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郝成 北京报道
一起创业27年后,姐姐控告弟弟涉嫌职务侵占,导致后者被关看守所37天。知名美容整形机构虞美人,正在上演一场激烈内讧。
“我们一家人,再也回不到合力创业的那个时代了。”2020年8月1日,于文忠接受《中国经营报》记者采访时称,这是一场“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内讧。1993年,在母亲鹿清带领下,于文忠和姐姐于文红,一起创建虞美人形象工作室。
“白天干活,晚上我就睡在理发椅下,头顶着门,妈妈和姐姐睡在里屋……那时候挣的每一分钱,都没有往自己口袋里装过。”回顾过往,于文忠难以接受,眼下,姐姐要如此对待自己。
于文忠称,近年来,由于自己和姐姐存在经营理念差异,他已很少前往公司。2016年虞美人遭遇举报后,他以正面应对予以解决,却引发姐姐身边一些“大神”嫉恨。“这些人天天在她身边,真本事没有,歪门邪道不少。”
记者了解到,于文忠被抓一事背后,仍有更为蹊跷的“案中案”迹象。
姐姐控告弟弟侵占公司财产
据于文忠回忆,2019年11月2日,于文忠走在老家大连市的街道上,突然被人反剪双手,带上手铐。随后,他被告知,来人是成都市武侯区公安分局的警察,于文忠随后也被从大连押解至成都。
于文忠因涉嫌侵占公司财产罪将刑事拘留。但一个月后,武侯区公安分局又以“证据不足”为由将其释放,并作出取保候审决定。
“侵占公司财产从何说起啊?我只是不太认同姐姐的一些经营理念。”于文忠称,由于经营思路的分歧,2016年,于文红就跟他和母亲翻脸了。他和母亲希望公司稳扎稳打,于文红却希望不断扩张,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涉嫌“打擦边球”。
2016年,因为一名内部医生举报公司打“擦边球”涉嫌违法,公司因此受到了一定影响。“没想到姐姐居然怪罪到我头上,怀疑我勾结这位医生举报自己公司,原因就是我不支持她打‘擦边球’。”于文忠称,从那个时候开始,他逐渐在公司受到姐姐及其亲信的打压和排挤。
“举报的事情发生后,她在国外。是我正面积极应对解决的。但是她身边那些人,就造谣说我和那个医生是发小,这怎么可能?那个医生比我大十来岁,我17岁就出来打工,人家一直在读书,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于文忠称。
“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把于文忠送进看守所的,竟然是他的亲姐姐于文红,更想不到的是成都警方对这个案子会立案。”在于文忠多次求助下,浙江西湖律师事务所主任裘红伟律师担任该案律师,他用“震惊”来形容该案中的一些离奇细节。
成都市武侯区公安分局刑事拘留决定书显示,控告于文忠涉嫌犯罪的,正是于文忠的亲姐姐于文红,其控告称,于文忠职务侵占“杭州古名文化艺术策划有限公司”财产3700万元。
武侯区公安分局于2019年9月28日立案侦查,于2019年11月2日将于文忠刑事拘留。2019年12月9日,该局以犯罪证据不足为由将于文忠释放,并作出成武公(金)取保字【2019】514号取保候审决定书,变更强制措施为取保候审。
“侵占3700万元”存诸多悬疑
裘红伟分析称,警方在立案前已查明,3700万元款项是从于文红控制的个人存款账户,划入了于文忠个人账户,该款并非“杭州古名文化艺术策划有限公司”财产。
而于文忠收到3700万元当日,即将款项转入“成都中电建海赋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账户,并以“青岛香格丽雅美容咨询有限公司”以及“成都虞美人健康管理有限公司”两公司名义,购买了成都泛悦国际1000余平方米商业及办公用房。
上述房产登记在“青岛香格丽雅美容咨询有限公司”以及“成都虞美人健康管理有限公司” 名下,实际用于公司经营活动。“于文忠既没有侵占公司资金,也没有侵占公司房产。”裘红伟说。
工商登记信息显示,该公司执行董事是杜军钢,监事是于文红,经理是王鹏。武侯区公安分局出具的《取保候审决定书》称,于文忠为该公司“监察部负责人”,但事实上,该公司从来没有“监察部”这一部门。
“职务侵占罪犯罪构成要件之一是利用职务之便。于文忠在杭州古名文化艺术策划有限公司内没有担任任何职务,没有资金调度权,就更谈不上利用职务之便了。我们查阅了案件的相关文书,并且专门请教了刑侦专家进行了分析,发现这起案件根本就没有举报人所指控的犯罪事实。”裘红伟说。
据调查,涉案“杭州古名文化艺术策划有限公司”登记股东是于文红和其姨夫杜军钢,“成都虞美人健康管理有限公司”登记股东是于文红和鹿清,而“青岛香格丽雅美容咨询有限公司”登记股东是于文忠和鹿清。
