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云南这个位于中国西南边陲、酿酒葡萄种植在当时并无声名的旅游大省成为大家谈论的热点。人们都很好奇，拥有世界上众多顶级名庄的LVMH集团为何会选在云南种植葡萄和酿酒。」

2020年1月，我与三位葡萄酒界的好友踏上了早已“种草”的云南香格里拉，去参观那里的几家具有代表性的酒庄，包括敖云、霄岭、悦山（新酒庄，商标注册中）、香格里拉酒业和腊普河谷。

令我们惊讶的是，前面列的三家都是法国人主要投资的酒庄。

为什么那么多外资，特别是法国人看好云南并在云南投资酿酒？

01

到更高海拔的地方去

去年上海，在一场由葡萄酒大师兼葡萄酒大师协会教育委员会主席Debra Meiburg组织的国际葡萄酒论坛上，作为受邀发言嘉宾之一的著名葡萄酒作家Robert Joseph花了五六分钟来谈及气候变化对葡萄酒行业的影响。

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些话是：“我们经常会听到，又有高海拔产区的葡萄酒出现了。提到高海拔，我们都会想到阿根廷，阿根廷有许多高海拔葡萄园，但世界上还有其它高海拔产区，比如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中国的云南…….我们已经看到，著名奢侈品巨头LVMH集团在中国破纪录般的高海拔地区出产了我认为是目前中国第一款超高端的葡萄酒。哪里有山或山坡，就有人想要在那山或山坡上种葡萄。”

阿根廷是全球第五大葡萄酒生产国（2018年葡萄酒产量约为14.5亿升），也是全球著名的高海拔产区。那里的葡萄园大多分布在600米至2000多米的高海拔地区，有些甚至达到3000多米。

葡萄酒作家Julie Sheppard 在今年发表的一篇名为《阿根廷，开天辟地》的文章里提到，阿根廷葡萄酒正在发生一些新变化。

阿根廷曾以酿造充满黑色和红色水果风味、酒精度高达14度-16度、经常有过熟的水果和糖浆感的马尔贝克葡萄酒而在国际上取得商业性的成功。

现在，阿根廷葡萄酒生产商正在寻求更高海拔、拥有更大昼夜温差和多样化土壤的地方种葡萄，以酿造更清新、酒精度更低、更独特而多样化的马尔贝克葡萄酒和其它品种的葡萄酒。

而更清新、酒精度更低、更精准地反映产区的独特风土和葡萄与生俱来的风味，也是世界葡萄酒近年来的一大趋势。

今年6月，著名飞行酿酒师、为全球230家酒庄担任酿酒顾问的米歇尔·罗兰（Michel Rolland）提出一个观点：在所有风土与产区中，他特别喜欢到高海拔地区酿酒。他觉得在海拔2000多米的地方尝试酿制葡萄酒，特别是酿造有惊喜的葡萄酒，很有意思。身为中粮集团旗下全球酒庄酿酒顾问，如果中粮在云南有酒庄，或云南有哪家酒庄想聘请他当酿酒顾问，他定会欣然答应。

02

高海拔地区有什么特别？

在葡萄酒界，全球变暖和冷凉气候近年来占据了各大行业展会、论坛和品鉴会上讨论的主角。每个葡萄酒产区和酒庄每天都在面临着发生在他们身边的各种天气变化，这些变化比以前更加频繁。

酒庄每一年采摘葡萄的日期都在往前推进，葡萄的天然酒精度每一年也在上升。

由于气温上升会导致葡萄的糖分升高、酸度下降，酿出来的葡萄酒酒精度也会更高，口感欠平衡。

世界主要的葡萄酒产区，特别是本来处在较炎热地区的酒庄，为了继续酿造优质平衡的葡萄酒，纷纷在用各种方法应对全球变暖：种植更抗旱、更喜热、更晚熟的葡萄品种，选择更高比例的带梗发酵葡萄，掺点水，或者往更高海拔的地方去。

