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过去一半,关于女性进步最振奋人心的时刻之一,莫过于61岁的奥斯卡金像奖「影后」杨紫琼在颁奖礼上的发言:「女士们,永远不要让任何人告诉你,你已经过了你的黄金期。」今天,我们和你分享Suzi de Givenchy的故事。在不远的过去,青春盈溢的现代时尚图景,似乎总暗示着美的标准只和年轻有关。与之对应的,是一种「什么年纪做什么事」的心理惯性:人的着装、风格、行为决定,都囿于社会划定的年龄界限之内,对于女性的约束尤为严谨。而当Suzi以年逾五十的亚洲面孔出现在各大国际时装秀场和杂志封面上,她的形象成为了一种变化的证明 —— 她的肌肉健康、骨格有力,脸上天然的雀斑与纹路,袒露着时间留下的坚毅与平静。人们积极地看见,一个向往真实、拥抱多元的时代正在诞生新的社会审美。女性没有所谓的「黄金期」,她们处在各自鲜活的生命时钟里,在自我的刻度上,仍不断地超越自己。
在欧洲时尚业中如雷贯耳的Givenchy家族的姓氏,为这位年长的亚裔女性增加了一些神秘的魄力,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她爽朗的大笑。Suzi今年56岁了。56岁的人生是长长的故事:她生于中国香港,长在纽约,现在是一名巴黎市民。是Hubert de Givenchy的爱人和遗孀(是的,她的丈夫正是那位知名时装设计师同名侄儿),是大家庭里的祖母和母亲。在这一切之外,她是一个心存爱和梦想的人。是一个尽管有了一些阅历、却仍然对生活充满乐观与好奇的人。
“妈妈有着极大的爱和坚强。
她向我们证明了,我们不一定要遵循社会标准,
我们的生活可以另辟蹊径。”
辗转于广阔世界,Suzi适应环境的能力和坚持自我的心智,最早是从母亲身上继承的。4岁那年,Suzi随家人移民纽约,来到一个鲜见亚洲族裔的社区里生活。她和三个兄弟姐妹皆由单身的母亲独力抚养,在70年代的异乡,妈妈甚至不会说一丁点英文。她将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在了工作赚钱和养育孩子身上,坚强、独立,是Suzi回忆妈妈首先想到的形容词。「我不是在一个有时尚启蒙的家庭长大的,我的妈妈没有时间看时尚杂志。」从教会领回来的二手衣物,在她们身上混搭出一个参差的世界。完成学业后,Suzi开始在城中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以求经济独立。有许多向往在青春的年代开始生长,不可避免的也有一些敏感动荡的情绪:作为一个太高、太瘦、和周围格格不入的中国女孩,不安全感是一种天然。所幸有爱情在前方。20岁,Suzi去往巴黎过生日,遇见了室内设计师Hubert de Givenchy —— 他的叔叔,是20世纪时装史上最光辉的名字之一,那时Suzi还不了解这一点,却决定与心爱之人结婚并留在法国。此后,Suzi在法国生活了35年,与丈夫相伴度过了感情深厚的一生。
“每一个人都在追寻乌云背后的阳光。
不断适应困难的经历,
让我总能找到办法走出人生的逆境。”
Givenchy这个姓氏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的丈夫是Givenchy先生的教子。事实上,当我了解这个姓氏的名望之后,我确实会感到一些困扰……」人们对名人望族总会产生非同寻常的期许之心,Suzi坦诚地答道,「但如今时间过去,年岁增长,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姓氏。它是我丈夫的名字。我爱他,为他的名字骄傲。它代表了他的人,代表了我们和孩子之间的爱和纽带。和品牌无关,Givenchy对我而言只是个人与家庭的印记。」2016年,Suzi的丈夫因心脏病离世。他们曾共同在南法小镇索米耶尔(Sommières)生活26年,一起经营室内设计公司,亲手建造了他们居住的房屋,育有三个孩子,直至人生巨大的变故横亘在面前。「我不想给孩子们立一个经历创伤后一蹶不振的例子。想想我母亲,她是一个有四个孩子的单身妈妈,还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国家里,我真的不能不站起来。」在最难过的时候,Suzi坚持打理植物、运动跑步、整理丈夫的雕塑作品。从丈夫身上得到的宝贵遗产,是恒久的爱和真诚,以及保持生活的乐趣,这也是支撑她前行的力量之一。「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孩子们,为了我的母亲,也为了我的丈夫。他不会希望我只是躺在床上或地板上一动不动。」
