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丨电影理论家郑雪来去世,曾译《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

著名电影理论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研究专家、翻译家,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原中国艺术研究院外国文艺研究所负责人、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研究所研究员郑雪来先生,于20

著名电影理论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研究专家、翻译家,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原中国艺术研究院外国文艺研究所负责人、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研究所研究员郑雪来先生,于2020年7月19日12时18分在北京病逝,享年95岁。

郑雪来。本文图片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所公众号。

郑雪来。本文图片来自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所公众号。

郑雪来,1925年生,福建长乐人。暨南大学外文系肄业。“二战”期间在印缅战区美军第475步兵团任翻译官,参加对日作战,后从事英文教学、编译工作。建国后入电影界,从事电影理论及“斯坦尼”体系的翻译、编辑及出版工作。“文革”后,入中国艺术研究院,曾主持外国文艺研究所工作,历任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中国世界电影学会副会长等社会职务。发表有《电影美学问题》、《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20世纪中国学术大典》(艺术学卷)等论著、译著、编著共三十余部。

7月19日午间,上海电影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戏剧学院教授石川,在个人社交媒体平台发文悼念,“郑雪来老师是80年代中国电影理论界的灵魂人物,他对电影观念现代化,巴赞电影美学等理论探讨贡献巨大,存世著作有《电影美学问题》《电影学论稿》等,主编《世界电影鉴赏辞典》四卷,译作《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是我走上电影道路的引路人之一!郑雪来老师安息!”日前,石川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回忆自己这位“尊敬的师长”。

【对话·】

澎湃新闻

:能否先介绍下新中国成立后,郑雪来如何进入到电影理论研究工作当中?

石川

:建国初期,中央电影局艺术委员会研究室编译组为了配合“向苏联学习”,要出版一些编译资料,发行内部刊物《电影艺术译丛》。我的老师程季华先生当时主持编译组的工作,看中了郑雪来,后者经过招考进入编译组。其实老一代学者中,不少人当年都是通过社会招聘进入到电影学界的,包括北京电影学院代表性人物周传基,他之前在军队负责无线电通讯工作,也搞过音乐,听力特别好,经过招考进到《电影艺术译丛》杂志编辑部担任翻译编辑,后来也是先从事电影录音方面的工作和教学。1956年,中国电影出版社成立,郑雪来就一直在出版社工作。

新中国成立后,电影体系基本照搬苏联。“一五计划”开始后,不少苏联和东欧的电影人也来帮我们做电影规划,这就涉及到大量译介工作,郑雪来老师那一批学者纷纷投身于此。他在上世纪80年代声名鹊起,可以说和新中国头三十年间埋头学问,积累、翻译了大量的译著密不可分。郑雪来是学英文出身,自学的俄语,当时中国艺术研究院很多老前辈都是至少熟练掌握两门外语。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书封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书封

澎湃新闻

:提到郑雪来的学术成就,由他翻译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全6卷,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版)是一座绕不开的丰碑,能否介绍下这方面的情况?

石川

:没错,从上世纪70年代,“文化大革命”结束前,郑雪来就开始从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剧体系的翻译、教学与研究工作。完整全面地译介斯坦尼演剧体系可以说是中国电影人一个世纪的梦想。1930年代,导演郑君里等左翼电影人就开始翻译斯坦尼的著述,先译介进国内的,是后来出现在周星驰电影《喜剧之王》里的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但当时斯坦尼的书都是零零碎碎地翻译,更多为了直接指导舞台表演实践,没有一个全貌的呈现。这个工作是在郑雪来手上完成的,他做了二十多年,大概到90年代才告结束。

澎湃新闻

:上世纪80年代,郑雪来将研究工作重心转向电影理论、电影美学及外国电影思潮的研究,我听说他还参与过一些学术论争。

石川

:80年代,文化学者李陀和夫人张暖忻导演发表了《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等文章,呼吁电影界拨乱反正,挣脱“假、大、空”的美学束缚,从西方引进先进的电影观念和理论。引进还是要翻译先行,郑雪来等一代学人再次在引进西方电影观念和理论的当口站了出来。郑雪来,包括邵牧君、周传基等老先生性格都比较耿介,平时就喜欢争论。这里面,上影厂张骏祥导演比他们年长,当年曾留学耶鲁大学戏剧研究院。他的观点比较经典,认为“电影就是文学”,“用电影手段完成的文学”是他的核心观点,但当时北京一批新锐学者对此不以为然,认为“电影应该摆脱文学的附庸地位”,进而“具备自身独立的美学品格”。他们各自的观点在今天来看,也没有那么大的不同,只是当时站在各自立场上发言,说到底还是逻辑上的属种关系,一边强调了共性,一边强调了差异性。这样的争论对于活跃思想界和理论界的思维,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关于巴赞电影美学等理论问题的学术争鸣与此同类,邵牧君的观点认为谈巴赞就要原原本本,郑雪来则认为巴赞的理论是服务于中国电影回归现实主义的手段。他们的分歧我觉得主要在于揭示美学的社会功能和文化功能上。

后来郑雪来又跟我的导师李少白先生有了争论,关于上世纪30年代中国有没有电影理论的问题。李少白认为,30年代左翼电影人虽然借鉴了苏联电影理论,蒙太奇那些东西,但他们骨子里其实还是中国传统士大夫文以载道的文艺精神在起主要作用,翻译苏联的理论主要是作为反帝、反封建的实现手段。郑雪来则认为30年代中国左翼电影人是没有理论的,用的都是外来的东西,两方于是又掐得不可开交。

说起来,这些老先生间都有私谊,可碰到问题真是吵到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非常可爱。邵牧君先生尤其浪漫气质,他一发言,口头禅就是“哎,某某,我的观点和你恰恰相反。”有一次研讨会上,李少白故意逗他,把他二十分钟前发言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邵牧君听罢站起来说,“哎,少白,我的观点和你恰恰相反。”惹得在场众人哄然大笑。在我们小字辈中间,后来就私下称邵先生为“恰恰相反”。80年代的学术空气空前活跃,大家为了“真理”,可能只是关注的侧面不同,但就是敢于争鸣。

《世界电影鉴赏辞典》书封

《世界电影鉴赏辞典》书封

澎湃新闻

:1989年,郑雪来开始主编大型学术工程《世界电影鉴赏辞典》。这套四卷本的辞典收录了全球800多部受到国际影坛普遍承认的经典影片,包括世界电影史上的代表作、当代电影中有过重要影响或引起广泛争议的作品。能否介绍下相关的情况?

石川

:所谓争议作品我可以举个例子,《基督最后的诱惑》,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电影展现了基督世俗伦常的一面,1988年上映后在全美乃至整个西方社会都引起非常大的争议。郑雪来在辞典中依旧收录了这部电影。当年还不是互联网社会,影迷没有今天这么便捷的手段,上豆瓣,搜百度就可以找到某部影片,这套辞书是面对公众出版的,那简直就是大家找片子的“宝藏指南”。像我这代人,上世纪90年代敢自称影迷的人,没人敢说不知道这套辞典。我当年看完《钢琴课》,觉得不大懂,也是翻辞典查询导演简·坎皮恩的信息。90年代后期开始出现了BBS,等有了“新青年电影夜航船”、“西祠胡同”等电影论坛之后,这才慢慢取代了电影辞典的功能,或者说辞典的检索功能被搬到了网上。郑雪来这套《世界电影鉴赏辞典》前后出了四卷,不同的版本一直在修订,片单也一直在丰富。郑雪来老师晚年的精力,很大一部分都放在了向公众普及电影上,可以说惠及几代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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