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
2025年3月2日，“双重梦境——翟永明个展”于北京頌艺术中心开幕。作为对其绘画艺术实践的一次集中呈现，展览由颂艺术中心馆长苏芒出品，知名学者与策展人汪民安策展。
展览展出翟永明近三十年来创作的近30件绘画作品，涵盖她艺术生涯的精神轨迹，其中有近十幅为全新作品。这一数量和时间跨度显示出展览具有回顾与新作并重的性质：既呈现她多年来从诗人到艺术家的心路历程，又展示其最新的艺术探索成果。
以下是“凤凰艺术”为您带来的专访报道。
▲ 翟永明专访视频，采访：王家北，拍摄、剪辑：张红涛
1990年，在纽约苏荷一家艺术书店的门口，翟永明无意中翻到了一个女艺术家的画册。那时，她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但她却发现，这才是她一直想要看到的女性艺术，以及她从未见过的，独特而又震撼心灵的艺术形式。这位女艺术家，就是弗里达·卡洛。
“我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在那里，她读到了弗里达的生活、弗里达的画与她的“蓝房子”，以及一切重要的地方。这世上有两个弗里达，如翟永明这般所说。她在自家阳台上，以及一座废弃的庭院中，为朋友拍摄了一组照片，挪用了弗里达的色彩、挪用了弗里达最著名的眉毛，挪用了她最爱穿的墨西哥民族服装；最后，挪用了《两个弗里达》的意象。这组照片的名字，就叫《我们都是弗里达》。
▲ 翟永明《我们都是弗里达》摄影系列（部分作品）
35年后，北京頌艺术中心的二楼。
阳光洒进，两幅以蓝色为主调的油画正对着入口。观者与作品相对，恰如画面中的人物彼此凝视，安静，又波涛汹涌。
▲ “双重梦境——翟永明个展”展览现场
这两幅作品无论是构图还是色彩的运用，都体现出了整体的和谐与深度。在翟永明看来，它们在自己的创作中相对成熟。她在接受“凤凰艺术”专访时表示，“这批作品是我以弗里达卡罗为主题的一系列创作，名为‘我们都是弗里达’，探索我们与弗里达之间的联系。这两幅画作便是这一系列中的作品，是我向弗里达致敬的诚挚之作。”
▲ 翟永明《互凝》布面油画,60×80cm,2024
▲ 翟永明《镜像》布面油画,60×80cm,2024
作为当代著名诗人，翟永明早年在诗歌中就融入了强烈的视觉意象和女性立场，《女人》等组诗以“炫目的”语言和画面感震撼文坛，而这种理念上的开放性为她后来向视觉艺术领域延伸奠定了基础。
自九十年代初，翟永明开始长期关注女性艺术发展和女性艺术家群体。于2008年出版的随笔集《天赋如此：女性艺术与我们》中既包括了她对女性艺术境遇的宏观阐述，又有对众多中外女性艺术家及其作品的评述，还收录了她与女性艺术家、女性策展人的对谈、讨论与通信。
▲ 翟永明《天赋如此：女性艺术与我们》
翟永明的视觉艺术实践首先体现在摄影上。她酷爱摄影，多年来举办过多次个人摄影展，将摄影视为诗歌之外的“第二声部” 。她的摄影风格偏重纪实与抒情并举：通过镜头留存时代人文记忆，又常在作品中融入诗意文字和叙事结构，实现视觉与文学的融合。
2019年的一次机缘巧合，让这位诗人拿起了画笔。
从毛笔写生到用水彩颜料调和绘画，继而开始画油画，长年的文学修养与个体经验在色彩、构图、运笔的配合之下都化为一首“视觉之诗”。就如她的文学作品一样，翟永明希冀于学习和探索艺术中的各种可能性，避免既定的规则与技术手法所带来的驯化和束缚，大胆地将自己的观念以独特的手法展现在画布上。
▲ “双重梦境——翟永明个展”展览现场