「每天清晨起床,我就会感到幸福。我在房间的小阳台上种了一些花,醒来看见我的植物,让我心情很好。即使在艰难的日子里,我也能够看见生活积极的一面。并不是说失去挚爱的痛苦是可以被治愈的,它需要时间。但它即使需要很多年,在我的生命里,我认为每一个人都在追寻乌云背后的阳光。」
“我喜欢时尚带来的灵感。
人们有决定今天穿什么的自由,
它让人们找到真实的自己。”
一年后,Suzi从南法搬到巴黎。在一场晚宴上,模特经纪公司Next Management的总监Versae Vanni向Suzi抛出了邀请,问她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工作。「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在我的认知里,50岁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模特了。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消化这件事。我和孩子们谈过,不是为了得到他们同意,而是希望他们能够接受,因为模特需要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他们都非常支持,所以我成为模特了!」人生下半程,Suzi de Givenchy这个名字才正式开始踏入时尚世界,迎来一场堂皇冒险。随年月充实的心灵,不再有所顾盼和畏惧,这是「变老」的好事。穿上廓形张扬的西装和连衣裙,将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梳起,Suzi变成了当今活跃在时尚业最年长的亚裔模特。冷峻的、先锋的、优雅的、舒旷的,不同时装风格在她身上总能释放出超越年龄的活力。她开通了自己的社交平台账号,认真分享工作日记和生活感思,帖文里总是贴心地向许多人道谢,以爱心与和平鸽的表情字符结尾。像是刚出道的年轻模特一样,Suzi不吝表达在职业际遇里的惊奇,这种充沛的乐观精神和与之俱来的感染力,在她身上体现出一种明亮的生命状态 —— 像午后的阳光,清澈、快乐、不刺眼,但也并无向晚之意。
「时尚的伟大之处在于它能给那些仍在找寻自我的人带来一些风格灵感。」Suzi也如实分享了她在行业里的体会,「但我不喜欢它有所粉饰的部分。比如说,有时你必须要穿某种流行趋势里的裤子,否则你就不时髦了。当然这些年好些了。我希望如果我们穿休闲裤,身边的人也可以穿紧身牛仔裤,穿着最重要的是让我们自己舒适,我是这么想的。」
人生的记忆始于远离故乡,Suzi已经习惯了在不同文化背景之间的悬浮感。她仍能说一些粤语,现在有了一位来自中国的儿媳,她乐于与家人一起练习多说中文。尽管在法国生活数十年,她仍会感到自己「不是一个法国人」,只是因为爱着她的丈夫和家人都在法国,这是她自主的选择,她才在欧洲找到生活的归属感。在由修道院改建而成的书店The Abbey Bookshop,Suzi坐在书籍所围绕的、温暖狭小的空间里,逐字检索岁月的私语;在邻近巴黎圣母院的西堤岛花市(Marché aux fleurs),已历200年的铁铸凉亭和奇珍花鸟喧嚷在一处,每一个角落都令Suzi心生亲切。「记得我刚到巴黎的时候,还没有网络,人们联系需要依靠邮政。邮局挤得人山人海,没有个人空间可言。现在大家在邮局都会好好排队了。在美国,到处都井井有条,有时甚至过分讲规矩了,所以刚到欧洲是会为这里的自由惊讶的。」Suzi接着说下去,「法国是一个美丽的国家,每个地方都有故事。人们花时间认真享用晚餐,品味生活,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