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耳熟能详的韩国娱乐圈来说，即将结束的2019年注定无法平静。11月24日晚间，28岁的韩国女艺人具荷拉被发现在家中离世，距好友崔雪莉自杀身故仅四十二天。

就在两天前，具荷拉曾把一张面带微笑的照片上传到社交平台，云淡风轻地对粉丝们说晚安。谁也没预料到，这张让人无法猜透具荷拉真正想法的照片，竟成了她最后的“网路遗迹”。

17岁的樱桃冰淇淋

韩国娱乐圈的行事做派，总逃不过“趁早”二字。艺人要趁早入行，星探要趁早发掘好苗子，具荷拉也是如此。少女时期的她做过韩国某网络商城的模特，工作性质大约和当下的平面模特差不多。在真正出道之前，生于1991年的她也曾有过被挑选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2005年，具荷拉14岁。韩国的SM娱乐公司举办青年表演竞赛，她卖力演出后却没有被挑中。两年后，具荷拉再战JYP的选秀，结果还是因为和评审的偏好不一致而落选。

​直到17岁参加了DSP娱乐公司的选拔后，具荷拉才算是真正地入了行，成了一名尚不知前路会如何的练习生。2007年前后的DSP公司是韩国本土实力不俗的存在，早年间一手打造了红遍日韩的女子组合Fin.K.L（李孝利所在合）。

于是DSP有意复制自家的成功经验，准备再推出一队全新的女子组合。这支组合后来被取名为KARA，意头很好，是希腊语单词“CHARA”的变体，有喜悦、活力的意思。

早前还是练习生的具荷拉，并非公司的第一人选。直到前辈金成熙因为读书而退圈，她才成了大波少女中被选中的那一个。五位唱跳俱佳的女生，这时似乎被赋予了更深一层的意义：她们或将成为舞台上“喜悦”的化身。

这年的具荷拉，刚满17岁。正式出道之后，KARA组合势头很猛，很快就决定进军日本市场。身为队内副主唱和舞蹈担当的具荷拉人气颇高，一度因为外表和安室奈美惠有几分相似，备受日本粉丝的青睐。

尽管KARA的跨国发展没有达到少女时代、Wonder Girls这两队的高度，但照样收割了一大波粉丝。试问谁会不喜欢青春无敌的女孩，在台上无所顾忌地欢唱蹦跳呢？2009年，整个KARA组合凭借一曲《MR.》以及性感热辣的屁股舞走红。刚满十八岁的具荷拉，因此在韩国娱乐圈拥有了一席之地。

鼎盛时期的具荷拉还有一个昵称：樱桃冰淇淋，大意是称赞她眼睛大大，笑容甜甜，有几分少女漫画主角的意思。

不过这份独属于少女艺人的娇柔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几档综艺过后人们便认识了一个更加立体的具荷拉。早期韩综《青春不败》里，具荷拉和后来颇具人气的泫雅并称“幼稚姐妹”。

​原因无他，因为看起来羞涩美丽的具荷拉毫无女星包袱。不管节目组出什么奇怪的难题，她都卖力地跟着做；“疯”过之后，具荷拉还喜欢讲冒傻气的冷笑话。于是在业务水平和超强综艺感的加持下，具荷拉很快就在业内发展得风生水起，2011年还参演了人气韩剧《城市猎人》。

​然而具荷拉的职业生涯并非只有风光顺利的A面，另一面的她更像一个职场菜鸟：看似拥有很多，却从没掌握过话语权。2011年伊始，KARA组合给了东家DSP公司“当头一棒”：除队长奎利之外，其余四人都表示要单方面解除合约。

原因有三，第一老东家逼迫女孩们超负荷工作，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就随意增加通告；至于不想参加的活动，DSP也会强制KARA组合全员到齐。第二是女孩们的生存空间极差，公司提供的五人宿舍内只有四把椅子，总有一个姑娘要站着吃饭。第三则是最重要的收入分配不均，在KARA组合成员疯狂赶通告之后，她们只能拿到总收入的百分之一。

