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昌都市，2016年7月。

小时候住在山里，那个时代饮食匮乏，缺肉少油，菜蔬都是当季的，新鲜却又单调。偶尔也有些变化，每年春夏，都是在雨后的次日早上，路边的菜摊上常会出现一捧鲜蘑菇。那是一种浅棕色菌盖的小伞菌，很轻盈，易破碎，长在松树林里，只有在雨后冒出来，采摘与保鲜的时间很短，放到晚上菌折里就会钻出肉虫子。

小时候只觉得野生菌很鲜，别的也没什么。长大后才知道，山珍的特点是花钱都未必买得到，在中国的绝大多数人口稠密的地区，品质优良的野生菌不可遇也不可求。这些年，城里卖的人工菌的品种越来越多，口味却愈加寡淡无趣。2014年，沿着滇藏线南下，在云南的香格里拉和丽江尝过几种野生菌，才算是找回了儿时的味道，到了大理，又都是装模作样的人工菌。

2016年夏天再次进藏，在昌都市的街头见到一种灰褐色的菌子，菌体厚实，个头不小，菌盖上的鳞片突出，呈同心圆分布，如同花瓣般张开，越靠中心，鳞片越大。这菌子显然是野生的，拖泥带水，长相也不佳，大大小小都有。

次日离开昌都，一路南下前往川藏南线，途中翻过海拔4500多米的浪拉山。上了盘山道不久，就有藏人蹲在路边，举着塑料袋招手卖东西，是昌都市里见到的那种菌子。开始时还不以为意，越往高处，卖菌子的藏人越多，男女老少都有。

觉得奇怪了，海拔3500以上，一栋民房也没有，藏人们辛辛苦苦爬上来采摘，才能卖几个钱？这菌子有那么好吃么？

到了浪拉山垭口，受不住诱惑买了点，也不贵，25块一斤。往下开几公里，再问路边卖蘑菇的，价格就降到了18，个头也更大。居然在人们都要逗留的垭口买东西，也证明我在购物比价方面是个弱智。

下山后找到一条小溪，将菌子洗干净。这菌子肉厚且实，菌柄的手感有点像杏鲍菇，但表面更光滑，那突出的鳞片可以被搓洗掉，脱掉鳞片的菌盖滑溜溜的，就如没长毛的小动物的皮肤。

做菌子，最好拿到饭店里加工，我是穷游独驾，也不讲究。到了晚饭点，将炉灶拿出来架在车上，锅里放油，用小刀将菌子切成块，丢到锅里煎，片刻间，一股子香气蒸腾出来，如果用一个成语形容，最合适的是“异香扑鼻”。加点水炖一会儿，捞起来尝尝，肉厚厚的，滑滑的，咬开后，满嘴鲜香的汁水。真没想到，这灰头土脑的野蘑菇，竟然能带来如此滋味，竟有如此香气。

吃了一半，再多加水，烧开后丢进去一袋方便面，两三块午餐肉，绝对不能加方便面调料，一点盐就够了，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蘑菇汤面，现在想起来都会流口水。

旅行回家后，拿照片上网查，原来是獐子菌，也叫黑虎掌菌，学名翘鳞肉齿菌，是一种在云南、川西、藏东等地高海拔的云杉、冷杉林中的野生菌，最顶级的獐子菌产于昌都海拔3500米以上的山林中，分布区域很小，每年只有7、8月份生长。我在昌都地区驾车两天，翻越数座高山，仅在浪拉山上见到原地采摘的獐子菌，下山之后就没了。

獐子菌位列十大知名野生菌，属顶级山珍，不生虫，可晾晒，历代王朝都曾作为贡品。它突出的特色是香气浓郁猛烈，据说还有两大奇异功效，一是壮阳，二是能减轻忧郁，令人心情愉悦。怎么像是春药呢？

以我的经验，一个人开车累死累活的，獐子菌壮阳的功效无法感受。是否能带来心情愉悦就说不清了。那天吃完后，的确有点精神亢奋，又驾车夜奔了三四个钟头。不过，第二天有些精神萎靡，心情不佳，难道是药物反应的后遗症？

后记

能尝到顶级新鲜獐子菌的机会不多，它的出产时间短，产地又不在旅游干道上，我能遇到，实属幸运。优质的野生菌真不能多吃，否则你会对超市里琳琅满目的人工菌毫无兴趣，这就是寻味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