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和程灵素
陈能雄/文
小时候看电视连续剧《雪山飞狐》，龚慈恩饰演的程灵素美丽贤惠，不明白胡斐为什么不喜欢她。后来，我看了小说原著《飞狐外传》，才知道程灵素的小说原形并不像电视剧里那么美丽。小说描写她的外貌：她除了有了一双眼睛明亮乌黑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似乎终年吃不饱似的，头发也是又黄又稀，双肩如削，身材瘦小，显是穷村贫女，自幼便少了滋养，她相貌已有十六七岁，身形却如是个十四五岁的幼女。可是程灵素这个角色却很受金庸迷们的喜爱，人们希望看到一个完美无缺的她，所以导演也大多是挑选长相漂亮的演员来饰演她。
金庸先生也曾坦言，程灵素是他比较喜欢的一个角色。她冰雪聪明，侠骨柔情，医术高明，特别是善于使毒，能在无声无息中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福康安筹划多年的天下掌门人大会就毁于她的指掌之中。但她天性善良，从来没有用毒害死过人，而胡斐却对身边这个使毒高手隐隐有些害怕。我们常说，死诸葛能斗活司马，程灵素也是个智计百出的人，她凭着临死前留下的一根带有七星海棠的蜡烛，就轻易地退了石万嗔等人的追杀，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她预料当中。
如果不是遇到胡斐，程灵素也许永远是洞庭湖边一株与世无争的空谷幽兰，平平静静、波澜不惊地在药王谷度过一生。胡斐的出现，点燃她心中的火花，给了她一个绮丽壮美的江湖世界,也让本来心如止水的她尝到爱的苦痛。初遇到胡斐，胡斐帮她挑粪浇花，她觉得眼前这个忠厚的年轻人，是她所遇见的所有人当中除了师父之外最好的人，于是赠送蓝花给他驱毒。当晚，程灵素带着胡斐去会她的师兄，事先跟他约法三章，可是当胡斐看到师兄们同时向她发难时，情急之下忘记了她的嘱咐鲁莽出手。程灵素虽然有些责怪他，心中更多的是欢喜，因为胡斐是出于关心爱护自己，她的心中开始对胡斐萌生丝丝爱意。
而在这之前，胡斐先认识了袁紫衣，喜欢上这个功夫跟自己差不多的美貌女子。程灵素无意间发现袁紫衣送给胡斐的玉凤，不免暗自神伤，她知道自己所爱的人已经心有所属。尽管如此，她还是默默地爱着他。胡斐其实也能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他不愿去多想，只希望能像哥哥一样去照顾她。当胡斐对她说有事相求，不知能不能高攀上她的时候，她期待的心有些颤抖，耳根和脸颊都红透了。可是，胡斐所求的事竟然是想跟她结拜为兄妹，她失望之极，言语举动有些失态。
在去往北京的这一段路，是程灵素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她是与自己所爱的人结伴同行，她希望这一段路永远也走不完，就这样一直陪着他走下去……可是北京终究还是到了，她预感这一站也许是她爱情的终点。在进城门时，胡斐隐隐约约间似乎看到了她的泪珠落到尘土中。
袁紫衣虽然也同样喜欢胡斐，但是她与胡斐好像是欢喜冤家，几次阻挠胡斐铲除恶霸凤天南。来中原之前，她在师父面前立下重誓，报仇后要削发为尼。她不知道这一次中原之行会遇到胡斐这个让她心仪的男子，她多么希望此生能陪伴他浪迹天涯，心中的难言之苦远胜于胡斐。她的后半生因为遵守一句誓言而孤独地伴着青灯古佛，可是发丝虽断，情丝又怎能轻易斩断？胡斐也深爱着她，而在自己危难之时，为他出生入死的不是袁紫衣，恰恰是程灵素。在遭受一群盗党围攻时，程灵素不离不弃，让胡斐大为感激，觉得一个弱女子竟会为自己变得如此勇敢，甘愿与自己同死。
后来程灵素与石万嗔斗毒，胡斐顾及她的安危，再次没有听从程灵素的事先吩咐擅自出手，中了石万嗔无药可治的剧毒，本来程灵素可以砍断胡斐中毒的那只手臂，给他服下丹药，可以延续他九年的生命，她可以一起陪着他快快乐乐的度过生命的最后九年，可是她觉得胡斐这么好的人不应该只活九年那么短。既然不能得到他的爱，那么自己可以为他去死。于是她毅然地把胡斐身上的毒吸出来，用自己的死换来胡斐的生。而此时胡斐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地看着二妹在自己面前停止呼吸，他的心那一刻也在一滴滴地流血……
胡斐自小孤苦伶仃，生活中缺少别人的关爱。十几岁时他在商家堡被人绑着毒打时，周围的旁观者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马春花跟他非亲非故，挺身而出为他求情。几句求情的话，却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温暖了他凄苦的少年时代。他一直把马春花当做自己大恩人，为了她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马春花也一直把胡斐当做最可信赖的人，自己遇难时“只有阿婓才可救我”。临死前，她宁愿把自己的双胞胎儿子托付给胡斐，也不愿让他们留在福康安这个负心汉的身边。
如果说，胡斐与马春花是姐弟之情，那么他与程灵素的兄妹之情更是非同一般。马春花对于他来讲更多的是恩情，而程灵素与他都是孤儿，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活着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许多次共历患难，已经使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一般的兄妹情谊。程灵素的死让胡斐的情感有了新的升华，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二妹对他最好，而自己却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偿还了。在故事的结局里，胡斐看着袁紫衣远去的身影，她走得并不那么坚定，他本可以努力的挽留，可他没有这样做。想来此时程灵素在他心中已经无可替代了，在往后的一个人世界里，留在他心中更多的是程灵素。十年后，胡斐追忆往事，想到程灵素帮他易容乔装成满脸虬髯的模样，他曾笑道：“二妹，我这模样儿挺美啊，日后我真的便留上这么一部大胡子。”他念及旧情，留了一部络腮胡子，把往事的一点一点牢记在心。假如可以再给胡斐一次补偿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程灵素。
半世飘蓬的胡斐，好不容易遇到程灵素这位生死知己，却变得阴阳两隔。他厌倦了喧嚣的尘世，隐居于茫茫无尽的的大雪山，像一匹孤寂的白狐在山林里呼啸，那凄厉的声音也是在一次次地呼唤曾经失落的爱。直到多年后他遇到苗若兰，才真正找到情感的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