拿组合收入最多的2010年举例，当时KARA包括唱片在内的总收益高达1800万美元，但五位女生每人至多拿到了3000美元。

​如此重压之下，组合里风光无限的女艺人们像极了一个笑话：忙前忙后，不过是为老板打工罢了。在女孩们和公司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之际，这场风波最后却落了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结局。各种势力权衡拉锯过后，KARA和DSP各退一步，暂时不解散组合。

经此一役，当事双方都到了两败俱伤的地步：组合人气略有下滑，期间组合成员同辈郑妮可、姜智英先后离队各自发展。至于鼎盛时期势力不输SM娱乐的DSP公司，发展速度也渐渐大不如前。入行不久具荷拉如同圈内前辈们：美丽、光鲜、同时背负着无形的束缚。

乍一看，这种束缚源于韩国娱乐圈逐渐畸形的生态环境。可是细细深究过后，它的本质却只有两个字：性别。2016年1月，具荷拉同DSP之间的合约到期，她顺理成章地选择了不续约。随后一时风光无限的KARA组合就地解散，五人组成员各自发展。

其实具荷拉相比同期女孩们，已算是平稳落地，组合解散后依然有不少唱片方面的资源，直至离世前都算是KARA成员中颇具名气的一位。但无论是先后接洽过几轮的新东家还是具荷拉本人，大概都没有想到2018年的那个“致命拐点”早已张开了黑色大网。

告别老东家之后，具荷拉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活。以至于人生的最后一年多时间，她留给外界最深的印象都是和“失控”二字相关的。早些时候是因为那场人尽皆知的“男女互殴”，最近的一次则是在挚友雪莉身故后，对着直播镜头的崩溃大哭。

不断道歉的女歌手

有关具荷拉的命运拐点，以及后来充满讽刺意味的一切，还得从一年多以前说起。2018年9月13日，具荷拉的发型师前男友崔某潜入其家中，踹醒了睡梦中的具荷拉。早已分手的两人据此爆发了争吵，语言冲突升级为肢体冲突，双方随后开始互相殴打。争斗过后，具荷拉受伤不轻，除了身上多处淤青还出现了子宫出血的状况。

于是她独自一人低调入院检查，理由是当时身为艺人，不想将丑闻扩大化。不料被其指甲挠伤的崔某在时隔半个月后突然报案，顺势把伤口照片公之于众，同时要求起诉具荷拉，并为自己争取经济赔偿。期间崔某不光表示自己从不打女人，还暗示外界称是因为具荷拉想分手，自己拒绝后才招来了一顿暴打。

​当时“具荷拉家暴男友”的相关词条持续发酵，不光登上了韩网的热搜，甚至在整个亚洲都引发了不少关注。舆论的风向一变再变，少女偶像一夜之间变成悍妇般的家暴嫌疑人。后来具荷拉不甘示弱，同样放出了诊断书和伤口照片。

她直言两人之间早有嫌隙，崔某一直善妒暴躁，现在闹到这番规模正是因为自己和男性好友外出，被他抓住借题发挥。就在双方纠缠不休时，有韩国媒体曝出事发后具荷拉曾多次光顾崔某住所的电梯，并且被拍到过向男方下跪求情。

​有关具荷拉的舆论风向就此开始畸变，不少网友都在揣测前男友到底握住了什么把柄，才能让女爱豆下跪求情。一时间“明明就是她有把柄在男方那里吧？不然怎么会下跪求饶呢？”、“没做错就不会求饶，没想到女人也会家暴一定是她有错啊”。类似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电梯下跪事发有一阵子之后，一位记者才曝出了内幕。原来丑闻发酵期间，崔某使出了尤为下作的一招：公开两人之间的私密视频，以此胁迫具荷拉道歉。他甚至把这段视频发到了女方手机上，试图逼迫具荷拉低头，崔某的行事逻辑颇具帮派特色。种种压力之下，便有了具荷拉在电梯口的第一次下跪道歉。

