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彪:年轻的力量|新华走笔

新华社北京11月15日电 11月15日,《新华每日电讯》发表题为《年轻的力量|新华走笔》的报道。

年轻是什么?

对运动员来说,年轻是力量和韧性。对创业者来说,年轻是可以无限想象的空间和永不熄灭的梦想。对于伤病患者来说,年轻也许是能早一些走下病床、走出病房……

当然,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年轻是永远回不去的记忆。上世纪90年代初读大学时,系里一位老师告诉我们,他曾有机会去深圳工作,但最终不得不放弃。这位身高超过一米八、仪表堂堂的老师解释说:我的个子还可以,但年纪却不行了。

其实,那一年,他还不到40岁。

我想起一部电影中的一位“最古老的年轻人”。

每次看到美国电影演员斯嘉丽·约翰逊,我首先想到的不是“黑寡妇”,而是露西——这是她30岁时在一部名为《超体》的科幻电影中饰演的角色,电影英文名字《LUCY》就是以此角色命名的。

电影讲述的是,一位名叫露西的年轻女子,在生活中不经意间获得了超能力,她回到过去,与远古的露西跨时空见面,完成了一次非同寻常的接触。

而那位远古的露西,如今静静地躺在亚的斯亚贝巴市中心的埃塞俄比亚国家博物馆玻璃展柜中。这里整齐地排放着一块块碎骨,旁边则是一具复原后站立着的骨骼模型。这具骨骼短细而娇小,只有1米多一些。梨状的骨盆显示出,这是一位女性,很年轻的女性。

展柜的文字说明这样描述道:这属于南方古猿的部分骨架,是人类史上有名的露西。展柜的标本编号显示出,露西于1974年被发现于埃塞俄比亚阿尔法地区,她生活的年代距今超过320万年。

研究人员表示,当时露西已经开始长出智齿,而且没有磨损。完美的下颌骨显示出,她长得很好。

埃塞俄比亚的朋友告诉我,考古人员发现这些骨骼后,当晚在庆祝时,正赶上播放披头士的《天空中佩戴钻石的露茜》音乐,大伙索性决定为她取名“露西”。

研究人员更惊奇的发现是,这具被称作“人类祖母”的骨骼,是一个生前仅有20多岁的年轻女子。

在300多万年前,露西的年龄就被定格在了20多岁,从而成为迄今人类史上最古老的年轻人。而她所在的这个国家,也是一个古老的年轻国家。

这个判断并非我所下的,而是埃塞俄比亚总理阿比给出的。

5年前,这位总理到访中国杭州,在谈到运用互联网技术推动国家发展时讲到,埃塞的优势是“三个年轻”:一片年轻的土地,有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手机普及率快速增长也正值“青春期”。

同样在5年前,我走进了埃塞俄比亚。彼时,我所到之处,看到很多年轻的面孔。他们大多数活泼、爱动、外向,跟外国人接触一点也没有顾忌,他们也因而让这个国家显得朝气蓬勃。

埃塞俄比亚官方统计数据证实了这一点,在这个国民过亿的非洲人口第二大国,年轻人占大多数。全国大约40%的人口年龄在15岁以下,另有32%的人口年龄在15岁到29岁之间。

我在埃塞俄比亚期间的不同地方,乘坐过六七位本地司机驾驶的车辆,他们全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感觉自己仿佛被年轻所包围。这些人中,塔梅是让我印象最深刻,也是最具代表性的。

20多岁的塔梅故事多,擅聊天,性格活跃,胆子也大。他敢踩着可以瞬间溶解掉你身体的达洛尔硫磺湖中的岩石蹦跳腾挪、耍酷卖萌,也会边开车边调侃、捉弄我们这帮外国人,甚至还会讲段子,让漫长的旅途再也没有了单调和寂寞。