她曾谈到：“画下壁画的工匠们不被现代艺术观念所束缚，用我的眼光看去，他们画得随意而大胆。”因此，她希望能在专业和‘拙’的中间地带里找到自己的位置，达到一种可贵的随心所欲：画由心生，色为已设。“我将竭力去接近将自已的文学修养化为观念，派生淬练出别样品味的作品，超越既定的艺术规则。”
▲ 2023年，翟永明于白夜花神诗空间举办个人绘画作品展“入画”。展览现场，摄影：任督
▲ 翟永明《月球背面》系列（1-4），布面油画，80×100cm，2022；“了不起的‘她们’——福布斯中国致敬 卓越女性艺术家邀请展” ，凤凰中心，2024
在2024年“了不起的‘她们’——福布斯中国致敬卓越女性艺术家邀请展”中，翟永明以独特的方式呈现了她的诗意与视觉艺术的交织。她通过将《月球的背面》原诗转化为月亮与下落的文字碎片的“图形诗”形式，为观众提供了一场独特的感官体验。这种创作方式不仅补充了她的绘画作品，也为诗歌与绘画之间的关系搭建了一个桥梁，呈现出她对未来的展望与想象。
在此次展览中，翟永明展示了三幅对《月球的背面》主题延续的作品《月海》。她将这首图像诗与她的绘画相结合，借由诗歌和视觉艺术的交织，构建出一种对未来的诗意展望。
▲ “双重梦境——翟永明个展”展览现场
翟永明将文字与绘画的交织视作一种“互文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文字与视觉不仅是两个独立的元素，更是彼此叠加、交织、重合的艺术表现。而色彩，则是让这种关系得以呈现的重要载体。她在展览中使用了多种细腻的色调，例如灰蓝色、绿色和紫色，这些色彩不仅表达了她对色彩的独特感觉，也反映了她对时间的理解。翟永明认为这些灰蓝色并非简单的色彩，而是“时间的沉淀物”，它们在作品中承载着记忆与情感，成为时间流转的象征。
▲ “双重梦境——翟永明个展”展览现场
在一些作品中，翟永明以近乎巫术般的笔法描绘了女性身体，尤其是头颅。人物的发丝如同植物根系般蔓延，头颅成为孕育梦境与生命的温床。这种超现实的表现手法，将女性身体重新构想，突破了传统的表现框架，让她的作品带有神秘与力量。这种对女性身体的再构建，也让人不禁联想到她对弗里达·卡洛的致敬，弗里达那种通过艺术探索身体、生命与痛苦之间深刻联系的精神在翟永明的作品中得到了延续与升华。
▲ “双重梦境——翟永明个展”展览现场
▲ 翟永明《根系色谱3》布面油画,80×60cm,2024
而那些画面中的逃逸者形象亦值得玩味：那些游向远山的身影、密林间奔跑的鹿、月光下凝固的瘦弱女子，共同构成对都市文明的无声抵抗。翟永明抽离了城市的物质性，仅以枯枝、瓶花、画架等符号暗示人类存在的痕迹，这种“不及物”的处理让展览空间成为精神的真空舱——观众在此被迫直面内心的荒原。
▲ 翟永明《五花山4》布面油画,60×80cm,2024
可以说，展览标题“双重梦境”暗含翟永明对艺术本体的哲学思考。策展人汪民安指出：当今互联网时代的“拟像”遮蔽真实，而艺术家的使命是构筑“被现实压制的精神现实”。翟永明通过折叠时空（将多重场景并置）、嫁接生命形态（人/植物/动物的异化融合）、重构色彩语法（冷色调的情绪暗涌），将画面转化为诗意的拓扑空间——在这里，《调性》中的诗句与《根系色谱》的笔触形成和弦，文学的时间性与绘画的在场性达成微妙平衡。
一方面，诗歌文本作为“第一梦境”，提供了语言的隐喻与情感线索；另一方面，绘画影像则构筑“第二梦境”，以视觉符码再现或重译诗意。值得注意的是，展览中近十幅新作延续了她对“技术素人”身份的自觉。那些稚拙的笔触与专业训练的缺席，反而成就了某种“可贵的随心所欲”，和早已渗透进她所有艺术基因的“诗性”。
▲ “双重梦境——翟永明个展”展览现场
在采访现场，翟永明接过那本磨损的《天赋如此》初版时，一张老照片从书页间滑落——那是一张疑似上一位读者的母女合影的黑白照片，而这位读者的笔记始终贯穿于书籍，署名于2008年——这是一场穿越时间和媒介的精神互鸣，