高海拔地区由于昼夜温差较大，葡萄的生长周期相对较长，有利于葡萄风味物质和香气积累，并保留充足的酸度，从而赋予葡萄酒更浓郁的花香、果香和清新感。

同时，更多的光照也令葡萄的皮更厚、颜色更深、单宁更高而紧致，酿出来的葡萄酒颜色也较深，口感更丰富清新，更具有出众的陈年潜力。

因此，对品质有追求的葡萄酒生产商，都在寻求更冷凉气候、海拔更高的地方去种葡萄，以应对气候变暖带来的挑战。北半球和南半球更高纬度的地方，也越来越受到葡萄酒生产商的青睐。

但需注意，并不是海拔越高，质量就越好，高海拔只是酿造高品质葡萄酒的重要因素之一。

而多少米以上才算是高海拔葡萄园呢？这在全世界没有通用的标准。

香港酒评人梁淑意曾提到，所谓高海拔，视乎纬度。在较北地区比如北纬50度以上，100米也算是高海拔了；在欧洲，500米或以上的葡萄园就算是高海拔；而在新世界，平均海拔更高，南美的葡萄园有许多是位于海拔1000米以上，阿根廷最高3100米，可谓傲视同侪。

但凡事都有两面，在高海拔地区种葡萄的耕作成本也会更高，特别是在陡峭的山坡上种葡萄，困难更是重重。需要人工耕作，也更容易遇到霜冻等自然灾害或病虫害，因此这些葡萄酒的价格普遍都不低。

03

“世界屋顶上的葡萄园”

2015年，著名葡萄酒杂志Decanter的记者Jane Anson在拜访敖云酒庄后，写了篇长文，名为《世界屋顶上的葡萄园》。

她在文中说：“我们在喜马拉雅山麓，中国云南省三江并流之处，靠近西藏边境。它是世界上最偏远的地区之一，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的荒野，覆盖170万公顷的峡谷和冰峰。这里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也是世界重要水资源的源头。”

2012年，法国《论坛报》和《挑战》商业周刊等外媒纷纷爆出LVMH与华泽集团(后更名为金东集团)成立合资公司，在云南海拔2200多米的高山上，建了一座面积为30公顷的葡萄园。随后，国内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了这则酒界大新闻。

一时间，云南这个位于中国西南边陲、酿酒葡萄种植在当时并无声名的旅游大省成为大家谈论的热点。人们都很好奇，拥有世界上众多顶级名庄的LVMH集团为何会选在云南种植葡萄和酿酒。

LVMH的酩悦轩尼诗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Christophe Navarre是这样表示的：他立志在中国从未种植过葡萄园的净土上打造一座新酒庄。

位于云南北部湄公河岸边的偏远“小天堂”——迪庆州德钦县，毗邻传奇的香格里拉市，是一片理想土地：日照强烈，夜间因高海拔而气温较低，使赤霞珠可以在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下生长，风味浓郁且饱满。当地农民数百年来一直在这里耕作劳动，因地制宜地调整他们在陡峭山坡上的劳作技术。

LVMH认为，该地区可以出产能与世界上最名贵的葡萄酒相媲美的红葡萄酒。

在1月我们参观时，敖云的葡萄园经理Remi Vincent介绍说，由于这里海拔较高，从葡萄转色到采摘，会比波尔多的葡萄多20天左右的成熟期。葡萄有更长的成熟期，意味着酿出的酒更具复杂度、清新度和香气的多层次性，这也是敖云理想中的一款顶级葡萄酒需具备的重要元素。

2015年，敖云出产的第一批酒（2013年份）登陆法国、美国等海外市场，定价300美元，当时市场是一瓶难求。次年，在中国内地面市。无论在海内外，敖云一出场就引起了全世界媒体和行业人的高度关注。