“但不管登记股东是谁,都只是登记而已,财产所有权是未分割的家庭共有财产,于文忠用姐姐给的钱,为这两家公司买了房产,而所有的公司财务都是于文红实际控制的,根本不存在侵占的问题。”裘红伟认为。
“其实案件的事实十分清楚,按理说这个案件报案人属于报假案行为,警方是应该追究的。而且当事公司、当事人、事件发生地均在杭州,成都武侯区警方对此案的管辖权也尚存争议,种种迹象让人感觉背后有无形的力量在推动。”裘红伟称。
神秘“中间人”称收钱撤案
“我和姐姐于文红在公司经营方面确实矛盾较深,于文红多次要求我退出公司,并免除了我的一切职务;但我认为这是家族企业,都是一起创业走过来的,应该有自己的一份,而且自己还是多家公司的股东或法定代表人,所以始终没有答应姐姐的要求。以前我姐只是通过别人警告我,如果我不按照她的要求放弃公司的权益,肯定对我没有好处,但我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狠招。”于文忠说。
2019年12月9日,成都市武侯区公安分局对于文忠变更强制措施为取保候审。
“刚从看守所出来没几天,我就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人在电话里说,武侯公安分局的人说了,只要我付30万元就可以撤销案件。”于文忠试探性地答应了这位神秘人物的要求。
2020年1月12日,自称从成都来的颜某和郑某(女)到杭州会见了于文忠。“他们跟我说,为了抓我,我姐在成都找了个中间人刘某,让刘某花钱找了公安局的领导,然后立案把我抓进去的。”于文忠回忆。
于文忠说,颜某和郑某还透露了很多细节,用以证明他们的身份和背后过硬的社会关系,目的就是让于文忠相信,并支付100万元消灾费用。
“他们披露的太多细节,与我所遭遇的不公对待几乎吻合,让我不得不相信事情的真实性。”于文忠说,“当时没有100万元,第一次只凑了32万元给了他们,后面他们又来了一次想再要钱,我想我已经委托律师处理这个事情,就没给他们钱。”
于文忠至今不解,他们是怎么知道案件的种种细节的?他们究竟和公安部门有没有关联?32万元现金去哪儿了?姐姐于文红究竟花了多大的代价在背后整他?又有多少人在帮助姐姐整他?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于文忠,让他常常失眠。
“我后来照着那两个神秘人物留下的电话号码,拨打了几次电话,但都无法接通。”于文忠说。
“虞美人”的前世今生
于文忠和于文红出生在辽宁省大连市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去世后,母亲鹿清和姐弟俩相依为命。为了创业,母亲鹿清用全家唯一住房,置换了一间50多平方米的门面房,开了一爿美容美发店,取名“虞美人”。
“姐姐做美容,我做美发,妈妈里外打理。我白天干活,晚上就睡在理发椅下面,头顶着门。妈妈和姐姐睡在里间,那时候大连的冬天,真的是寒风刺骨。生活清苦,但是一家三口挤在小店里,也是其乐融融。”于文忠回忆说。
于文红确实有做生意的天赋。从那间不起眼的小店起步,经过20多年的发展,逐步发展成了一个营业额数十亿元的集团企业。
公开信息显示,“虞美人”及其关联公司有30多家,这些公司多数以于文红、鹿清、于文忠作为公司股东或者法定代表人。
“从3年前开始,我和我姐在公司经营方面出现分歧。一方面原因是经营不规范,有的公司我是法人,有的公司我是股东,如果违法我担心我要承担责任。”于文忠说,“我姐这个人经营能力很强,但是性格比较倔,老是打擦边球;而且她办理了香港身份后,大量的资金通过香港转移到国外,花钱非常奢侈,我觉得这样下去公司万一出问题,她去了国外,我却跑不了。”
于文红曾在媒体公开表示,她是家里的老大,一定会照顾好妈妈和弟弟。但此事中,她何以要把弟弟送进看守所,家庭矛盾为何会导致公安部门介入调查弟弟?记者曾通过多种方式与于文红联系,但截至发稿,未获回应。
知情人称,现年50岁的于文红在国内外拥有多处高档别墅,由一位阿尔巴尼亚的年轻男子相伴;而于文忠走出看守所后,已经和妻子离婚,于文忠现独自一人租住在杭州城西的一处公寓里,取保候审期间,每天在家侍弄花草打发时光,靠仅有的积蓄生活。
“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办案机关还我真相,还我清白,还我公道。”于文忠好奇,那些要钱的神秘人物,和武侯区警方有没有关系?他们为什么对本该保密的案情,了解得那么真切?
据悉,此前,于文忠已就此向有关部门进行了实名举报,当地纪检监察机关和检察院均已介入。
(编辑:孟庆伟 校对:颜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