随着崔某心态的日益膨胀，始终不愿意删掉这份当红女艺人的私密视频，具荷拉不得不向警方追加举报了前男友，理由是强迫、胁迫、以及家庭暴力。

​剧情反转过后，具荷拉事件中真正引发女性群体共鸣的部分开始显山露水：难道身为女性，就该向外界的家庭暴力和威胁低头吗？倍感不公的韩国女性遂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散步”，以此来声援具荷拉。

这场活动阵势非常大，参与其中的女性同胞们一度喊出了极具力量的口号，例如“请别独自哭泣，我们会给予你力量”、“所有的韩国男人都是罪犯，拍摄的人，上传的人，观看的人，冷漠旁观的人”。

期间官方 网站的公开版块上甚至还有一篇请愿人数高达二十万的文章，主旨就是要严惩崔某这种使用极端手段的加害者。

​然而如此级别的发声和表态，最终仍然落得一个隔靴搔痒的结局：前男友崔某仅获刑一年六个月，缓刑三年；关于家庭暴力方面的指控，经调查后被认定为无罪。反反复复的配合调查、反反复复的公开露面、不断拉扯撕裂的精神状况......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之于具荷拉，如同永无止境的酷刑。

期间她甚至体力不支，一度在警方调查完毕后昏倒在地。“你好，再见“”、“外表看起来好好的，但内心已经千疮百孔，一点点走向毁灭”......那时候的具荷拉在社交平台上好似被榨干了精气神，只剩看不到头的折磨和绝望。

​期间她本人甚至还要分出精力来向外界和粉丝们说声对不起：让大家这么担心我，真得很抱歉。今年5月26日，备受负面新闻和抑郁症困扰的具荷拉第一次尝试轻生，所幸被当时的经纪人及时发现并送医观察。

​休养一阵过后，具荷拉在社交平台上再次向外界发表道歉：因为发生很多事，所以心情痛苦，真得对不起。算上前两次道歉，具荷拉在离世前一共说过三次对不起，有时候是对关注自己的粉丝，有时是对跟踪整件事很久的媒体。

具荷拉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表示歉意，哪怕错根本不在她。

无法被解开的谜题

当时临近崩溃的具荷拉到底承受了多少来自外界舆论的恶意揣测，显然已经成了无解之谜。轻生未遂后，具荷拉迎来了短暂的忙碌和平静。那时她会发动态抱怨工作太忙，也偶尔晒张照片告诉粉丝自己正在慢慢好起来。

风浪过后，被扒掉一层皮的具荷拉看似找到了情绪的出口，社交平台上一派积极开朗。然而没有人能预料到，不久之后的一个噩耗，再次击垮了强装镇定的她。

2019年10月14日，具荷拉的好友崔雪莉在家中自缢离世。那天具荷拉身在日本工作，无法亲自回国送别好友，几近崩溃的她无力地对着直播镜头大哭，直说舍不得最好的朋友，今后会带着雪莉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不料具荷拉的这次直播，再次成了部分网友攻击她的“利器”。当时不少旁观者都指责这次直播是具荷拉精心策划的表演，之所以对着镜头大哭，就是想再蹭雪莉的热度。一次又一次的网络恶评，再次中伤了已经罹患重度抑郁症的具荷拉。

然而挚友离世后，具荷拉的生活仍然不属于她自己。密集的通告、高强度的工作行程......留给她思念故人，或是休整自己的时间还是被切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在雪莉离世42天后，2019年11月24日下午六时左右，年仅28岁的具荷拉在家中自杀身故，这时离她的下一个生日仅有四十九天。

