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乐:公开表达私人情感的载体
这一次
但愿我们能明白
什么是古典音乐
交响乐:公开表达私人情感的载体
去听交响音乐会,需要做些什么呢?费尽周折来到一座大型公共建筑,花一大笔钱就为跟几百个陌生人摩肩接踵坐在一起,还得恭恭敬敬地保持沉默。只要音乐响起,就不能移动、说话、吃东西、喝水。乐团入场还要致以礼节性的掌声。他们着装正式而低调,毫无个性特点。指挥家则受到热烈欢迎,好像作曲家本人。在长达一个小时里,观众们都静静坐着,直到音乐停止。这段时间里有人可能会注意到,尽管听众显然十分投入,侧耳倾听并陶醉其中,却没有流露出明显的赞同或喜悦之情。
与许多其他音乐传统相比,交响乐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的音乐体验似乎是完全私密的。虽然人们聚集在一个公共空间,却是感受到的私人音乐之旅。只有在最后结束时,随着掌声爆发,观众才会集中表达此前各自独有体会。当然,这种共享的私人体验是所有表演艺术的一部分,包括戏剧、电影以及古典交响音乐会。但在古典音乐中,其表现方式尤为特殊。
交响乐作为古典音乐中最负盛名,且最为公开的形式,在发展过程中成了公开表达私人情感的一种载体。在浪漫主义音乐中,观众实际上正期待着交响乐作曲家将个人情感经历以叙事的方式展现在作品中,供大家鉴赏。这一概念在柏辽兹(Berlioz)的《幻想交响曲》中显得尤为突出,并且贯穿了整个世纪,直至柴科夫斯基和马勒(Mahler)为止。
不过,古典主义时代才是交响乐产生的根源。这并不是因为古典作曲家想要以情感自传的形式创作,而是协奏曲和交响乐的风格使这些作品越来越关注外在和内在想法的冲突与平衡。矛盾的一方是现代个体所代表的丰富细腻的内心情感,另一方则是集体社会所宣扬的宏大坚定的公共理想。
管弦乐音乐会就像歌剧演出一样,是一个可以平衡现代社会紧张感的场合。这种紧张感在于现代公民既要适应日渐繁忙辛苦的城市生活,又要忍受内心五味杂陈的复杂感受。在社会中,你需要一个面对公众的形象;但在私下里,你可能并不适应这个身份。这就是为什么在音乐厅和歌剧院里,人们一起经历强烈的私人情感后会感到安慰。这些场合是可以让人调和内外差异的地方,而音乐厅演奏的交响乐本身就是这个过程的一部分。理解了交响曲如何调和公共和私人观念,就能更好地理解交响乐在古典音乐中的重要地位。
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完成于1804年,代表着从莫扎特和海顿后期作品中继承下来的交响乐范式——以宏大坚定的公开宣言形式来表达属于集体生命活力和乐观精神。贝多芬的交响曲完美体现了这一切,其中的关键是实现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贝多芬的作品并不是简单默认英雄已然凯旋,而是坚信胜利来之不易,必须付出额外的努力。《英雄交响曲》的“英雄”并没有在降E大调或者突出的圆号声中现身,而是屹立在必须经历漫长音乐苦旅才能抵达终点。
正因如此,所谓贝多芬原本打算将这部作品题献给拿破仑的逸事,对于人们欣赏这首交响乐本身既可以说有所帮助,也可以说毫无用处。有用,是因为人们会因此注意到它所代表革命年代的乐观主义和集体主义精神,而拿破仑曾一度是这种精神的化身;说无用,是因为这意味着交响乐表现的是某个具象化的真实人物,而不是每个观众都可以找到内心共鸣的戏剧角色。毕竟,如今听贝多芬的绝大多数人对拿破仑或者法国大革命会有多少切身的共情呢?
交响乐的范式正是建立在不同元素相互融合的基础上。一首交响曲必然包含多种元素,不仅乐章之间对比鲜明,组成每个乐章的元素之中也有着不同音域对立。贝多芬交响曲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们不仅融合了不同元素,开拓了广阔空间,而且相互争锋的音乐元素最终仍能顺利走向宏大统一。交响乐的四个乐章能够相互联系成为一体,也是自然结果。每个乐章既像是同一理念的不同表达,又像是铁链的一环或小说的一章,而且末乐章的分量也越来越重。这在海顿的作品里很少见,这份重量源于对前面乐章中紧张冲突局面的再现和解决,就像戏剧结尾一样。
在交响乐中,古典时期的音乐家终于为崇高理想找到了一种音乐载体,这也正是18世纪晚期,美学的核心追求。在18世纪70年代的著作中,音乐理论家舒尔茨(J.A.P.Schulz)将交响乐比作英雄主义诗歌:“它震撼了听众的灵魂,唤起听众心中同样的精神追求和崇高想象。”就像遇到超越人类理性认识的伟大事物,必须依靠感性与想象去感受。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巍峨的群山或无垠的夜空,都是人类无法凭借感官窥得全貌的景象。交响乐之所以能给人带来崇高的精神体验,一方面是因为其篇幅越来越长,管弦乐队的力量也更为庞大充沛;另一方面是因为交响乐就像一幅音乐画布,作曲家可以在上面描绘出比常规室内乐创作范围更宏大、更狂野的场景。贝多芬《田园交响曲》中,充斥着迅雷烈风的第四乐章就是很好的例子。
交响乐起源于18世纪早期,最初带有丰富的巴洛克元素。然而,贝多芬的风格已经与之相去甚远,甚至也迥异于海顿早期交响乐以及与海顿同时代作曲家在18世纪60年代的作品。那个时代的交响乐关注的是娱乐性和多样性,而贝多芬作品中更加重视内在的紧张冲突。古典交响乐的形成渊源甚广,包括巴洛克合唱作品中的管弦乐序曲、意大利歌剧序曲和乐队协奏曲等。但在18世纪,器乐发展中最重要的变化并不是技术层面,比如作品乐章的数量或乐团的规模;而是管弦乐地位的提升。巴洛克序曲只是在大型声乐作品中承担引导作用的附属物,古典交响乐则是直接占据舞台中心。在歌剧中,器乐只是戏剧冲突的伴奏,而在交响乐中,这种冲突要内化在器乐里。
这是作曲家为了提升音乐力量、丰富音乐色彩不断探索的时期,而管弦乐队的发展也与之息息相关。从1730年开始,作曲家才在曾经作为伴奏的基本弦乐组中加入两支圆号或(和)两支双簧管。军事主题的作品中,则多使用两支小号和定音鼓来增强表现力。双簧管最初是通奏低音的一部分,有时会被两支长笛和巴松代替,后来才逐步取得独立地位。单簧管直到18世纪80年代才频繁出现于莫扎特交响乐作品中。
管弦乐队与古典时期许多其他事物一样,并没有单一、固定、普遍的规范;而是在发展过程中不断适应各国、各地区的不同需求。直到18世纪最后20年,管弦乐队才具备如今所认可的某种固定形式,包含弦乐组、定音鼓、两支长笛、两支双簧管、两支单簧管、两支巴松管、两支圆号和两支小号的组合……
编/茶茶斑竹