就如她在采访中所提到的，作家通过文字与观众直接对话，而艺术家则依赖于媒介的中介作用，需通过展览、画廊等形式与观众建立联系。但在另一方面，写作是一种高度集中的脑力劳动，往往伴随着艰难的自我剖析与深思。而绘画则更具流动性，它不要求时刻集中精力，反而在创作的过程中，艺术家能够在放松的状态下，心灵与创作互相交织，体验一种不同的愉悦与期待。
▲ 白夜酒馆
“写作是剖开石榴寻找种子的过程，而绘画是让汁液自然流淌。”翟永明从未停止过对文字与艺术的双重追求，日复一日，早晨她为文字倾注心血，下午她则用画笔诉说自己的内心世界，夜晚，则让自己从创作的压力中解放出来，享受一刻的宁静与放松。
对翟永明来说，更重要的不是面对外部的纷乱，围绕她的仍是内心。
· 关于艺术家·
翟永明（Zhai Yongming)，诗人、作家、画家、编剧，四川成都人，1981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1986年离职，后专注写作。1998年创立独立文化品牌“白夜”并有实体空间落户于成都，此间策划、举办了一系列跨领域文化活动，空间经营至今。
著有诗集《女人》、《称之为一切》、《终于使我周转不灵》、《十四首素歌》、《行间距》《随黄公望游富春山》等。诗文集《最委婉的词》，散文、文论集《纸上建筑》、《天赋如此》《毕竟流行去》等。
编剧、制片的作品有电影《蜻蜓之眼》（该片入围第70届洛迦诺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在瑞士洛迦诺获得费比西奖（国际影评人奖）一等奖、天主教人道主义奖特别提及奖、青少年评审团奖等多项大奖），与贾樟柯合作的《24城记》。作品被译为英语、法语、荷兰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德语等，并在上述语系国家发表和出版诗集。
2007年获“中坤国际诗歌奖”， 2012年获意大利“Ceppo Pistoia国际文学奖”，同年获得第三十一屆美国北加州图书奖（31st Annual Northern California Book Awards）翻译类图书奖， 2013年获第十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杰出作家奖”。2019年获上海国际诗歌节“金玉兰”大奖。
曾举办个展：2019年，何多苓美术馆，《浅焦》翟永明摄影展、2020年，法国巴黎，《可视的独白》翟永明摄影艺术作品展、2020年，上海明珠美术馆，《时间剧场：翟永明文学与摄影展》、2022年，厦门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节，《全沉浸□□脚本》摄影个展、2023年，成都白夜花神诗空间，《入画》绘画作品展、2024年，杭州三尚当代艺术馆。《向奇异走去》翟永明绘画展等。
曾参与联展：2023年，MoCA上海当代艺术馆，源于弗里达《我，无可定义》群展、2024年，北京凤凰中心，“了不起的‘她们’——福布斯中国致敬 卓越女性艺术家邀请展” 、2024年，济南Art Base，《聚合物：当代诗人艺术展》、2024年，深圳万一空间，《月海》群展、2025年，成都文小博艺术馆，《异质六章》绘画作品展等。
· 展览信息·
双重梦境－翟永明个展
2025.3.02 - 4.15
出品人：苏芒
策展人：汪民安
（凤凰艺术 北京报道 采访/王家北 拍摄、剪辑/张红涛 编辑/dbk 责编/db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