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新旧古今间

《〈申报·自由谈〉杂文选(1932-1935)》,唐 弢 主编,陈子善、王锡荣 编选,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出版

第三十二届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展台上,我与中国唐史学会耿元骊、张剑光两位副会长及三位作者对谈“唐朝往事”系列,不禁想起了新中国成立之初沈从文先生由文学创作转行到文物研究时说的一句话:厚古厚今。向古代学习,崇今而不忘古,看古方可鉴今,厚古厚今,致敬先贤,传习传承,才有未来。

1980年代中期攻读中国现代文学史时,沪上出版界影印、重刊的著作名篇大大方便了学子师生,譬如梁遇春、张爱玲那些代表作,赵家璧主持的《中国新文学大系》,藉此大规模面世“重光”,和读者相识再逢。此次书展不期而遇当年唐弢主编、陈子善和王锡荣编选的《〈申报·自由谈〉杂文选(1932-1935)》,30多个春秋后又由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升级复出,90年前名家不俗之笔让大家温故追随,“日新其业”,回顾开来,思想力量,光阴再现。

其中鲁迅文章入选最多,20篇左右。1933年10月15日、16日连载的《“感旧”以后》(上、下)以笔名丰之余刊发,开篇由施蛰存《庄子与文选》“感了一下子旧”,“又希望并不是为他而发的”。鲁迅担心的是战士不再战斗,反而嘲笑继起后进的青年,“不再从新的道路上企图发展,打出新的局面来。”1934年8月15日,鲁迅以康伯度笔名登载了《趋时和复古》一文,提到刘半农、康有为、严复、孙诒让很多名家,而以师长太炎先生作收梢,“趋时,而且‘造反’。后来‘时’也‘趋’了过来,他们就成为活的纯正的先贤。”鲁迅为代表的一代前驱,不满于阿谀奉承之词铺天盖地,赞誉声里障眼遮目,心迷意乱,满怀忧患意识。张天翼《雅人》和风子(唐弢笔名之一)《略说英雄》篇互相呼应,时势当代,过往人物,旧的雅人,新的雅人,“雅得新旧参半,以求‘知己’”。启功先生非常喜爱题写的联语“能将忙事成闲事,不薄今人爱古人”,老人家看重的也正是“昔人集古句,此联最有益于学养”。

文韵,文法,文心,“千古意,君知否?”慕古中容易陆沉,骛新里难免纷纭,批判的氛围,自剖的气度,是文坛文人应有之生态风貌。周木斋1933年6月2日发表《骂与颂》,毫无客套,直斥时弊:“一样的骂,骂近不如骂远。一样的骂,骂中可以反衬出公正。”鲁迅所谓“感应的神经”“攻守的手足”,其言不虚也。阿英以凤吾、小雪笔名发表的《关于古物》《古事记》,说道古物的可贵:“所以无论贤愚不肖,对此都有爱好。”国货年、古物复兴月,“复古似乎已经形成运动,连空气也颇有些古味也。”“复古终究是好的,中国除掉复古也‘别无话说’。”鲁迅从年轻时就对旧国笃古、保古的落后国民性予以深刻反思,充满自大的好古,全盘肯定或者盲目否定,都难免欺人自欺。

瞿秋白1933年12月15日以笔名子明在《自由谈》刊发《儿时》一文,由儿时、青年引申到前进与后退的话题,开端生成,感慨“过去的始终过去了,未来的还是未来”。由隋炀帝往事阐发,宋云彬1934年12月24日发表的《读史有感》,结论铿锵:“历史究竟是进步的,不是循环的。”亘古于今,顽固的因袭,过于敏感的指责,皆非正路坦途。26岁时,鲁迅在《摩罗诗力说》中嗟叹:“时时念辉煌之旧有,故其新者日新,而其古亦不死。”气可上追前人,文堪矝式来者。过去与未来绵延之际,传统和现代选择之间,纳旧迎新,汲古润今,并重兼长,多元包容,用现代科学精神弘扬传统文化精华,自觉性萦怀,使命感在身,诚然,善哉。

1933年2月,杨杏佛、鲁迅、李济三人于中央研究院总办事处前合影的照片,我们非常熟悉。29年后,中国考古学界开山与掌门人李济谈及几位古今人物生前友好,“他留下来的工作业绩,就是纪念他最好的纪念品”,“可以说是‘自有千古’”。鲁迅文学奖、宋云彬古籍整理奖,源自官方民间的文史评论和作品排列别树一帜,活生生的过去存留至今,被当下建构出来并介入我们的现实,有机地前后相继,旧业频出新意,诗书古今流传,当为明鉴显证。

(作者系辽宁出版集团副总编辑、辽宁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

作者:张 洪

文:张 洪编辑:蒋楚婷责任编辑:朱自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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