​曾许诺要带着雪莉那份好好活下去的具荷拉最终还是食言了......在具荷拉和崔雪莉双双离世后，有关韩娱艺人精神状况的议题再次回到公众视野。有人说在娱乐圈生态很“畸形”的韩国，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韩娱圈的业内人士不论男女都默认了一种潜规则，那就是作为艺人，等于已经放弃了一部做人的权利，必要时候甚至可以不把自己当人看。

想忘情地大哭大笑、旁若无人地抽烟放松、为同行遭受的不公大声呐喊......对不起，在他们的生存环境中，这些都是接近无价的奢侈品。艺人们所能够扮演的，只是聚光灯下看似永远快乐的明星。至于有没有人真正享受这个过程。答案并不重要。

被恶意揣测、被物化审视、甚至被当做玩物献出......在韩娱艺人的头顶，始终有着难以纾解的阴影与诅咒。足够红就可以摆脱这一切吗？足够强硬就可以反杀这一切吗？对曾被恶评和业内环境逼上死路的具荷拉和崔雪莉们来说，一切的答案都是“不”。或许，韩娱圈的艺人都逃不脱类似的阴影和“诅咒”。

十四年前的2005年，当时的韩娱圈爆发了一场当红艺人相继自杀的集体噩梦。期间不少如日中天的艺人，都选择一死了之。他们中间不乏初代大前辈，比如李恩珠、u-nee、郑多彬、安在焕、崔真实......

​浓重的自杀阴云之下，离世艺人经纪公司对外的公关口径却史无前例地统一：抑郁症。直到近几年张紫妍自杀之谜、郑俊英偷拍门相继被挖出一部分真相后，外界才渐渐知晓了部分真相。

总是被忽略的女性

原来，抑郁症并不能作为掩盖恶臭事实的万金油。原来，韩娱圈的艺人或是女性，生存状况会难到迫使她们放弃最宝贵的生命。然而这种针对艺人还有女性的压迫与轻视，正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我们当下要共同面对的无解难题。

从韩国女性严苛刻薄的生存环境“不化妆出门就要挨骂”，到国内“我骂你可以，你反击就是网暴”和“女孩不需要读很多书，迟早得回归家庭“”的落后观点。

不管你承不承认，无论国内国外，无论什么职业，行业潜规则、抑郁、性别歧视......这片越来越大的阴影，都始终存在。

谈及韩娱女艺人生存现状。早些时候，韩国女艺人艾琳在粉丝见面会上分享了一本书，名叫《82年生的金智英》，可是艾琳看似普通的举动却引发了不少男粉的围观。他们起初是在社交平台上发表恶意评论，后来就发展到撕毁艾琳的照片来泄愤的地步。

​可是这本出版于2017年，只有一百多页的书，所讲述的不过是韩国女性最日常、最讳莫如深的生存现状：那些贯穿在女性一生中无数瞬间的歧视和侮辱。作为对《82年生的金智英》公开表示过支持的女艺人，艾琳和后来的孙娜恩、崔秀英，以及出演同名电影的郑裕美，她们被排斥的原因无非是那两个字：清醒。

在无数男性粉丝眼中，用外貌谋利生存的女艺人，显然不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她们甚至没有资格表达女性受到了不公待遇的观点。某种程度上，被前男友用私密视频威胁的具荷拉如此，被网路恶评逼到离世的崔雪莉如此，更多被打压、被忽视的女艺人也是如此。

私以为某种程度上，具荷拉的突然离世是受到了雪莉的影响。这种有着强烈示范作用的暗示，最终导致了崩溃边缘的具荷拉一了百了。正如当年太宰治的《人间失格》问世后，日本自杀率出现短暂的明显上升一样。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眼前有黑暗无边的深渊，但先走一步的崔雪莉以行动告诉具荷拉：深渊就在眼前，你也可以一了百了。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深不见底的恐惧，但对于精神重压下的抑郁症患者们来说，却成了诱惑。

如果你有情绪病，别看这些负面新闻，去跑步、去看喜剧都可以，请千万远离这片深渊。

如果你身边的人有抑郁症，请多关注他们，陪伴和理解胜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