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于AI）

在全球范围内，女性在政治领域的代表性普遍不足，但非洲却展现出一个引人注目的例外。例如，卢旺达国会中女性议员的比例高达64%，为全球最高，远超美国的29%；在其他非洲国家，这一比例也相对较高，如南非为45%、纳米比亚为41%。这一现象引发了一个重要问题：为何非洲在女性政治代表性方面如此独特？

2025年5月，NBER发布的工作论文“The Persistence of Female Political Power in Africa”提出，非洲当代女性政治代表性的根源，可能可以追溯到其历史传统。非洲历史上不乏女性担任君主、酋长或具有宪法地位的领导者，如古埃及的哈特谢普苏特、埃塞俄比亚的坎达凯女王，以及西非阿坎人中的“女王母亲”。这表明，许多非洲社会传统上允许女性掌握政治权力，而这种传统可能对当今的政治格局产生了深远影响。该研究通过构建涵盖前殖民时期与当代女性政治代表性的原创数据集，旨在检验历史上的女性政治领导是否对当代地方选举中女性代表性的持续存在产生了影响。

数据说明

该研究构建了两个原创数据集，分别记录前殖民时期和当代非洲地方层面的女性政治代表性。历史数据以Murdock《种族志图集》列出的412个撒哈拉以南非洲族群社会为基础，结合标准跨文化样本中的性别变量，重点考察各族群是否允许女性担任地方或中层政治领导职务。研究团队系统梳理了《种族志图集》原始文献、国际非洲研究所的《非洲种族志调查》及数百篇种族志研究，提取相关信息。在这412个族群中，有307个可以从现有文献获得资料，其余则通过电子调查补充数据。最终，作者获得了262个族群的有效样本，其中31.3%的社会历史上允许女性担任政治领导职务。

图1 前殖民时期女性政治代表性的地理分布

注：蓝色表示该社会允许女性担任政治领导职务，绿色表示不允许；地理行政边界依据Murdock《种族志图集》绘制

当代女性政治代表性的数据覆盖了2011-2016年间23个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共计2768个地方行政单位的选举结果，记录了各行政区女性当选议员的比例，整体平均值为24.2%。主要数据来源是各国选举委员会，并参考了非政府组织报告、学术机构资料和地方政府记录。鉴于部分选举委员会网站信息缺失，研究团队还结合新闻报道、社交媒体，以及按性别识别姓名数据库（Gender API，准确率超90%）来推断候选人的性别。

图2 当代女性政治代表性的地理分布

实证结果

作者首先探讨了历史上影响女性政治权力的决定性因素，发现政治制度而非经济活动才是决定前殖民时期女性政治代表性的关键。政治集中度较高的社会更有可能允许女性参与治理，这一结论挑战了Engels关于国家兴起导致女性权力下降的观点。相反，经济因素，如女性在农业或贸易中的作用，与女性政治权力并无显著关联，说明制度设计对历史上女性政治参与的影响更为关键。文化因素（如母系继承、母系居住）虽不是直接决定因素，但在特定的政治制度下为女性提供了额外的权力基础，为理解女性政治权力的历史根源提供了新的视角。

本研究的核心发现是：在传统上允许女性担任政治领导的族群中，当代地方选举的女性代表比例显著更高。在控制了国家固定效应、历史协变量（如政治集中度、婚姻制度）和地理变量（如海拔、降水）后，受历史影响的当代女性政治代表性平均增加13%。为进一步验证因果关系，研究采用空间连续性分析，比较相邻但传统差异明显的族群（一个允许女性领导，另一个不允许），结果显示前者的当代女性当选比例平均高出10%-15%，与基准估计一致。此外，以历史政治集中度和母系继承为工具变量的分析进一步巩固了因果推断。研究还发现，这种历史影响在政治制度较为稳定的地区尤为显著，而在经历剧烈社会变迁（如高度城市化）的地区则有所减弱。

此外，作者还考察了殖民主义对女性政治权力的影响。研究发现，殖民主义通过间接统治、宗教传播和人为划分国界削弱了女性的政治地位。其中，英国的间接统治尤为显著，通过将权力转移给男性系统性地削弱了传统女性领袖（如“女王母亲”和女性酋长）的地位。被殖民边界分割的族群，其女性政治权力的持续性显著降低，原因可能在于分裂带来的冲突与制度不稳定。研究未发现基督教传教或伊斯兰传播具有独立影响，进一步表明制度变迁才是主要驱动力。尽管如此，女性在反殖民运动中通过组织抗争和恢复传统女性合作，为后殖民时期女性的政治参与奠定了基础。

结 语

本研究通过构建历史与当代的原创数据集，揭示了非洲女性政治权力的历史根源及其对当代的持久影响。传统上允许女性领导的民族在地方选举中展现出更高的女性代表性，凸显了历史制度对性别平等的塑造作用。尽管殖民主义的间接统治与人为划定民族边界削弱了这一效应，女性在反殖民运动中的积极参与为性别平等的复兴奠定了基础。上述发现不仅为理解非洲的政治“例外性”提供了新视角，也为全球性别平等政策带来启示：充分挖掘并利用历史文化与制度遗产，是实现女性政治赋权的重要途径。未来研究应继续探讨传统与现代的复杂互动，为提升性别平等提供更为全面的理论与实践指导。

文献来源：Anderson, S., du Plessis, S., Parsa, S., & Robinson, J. A. (2025). The Persistence of Female Political Power in Africa (No. w33838).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