透明了之后，租客也更在意居住环境和服务了，房东们也会更加注重这方面的投入了。”

房屋租赁，本质上属于服务业，如果说之前存在着种种不规范和“劣币驱逐良币”，那么随着各种改革的提出和推进，希望陈竖提到的这种“内卷”，可以更多点。

（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