芨芨草染指甲

芨芨草花。

□李平

女孩子爱美是天性,这一点,在姐姐和妹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爱穿花衣裳、爱扎红头绳不用多说了,这是那时女孩子的“共性”。当时,对于眉毛和嘴唇,姐姐和妹妹大致几天就要捯饬一回。赶上节日或有什么活动,更要下一番心思。自然,家里是买不起眉笔、口红之类化妆品的。就是买得起,父亲也不会给买,他说“那玩意不顶吃不当穿”。于是,姐姐和妹妹只能沿袭母亲年轻时用过的老法子:用灶坑里的木炭描眉,描不好就像两条毛毛虫;撕一块红纸对折,用口水洇湿嘴唇,将红纸用力夹在嘴唇之间,片刻,就有了不算规则也不咋光鲜的红嘴唇,有时弄不好,就像刚刚吃了生肉一样……除了这些,染手指甲和脚趾甲也是姐姐和妹妹经常鼓弄的小把戏。

指甲油也别指望父亲给买。无奈,姐姐和妹妹还是依照母亲的老法子:用鲜花染指甲。那时的乡下,有女孩子的人家,基本上都在房前、屋后的小园子里种上几棵特殊的花,我们都习惯叫这种花为“芨芨草”,老辈人有叫“指甲花”的。这种花除了观赏,还有一种其它花卉没有的特殊用途——染指甲。当时,芨芨草花有“红、紫、白、粉”四种颜色,红色和紫色最适合染指甲。盛夏时节,芨芨草花如期绽放。这节骨眼上,人们穿起了短袖衫和透笼鞋(凉鞋),手指头和脚趾头都肆无忌惮的露在外面。于是,女人(特别是女孩子)们开始鼓捣着染指甲。“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弹筝乱落桃花瓣”!这两句古诗意味悠长、形象真切、诗意隽永,把染指甲的时间以及染指甲后的效果描写得淋漓尽致,令人浮想联翩。

傍晚时分,姐姐和妹妹从小园子里摘回花瓣。通常,要摘红色和紫色两种。因为,姐姐和妹妹不想染出相同颜色的手指甲或脚趾甲。如果姐姐染了红色手指甲和紫色脚趾甲,妹妹就要染成紫色手指甲和红色脚趾甲。姐姐和妹妹将花瓣放进碗里,加入一些白矾粉末,慢慢地细细地捣成“花瓣泥”。临睡前,将花瓣泥涂在手指甲和脚趾甲上,用布片包好,用线捆扎好。为了防止睡觉时碰掉,还要将整只手和脚套上布口袋。“夜捣守宫金凤蕊,十尖尽换红鸦嘴”!这两句古诗把染指甲的材料、过程和效果描写得更加形象逼真,诗意盎然!

一觉醒来,姐姐和妹妹迫不及待把手上脚上的布袋布片整掉,嘿,露出了活蹦乱跳的“红鸦嘴”和“紫鸦嘴”!见状,父亲会怪笑着说:“丫头片子,看你们洗不洗手?”姐姐和妹妹就挥舞着“红鸦嘴”和“紫鸦嘴”说:“不洗,一辈子都不洗!”说完,就跑到邻里家的小姐妹面前显摆去了……有一回,剩点花瓣泥,姐姐舍不得扔掉,就要给我染指甲,我不干。姐姐说:“没事儿,给你染脚趾甲。”于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的四个脚趾甲变成了“红鸦嘴”。吃完饭,我穿着透笼鞋就去上学。一进教室,男同学立马嗷嗷叫着起哄;女同学咬耳根子窃窃私语,把我羞得双脸滚烫,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放学回家,我用碱水刷洗脚趾甲,真是染上容易刷掉难。刷洗了半天,还是斑斑驳驳洗不净。以后,我再也不染了。再有剩余花瓣泥的时候,姐姐和妹妹就去央求母亲和奶奶。一次,姐姐给奶奶染上了“红鸦嘴”。吃饭时,我父亲就说:“这老太太,这么大岁数还染手指甲?”奶奶一瞪眼说:“咋地,老太太就不兴染指甲了,哪一条规定的,啊?”父亲只顾低头吃饭,不敢再言语。否则,奶奶兴许会用笤帚疙瘩招呼他。用“芨芨草”花捣出来的花瓣泥,花瓣和白矾起了化学反应,涂在指甲上,经过一夜时间的结合,颜色就附在了指甲上,能保持半月到两个月的鲜艳,除非指甲的生长把鲜艳推入时间的内部。

染指甲漂亮,也有苦恼。一到秋天,刚一下霜,芨芨草花就蔫巴、枯死了。为此,姐姐曾在入秋之前把几棵芨芨草移栽进花盆,放在屋里。可惜,芨芨草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加之屋里的温度也不算高,没多久,花骨朵儿没开就掉了,随后,花秧枯死。

后来,姐姐尝试将花瓣晒干使用。可是,花瓣一干,颜色就褪得没啥了,用不了。再后来,姐姐将许多花瓣加入白矾捣成泥,装进玻璃瓶保存。然而,想用的时候,花瓣泥已经变质,散发出怪味,还是没法用,姐姐急得落泪。无奈又无奈,姐姐只能在每年春天让母亲早早育苗,早早栽入小园子里。但是,不到时节,芨芨草却迟迟不打骨朵儿、不开花,还是干着急。

姐姐与芨芨草结下了不解之缘。如今,已经六十岁的人了,每年都要在阳台上栽几盆芨芨草花。遗憾的是,她自己不染指甲了。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嫌芨芨草染指甲麻烦,而且整不出新花样。想染指甲时,俩人往美甲店的椅子上一坐,双手或双脚一伸,不一会,美甲就出来了,花花绿绿,光怪陆离,岂止“红鸦嘴”和“紫鸦嘴”?由此,姐姐栽种的芨芨草花无可奈何,只能充当观赏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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