敖云葡萄酒的成功，也吸引了其他众多外资来云南投资酿酒。

在中国居住了16年，对中国葡萄酒颇有研究的葡萄酒顾问Lionel le Gal告诉我们，在云南，葡萄酒产区主要分布在香格里拉、德钦和弥勒。据估算，云南共有约30家酒庄，其中25家是他认识并可以列得出来的：有三家是法国人投资，一家是瑞士人投资，一家请了法国酿酒师当顾问，一家请了新西兰酿酒师当顾问，两家正在建设中，七家的葡萄树龄小于3年……而最多的外资是来自法国。

原因他认为主要是，敖云对云南的风土质量分析和所获成功的引领，以及历史上法国人与云南的关联——100多年前法国传教士是最初在云南种葡萄酿酒的人。法国人喜山，他们会把山与地形、环境和人很快联系起来，也喜欢冒险和回归自然。而这些，他们在云南都找到了。云南在法国人心目中有非常美好的印象。

04

美好的云南与艰苦坚持的人们

15年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来自法国勃艮第酿酒世家的白舸（Bertrand Cristau）读到一本由一位法国传教士写的书，是关于其在100多年前一个叫TSEDJONG的云南神秘藏民村庄里生活和酿酒的故事。

这个故事深深打动了白舸。

“后来，我通过这个村庄的外文名试图在网上找到它对应的中文，但一直找不到，因为那是一种古老的法语拼写法。”

直到2012年，有人给白舸发了封邮件，问他是否愿意为云南某地村民资助建一个房子。邮件里所提到的村子的外文名，正是那位法国传教士曾生活过的地方——云南茨中村。

如今白舸已是云南霄岭酒庄的联合庄主，而霄岭酒庄也已成为业界公认的、风格最像勃艮第的中国顶级葡萄酒之一。

“我们找到了21位股东，大部分是法国人，投资了500万元起步。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想要酿什么样的酒，但坚信这里能酿出高质量的、独特、有故事，并能展示当地特色风土的精品好酒。”

白舸说，酒庄现在还没有盈利，但这个项目能帮助到当地的农民就业，所以他觉得还不错。

在我们去参观霄岭酒庄的葡萄园时，途中在一个山坡上经过一家农户，热情的藏民把我们请进家中。

在这个家里，时间好像倒退了几十年。泥土地，烧火的大炉灶，还有衣着朴素但脸上挂满了发自真心笑容的农民家人。他们用一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在热情招呼着我们。

白舸说，这是帮忙打理霄岭酒庄葡萄园的农户之一。

在香格里拉，有很多这样的农户人家，多数是当地藏民，靠打理周边的葡萄园为生。

这里的交通条件也十分艰苦。我们这一行路况挺危险的，高峰与转弯处不少，每家酒庄距离也较远，开车通常要三四个小时，甚至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达另一个酒庄。

而与偏远、艰苦和交通欠发达相伴的，是这里天堂般的美景。这是一种我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如此高海拔和接近于天际的纯净之美。

远处辽阔的高山积雪让我们停车好几次，走出车外拍照与录影。我们还用手机时刻关注着所到之处的海拔读数，从一开始出现2000米时的兴奋，到后来面对4300米、4400米的惊叹，都在不停地用手机截屏着更高的新纪录。

我们四位中有两位是从德国来的资深行业人，曾到访了二三十个国家的上千个酒庄，我本人也访问过十多个国家的数百家酒庄，都是见过世界上不少美景与场面的，但在面对香格里拉时，还是有种开眼界的感觉。

同行的德国葡萄酒专家Jorg Philipp认为，云南的高海拔、特别的地形、气候的多样化，以及当地人的友好、务实与谦虚，都是云南产区的名片。

“只要是到过这里的人，喝过这里的葡萄酒，都会与这里产生一种特殊的情感联系，可以将这些情感与产区关联起来一起推广，”在Jorg Philipp看来，云南是大有前景的。

此外，云南一些酿酒人的理念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尊重这里的地方、人文与传统，并诚恳地展示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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