在阿萨勒盐湖边等日落时,塔梅把自己车上的一瓶好酒拿出供大家分享,并在空旷的盐滩上播放起本地音乐,带着我们扭动腰肢,跳起无比搞笑而舒缓疲惫身心的舞蹈。

这些年轻人对世界充满好奇,他们很乐于接受新事物。塔梅跟着我们学起中国的太极推手,而另一位年轻的司机则主动请教,学起了中文和中国的流行歌曲。

很显然,学习是年轻的特质之一。在埃塞俄比亚北部海拔3000多米的瑟门山上,我遇到了30多岁的斯科特,这位小伙子同样很喜欢中文,他渴望有朝一日到学校系统学习中文,而且希望他年幼的儿子也能和自己一样,尽管他知道中文很难学。

我后来发现,埃塞俄比亚的许多年轻人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些少年甚至小学生都可以用英语同外国人对话,虽然英语并不是他们的母语。这个国家的官方语言是阿姆哈拉语,而不像非洲其他国家那样或是英语,或是法语——因为他们从未被西方国家殖民过。

埃塞俄比亚年轻人令人惊讶的交流能力,得益于国家对教育的高度重视。哪怕在我所到过的偏远部落,比如南部奥莫河谷同肯尼亚接壤的卡鲁原始部落,也设有正规的学校。

在埃塞俄比亚北部的提格雷州到阿法尔州的山路上,我见过一座吊桥横跨于巨大的山谷间。当地人说,这座桥建设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方便在深山中的孩子们走出来上学。

年轻并不意味着享乐、躺平。在去往阿法尔州路上,我认识了年轻的厨师玛丽,她就是一个不甘心于现状的姑娘。

玛丽曾是一个星级酒店的厨师,这在埃塞俄比亚是一个让人尊敬和羡慕的职业。但她后来从酒店辞职,成为自由职业者。

在我们前往惊心动魄、正在活跃的埃特阿雷火山之路上,玛丽负责我们的餐饮。一路上,无论条件有多艰苦,她总能把一日三餐做得无比可口。就餐时,玛丽还反复提醒我们不要浪费食物。

当然,我们也遇到过一些调皮的“坏小伙”。在多兹部落里,好客的小伙子泰斯费尔就哄骗我们把酒当作水来喝,结果把我的一位同行者弄得一下午无精打采。

在埃塞俄比亚不少地方,我注意到小伙子与姑娘们都在想办法找事情做。青年男子很少在家中做饭,否则会被别人笑话,因为他们被认为是家庭的顶梁柱,过去外出打猎、打仗保卫家园,现在外出就业挣钱,这在他们看来似乎才是正道。

女生亦是如此。在拉利贝拉岩石教堂,我认识了漂亮、开朗的女大学生泽娜布,她常常利用课余时间跑到校外打零工挣生活费,不想只依靠父母供自己读书。

每一个奋斗者都有自己的梦想。23岁的阿里部落男青年丹尼尔就拥有建造在车轮上的梦想。

丹尼尔有一份自己的小买卖——三辆简易“出租车”。从埃塞俄比亚南方到北方,你都可以看到这种蓝白相间的“出租车”,即便在北部的荒凉小镇上,它们也从不缺席。

有趣的是,这种出行工具仅有三只轮子,很像我们常说的“三蹦子”,它只适于近距离或比较平坦的路面,想要靠它深入山地、盐湖或河谷,却势比登天。

在丹尼尔的梦想中,这三辆敞篷三轮车将来可以加上外壳,成为大城市中那些帅气漂亮的、真正的出租车。因为他远在北方阿克苏姆上大学的女友,正在努力完成学业归来。而丹尼尔要做的就是不断挣钱,将来能同返乡的女友完婚。

大量年轻人面临的共性问题就是就业,而这也正是这个国家所最担心的事。多年前,埃塞俄比亚曾发生过骚乱,除种族矛盾之外,年轻人失业也是原因之一。40岁出头就接任总理大位,成为当时非洲大陆最年轻政府领导人的阿比,曾为此做过各种努力。

我无法否认,从阿比到塔梅,从玛丽到丹尼尔,所有年轻人的特质没有从他们身上消失。

不过,这些特质并没有多么特别,因为他们只是出现于特定历史环境、地理环境中。如同生活在我们身边的年轻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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