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军号·班长

前些天,我整理旧相册时无意间翻出一张老照片,不由得又想起了让我终生难忘的老班长。

班长姓张,山东莱西人,平时言语不多,但很乐观。修电机、测电路、放电影、写会标等,是电影队的常规动作。他每天都一丝不苟地带我们训练各项技能。周末时光,他经常去礼堂顶上弹吉他,弹得最为动听的是那首《恰似你的温柔》。吉他声舒缓悠长,宛如轻风拂过湖面……日子风轻云淡地过着,直到一次半夜军号误播,打破了这份平静。

20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国家地震局预测驻地附近可能会有地震发生,机关司令部作了抗震救灾动员部署。那一年,我参加全军统考,被原长沙政治学院录取。

去军校报到的前一天晚上,我接到机关电话,作息时间实行夏令时,下午上班时间由原来的两点半调整为三点。当时已使用自动放号仪,只要设置好,到时间就会自动播放。

按照惯例,我对自动放号仪进行了调试,更改了作息时间。调整好后,我就睡觉了。凌晨3点,急促的号音突然在营区上空响起。我当时睡得正香,号音居然没把我吵醒。此时,班长冲进我值班的宿舍,大喊:“小李,谁通知你放号的?”

我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惊慌失措地回答:“我没有接到通知呀!”班长快速拔掉电源,军号声才停止了。

这时,值班电话急促地响起,班长平复了一下呼吸,接起电话。

“喂,我是作战室于参谋,什么情况?谁通知你们放号的?” 对方急切地询问。

“报告于参谋,没人通知我们放号。可能是受雷电的影响,军号电路出现故障,我们马上检修。”班长应答。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出故障,你们电影队怎么回事……”

班长检修完军号,安排另一名士兵小孙值班,然后对我说:“走,到营区去。”

此时,整个机关大院和家属区人声鼎沸,干部、家属都聚集在空旷的营区马路上。大家惊魂未定,以为是地震了,纷纷议论着、询问着……

第二天一早上班,班长被通知去机关开会。我心里忐忑不安,手里拿着去长沙报到的火车票胡思乱想。大约10点钟,班长回来了,他召集我们开了我临行前的最后一次班务会。从他脸上的表情,我猜他受了批评,但他只字未提挨批的事,只是传达了战勤科的通报,还说,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是他这个当班长的责任,让我们不要担心。说完,他对我微微一笑,嘱咐我到军校后好好学习。

到军校后,我常给班长写信,爱晚亭的枫叶、橘子洲的秀美……我一一给班长描述,并邀请他有机会带家人来南方看看。回信中,班长一再嘱咐我好好学习,锻炼好身体。

随着军队调整改革,我所在的老部队撤编,我和班长失去了联系。直到去年夏天,我去青岛疗养,碰到曾一起当兵的战友,才了解到班长后来更多的情况。

战友说,我上军校后,提干名额下来了。班长立过2次三等功,多次被评为岗位练兵能手,原本是很有希望提干的,可考察时却因那次“半夜军号”事件受了影响。提干名单公布那天,班长独自一人在礼堂后边的小树林里坐着,弹起了他心爱的吉他。

战友的话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回到24年前。其实,那次“半夜军号”并非雷击所致,而是因为我操作失误。当初,我在调整作息时间时,误将下午上班时间的15点定成了3点,从而导致军号误播。班长在检修放号仪时,心里定然是清楚的,但他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那一刻,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为自己当初的大意而懊悔,为班长没能提干而愧疚……

时光飞逝,虽然多年未见班长,但我一直记着他,记着他那浅浅的微笑,记着他那朴实无华的品质,记着他那动听的吉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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